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异拖着行李踩上了去往A市的路上。

    天气并不好，是阴天，张鹤异最讨厌阴天，不晴不雨，让人心底阴郁难捱。

    这里对她的意义很重，即将去往从小长大的地方也并没有让她有过多的兴奋，反而兴致并不高。

    登机前，齐建国搂着泪眼朦胧的沈玲和她挥手告别，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乖巧的女儿竟然会踩着志愿填报的结束时间更改第一志愿。

    齐建国输入准考证号，跳出的已然是被录取了的，齐建国松了一口气，一点点往下看，层次：本科，批次：物理批次，院校名称：河海大学，齐建国眉心一跳，简直不敢想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忙碌学校的应届生录取情况，昏了头了，可是页目顶端确实是张鹤异的名字，专业名称：机械设计及其自动化。

    齐建国直接按上右上角的叉号，重新登录。

    鼠标被他按得哒哒作响，可事实就是这样，无论查多少次。

    齐建国的手哆哆嗦嗦去拿手机，翻了好多遍才找到智广的号码，他已经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无论哪种都是他不愿意接受的。

    “你报没报错啊，怎么小鹤被河海大学录取了？！”

    智广除了在桐江一中担任年纪大主任之外，还是辅导班的合伙人，兼并有给高考生填报志愿的工作，因为他所在的机构报的志愿是相当贴切考生情况的，所以是桐江有口皆碑的工作室了。张鹤异出来成绩，为她填报志愿的任务就被智广揽走了，既是为张鹤异行一些便利，也为了自己的工作室树一个活招牌。

    智广也是一脸诧异，大烟嗓火急火燎的，“啥，你说啥？......小鹤的分数是不太能够上河海大学的啊，报上准滑档，我怎么会给她报那里呢？！”

    两人左思右想，一直认为是系统出了问题，各自分别联系人找上一层商讨解决办法。

    张鹤异推开门看到这副场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冷静的一面换鞋一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是我自己改的。”

    齐建国拿着电话的手在一瞬间卸下了所有力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结果是他想到的，只是为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是，既然她自己改的，那就说得通了，张鹤异用一晚上的时间研究透了老家的大学，以及专业录取分数线，以超过录取分数线一分的成绩被河海大学的中外合办专业录取了，脑子多么灵光，不愧是学霸。

    中外合办学费张鹤异倒是不担心的，齐建国和沈玲也不在乎那一年六七万的学费，只是后三年要去国外求学，虽说距离不是问题，坐飞机一天也回来了，可是沈玲还是舍不得自己放在心尖上的闺女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时候外地去。

    在场的几人，包括电话里的智广谁也没有说话。

    从此，命运的车也彻底脱了轨。

    回忆的片段度到此结束，眼前已经到处是机场的金属白色了。

    张鹤异拖了又拖，迟迟不肯登机，齐建国只是以为她舍不得离开家，虽然有些气她自作主张，但又不好说重话，这毕竟是她自己的人生，她已然成年了，他们无权干涉太多。

    他们一向很疼她的。

    “小鹤，自己选择的路，大胆往前走吧别后悔。”

    别后悔吗？

    可她已经后悔很多事情了。

    张鹤异始终没有在茫茫人海中看到自己期待的那个身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果然啊，他也觉得离谱极了吧。

    她只会让人失望啊。

    聚会的那天，车上只有他们两个，音响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吴携认真的开车，张鹤异能闻到他身上夹杂着果香的烟味儿，她很讨厌吸二手烟，只一口就让人感觉肺被人揪住，呼吸不过来了，可是吴携身上的烟味并不让人那么讨厌，反而是有些淡淡的清香，看着他的侧脸，问题就在嘴边，她终究是大胆放肆了一回......

    吴携听后，并没什么反应，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官他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已经泛起了白色。

    可惜，张鹤异并没有看到。

    她只是安静的等着吴携对她的审判，她甚至话说出口后，不敢再看他一眼，哪怕是一秒，也不敢。

    胆小鬼。

    或许他心里在整理自己的措辞，如何能完美的解决掉她这个“麻烦”，是啊，多可笑啊，她就是个麻烦。尽管有酒精麻痹神经，可听到他婉转的话后，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天塌下来一样，反而是有些闷闷的，像是有一团火在心间燃烧，只在心里燃烧，四肢百骸还是冷的，天也是冷的。

    冷到第二天酒醒，冷到现在。

    踩着登机的最后提示音，张鹤异头也不会的离开了这片土地。

    就当她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吧。

    她活该的。

    飞机上抬，平稳的行驶在空中，张鹤异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掉在自己的衣服上，瞬间被吸入衣料里。

    这眼泪里包含着对父母的歉意，对未来的迷茫，还有对吴主任潜在造成的伤害，是啊，她凭什么就那么自信的以为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呢？她凭什么就能问出那句深深埋藏心底的烂话呢？是酒精在作祟吧，让她拥有了冷静自持时从来没有过的胆量。

    她甚至希望，飞机能在这一刻坠毁，在空中爆炸，燃烧掉她的四肢百骸，燃烧掉她心底的肮脏，那吴携心底......会不会有一丝惋惜？

    她不知道，她原以为，吴携是不讨厌她的，那些细节，她知道的。

    怪她太自大，太不知天高地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难受是她活该的，她已经猜不透任何人的心思了，她很累，她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她再也不想见到他，起码，这一刻是这样的。

    飞机划过蓝色天际，沈玲和齐建国在候机室听到了声音，沈玲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在她的日常里，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小鹤有心事。”

    沈玲哭累了，齐建国把她搂在怀里，气氛低沉。

    确实，他们当然能看出来张鹤异的不对劲，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不对劲是什么。

    “她是成年人了，是要为自己负责了的。”

    没有人能配她一辈子，放手吧，让她自己去经历风浪，去成长。

    吴携站在楼上，看着掩面抽泣的老师和师娘，手指尖夹着的烟慢慢燃烧，忽的，滚烫的温度让他回过神来。

    张鹤异还太小，是池塘里的小鱼苗，还没见识过大海的广，等她历尽千帆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比他更适合她的人。

    她不懂事，他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