平明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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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晚上回宿舍,宿舍的女生在讲鬼故事,张鹤异不敢听,愣是在外面混到了打第二遍熄灯铃她才磨磨蹭蹭的回去。

    就这样,她还是做噩梦了。

    带着血的脸越来越近,眼珠子都掉了半个,深不见底的眼眶里爬满了蛆,飞速向她冲来,她背着极速奔跑,不敢回头看她到哪里了,生怕一回头她就在身后,肾上腺带着她狂飙,忽的,脚下一疼,踩到了枯骨,她跌在地上。

    一通电话打破夜晚的寂静。

    张鹤异再也爬不起来,只能看着女鬼尖叫着冲过来。

    张鹤异狠狠抽动一下,从梦里抽身出来,浑身冒冷汗,后知后觉有些冷。睁眼是黑色的空间,外面的路灯早已熄灭,宿舍里有女生在打呼噜,时不时的呓语,还有此起彼伏沉重的呼吸声。

    不怎么做噩梦的,今天实在吓到她了。随后再回到深度睡眠是不可能的了,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的,睡得浑身疲惫。

    还不如不睡呢。

    早起起了雾,昏黄的路灯照着枯黄的树叶,路上零零星星的几个黑影默默行走。

    她没什么胃口,路过食堂,油乎乎的味道传出来,她更没有胃口了。

    从晚上开始她就心里慌慌的,一直到现在,那股脚不着地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

    她认为最近没有什么坏事要发生的预兆,思前想后找不到源头。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在充饭卡的房子后面转弯,和匆匆迎面走来的齐建国撞到了一起,张鹤异脑袋撞到了他的工牌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对不起对不起。”张鹤异还没意识到是谁,现连忙道歉。

    抬头发现是齐建国,他脸色很不好,甚至是有些……难看。

    “小鹤,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太伤心。”

    张鹤异揉着脑袋,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你奶奶……走了。”

    像是丧失了对文字的理解能力,张鹤异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没了?什么叫没了?为什么就没了?好好的人怎么就能没了?

    犹如晴天霹雳,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就崩塌了,身上所有的力气被抽走,她就要瘫在地上。

    没了?

    好好的人就没了?

    明明她暑假回去奶奶还好好的,是出车祸了?是谁撞死了奶奶?

    齐建国见状赶紧搀住她,“谁,是谁?”张鹤异再没有一丝力气说话。

    “没谁,小鹤,没谁,是癌症。”齐建国语气里都是惋惜与无奈,张鹤异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昨天奶奶说要一些沈玲自己腌制的咸菜,可等到沈玲要睡了都没来,一看时间都十一点了,沈玲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按说奶奶没什么事,说来肯定是要来的,可是没来的话……

    算着时间……

    已经超过医生预估的很久了。

    “不行,我去看看,别出什么事。”

    沈玲一把揭下面膜,鞋子都没穿好就跑到了隔壁,狂敲隔壁的房门,见没声音,她拿出来张鹤异丢在这里的备用钥匙,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寂静,老式钟表走动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听着格外瘆人,水龙头没拧严,滴滴答答还有缓缓滴水的声音。

    沈玲越走近,那滴滴答答的声音越像是在耳边,按开卧室的灯,猩红色一片。

    “啊!”沈玲吓得一声尖叫。

    她从来没见过这副场面,被吓的不清。蜿蜒的血流到了她脚边,而源头是奶奶的鼻子,嘴,她身下一摊血,分不清都是从哪里流出的,汇成一条小河,黑色,红色,粘稠,腥臭。

    齐建国听到声音,也察觉到了不好,刚准备穿鞋也没穿好,光着脚跑了过来,见沈玲站在门口双手捂住嘴,眼睛瞪的从来没有过的大,里面满满的惊恐,浑身忍不住的战栗。

    他冲过来一看,头皮也不禁发麻。

    谁也没成想,她会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两人谁也没处理过这种事,虽然提前了解到了一些,但还是手忙脚乱。联系殡仪馆火化的事宜,定冰棺,去买花圈,棺材。

    一夜无眠。

    齐建国处理得差不多了之后,这才来学校通知张鹤异,身上有遮掩不住的血腥味,面上是难掩的疲惫。

    齐建国实在没力气了,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最起码不能倒下。

    “喂,小吴,你来一下女生宿舍这块儿,小鹤晕了。”齐建国还没来得及通知他,吴携是全然不知情的,刚到大门口就被一通电话叫了过来。

    吴携一听张鹤异晕了,丝毫没耽搁,骑着摩托直奔女生宿舍。

    “这么回事?”

    “情绪激动,她奶奶走了。”话不多说,寥寥几字,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成年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吴携,他作为经历过的人,对死亡的理解更为深刻。

    齐建国把她交给吴携之后,继续忙去了,只交代他,一切等她醒了再说,全听她的。

    吴携把摩托停好,那车钥匙开着停在学校里的车把她依旧送到北城医院去了。

    张鹤异迟迟没有醒来,仿佛不醒来就不用面对这个残酷的真相。

    但,人是要往前走的,不是吗。

    睁开眼,意识渐渐回笼。

    她平躺着,泪水就这么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掉到被子上,像断线的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吴携听到了,看她嘴唇苍白,眼睛紧闭,眼睫因为泪水不断振动,实在乖巧。

    他能理解,看她这样,心里一阵钻心的疼。

    “起来,哭出来,别闷着。”

    吴携嗓音低哑。

    她像是陷入了另一个世界,谁也无法进入,任何声音都会被反弹,泪水不断。

    “张鹤异,哭出来!”

    他气血上涌,害怕她就这么伤心抽过去。

    大掌把她拉起来,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她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浮萍一下子找到依靠,紧紧搂住吴携的腰,大声哭出来。

    把泪水都洒在他的衣服上,上气不接下气,抽噎得狠了,肺里空气被压榨干,险些晕过去。

    张鹤异很瘦,吴携环住她轻而易举,她哭起来没完没了,“我…我没奶奶了啊啊啊啊啊——”

    气氛实在悲伤,吴携眼睛也忍不住红了。他抱着的是现在的张鹤异,就像抱着,当初那个孤苦无依的小男孩。

    吴携红着眼,“好了,小鹤,好了。”

    “别把眼睛哭肿了。”

    张鹤异也哭累了,眼皮里像是拥挤住了很多泪水,睁眼都很费劲。

    吴携摸摸她的头,她靠在他胸前,抽噎着,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