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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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布置

    四月二十日渝州内线来了急信,定了五月初三的出行吉日,镖队随行四十余人。按照镖队往日的脚程,以一日60里计算,大致在五月二十三左右,即可到那乱石岗地界。

    二、三当家当即带着盘龙山五十余精英出发,每队三五人,分批隔时隔日下山,各自朝不同方向隐秘前行,或陆路或水路,直到入了南海郡地界,才到乱石岗聚集。

    得了消息,杨掌柜叫来王庆,只是简单吩咐了几句,对外只说自己要外出访友,次日便收拾好包裹,坐上山中帮众假扮的车行大车,带了张阿瑾上道。李老头也不知情,想来张阿瑾待在掌柜身边,只有好处,开开心心的和大家一道为两人送行。

    乱石岗所处位置,正是江夏与闽南交界,离盘龙山比渝州过去稍远,约莫有一千余里。张阿瑾第一次出如此远门,少年心性,兼之原先已快要闷出病来,如今既得外出,沿途经过,更觉得事事新鲜。

    只是见杨掌柜去一路脸色严肃,到店住宿用餐之前,总要叮嘱张阿瑾小心谨慎,不得多言,便是住宿之时,用的也是早就花重金买通官府工匠做的假路引。张阿瑾事先听了掌柜吩咐,早就想好,取了个张西岭的名字,却是梦里梦见的那个姓名,正好用上假路引上。

    就这般过了二十余日,总算赶到了乱石岗附近。杨掌柜取出换身衣服,吩咐张阿瑾一同换好,才又慢慢坐车前往。张阿瑾见这边山岭密布,果然是偏僻荒凉,人烟罕至。好在这山岭之间,山脚之下,正好有一条地势还算平坦的山路可以通行,想来若非如此,也走不了满载辎重的车驾,只是两侧树林阴森,当真是一处极好的埋伏之地。

    到了指定地点,二、三当家已聚集好人手,在此等候多时,见了杨掌柜,赶紧迎上,抱拳行礼。

    杨掌柜点头算是回礼,问道:“老二,镖队还有几日到此?”

    齐彪抱拳道:“探子回报,镖队日前正沿官道而行,三日后会到安成县一带。那里路侧多山岩,常有塌落阻路,故此这次人为撬落,想来不至于让镖队起了疑心。如今官道已完全阻塞,短时间内不得通行,要回转到这边寻路还需两日,恰好五日。”

    杨掌柜目露馋光:“那几人所谋深远,为找一处最适合的埋伏之地,竟有这般耐心,一直找到这么远的的地方。如此看来,只怕那件暗镖的价值,还要远超我们兄弟所想。”

    “大哥的意思是?”齐彪心如电转,对杨掌柜做了个斩落的手势。

    杨掌柜点点头,压低声音阴狠道:“若有机会,不妨一并做了。”

    张阿瑾在边上听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心里暗想这几位当家这心狠手辣,比以往更甚。只是这般黑吃黑,似乎不怎么符合江湖道义。一时之间,不禁有些迷茫。

    三位当家聚在一起,将乱石岗方圆五里,走了个遍,打量各处地形,一一作了安排。道路之中,自少不了筑洞挖坑,之后来几轮弓弩箭矢,再加上各种暗器,还有拦索石灰轮番上场,想不赢都难。便是自身不敌之时,如何逃亡的路线也一起合计停当,更别说优势之下,如何乘胜追击,好置敌于死路,让其逃无可逃。

    盘龙山下来的众人如此忙活了两日,各处布置齐全,量无遗漏,方自放下心来休息。张阿瑾跟在三位当家身后,将这种种狠辣布置看在眼里,只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该不耻为伍。

    又过了两日,三当家带了二位生面孔过来,正是此次合谋一方。当先一人是个三十五六左右的汉子,身材高瘦,抱拳说道:“在下高风,见过杨大当家。”

    杨掌柜早换成和善之色,微微一笑,拱手回礼道:“高兄多礼,在下可不敢当。”

    高风道:“明日还得多有倚仗,大当家如此说话,可要折煞我了。”转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赫然是一颗鹅蛋大的珠子:“这是东海所采,区区薄利,还请大当家暂且笑纳。”

    杨掌柜接过锦盒,不禁眉开眼笑,对着高风道:“高兄如此大方,果然值得深交。只是这次我等出来,一直在谋划如何完成高兄的任务,倒是忘了准备可送之物。可惜如今也不是喝酒之时,否则真该与高兄一醉方休。”

    高风笑道:“区区一颗珠子,又怎值得大当家回礼!只待明日事毕,在下定邀请三位当家到寒处痛饮一番。”

    杨掌柜哈哈一笑,转身带着高风,向他逐一介绍各处陷阱布置,人员埋伏。这一圈下来,只看得高风频频点头,叹为观止,却不知道,杨掌柜已有意无意的遗漏了数个关键地点。

    而就在此时的威龙镖局一行,已折回寻路,临近乱石岗。

    探子远远望见,赶紧过来禀报,一阵低喝之声响起,各自躁动奔跑,不多时便已鸦雀无声,如此训练有素,倒是让高风眼皮又跳了一跳。

    盘龙山众人各有司职,张阿瑾倒也没有空着,赶紧攀爬到靠近路侧往里一些的一颗大树高处藏好。这位置视野不错,重要的是还很安全,但不利的情况就是,若是劫道失败,很难开溜。

    不过张阿瑾倒是对盘龙山有信心的很,若这般布置还是失败,也是自该命绝。

    盘龙山众盗在耐心埋伏等候,过了半个时辰,已可见威龙镖局那面绣了一条威猛十足的黑龙的大旗,正插在打头的镖车上,迎风猎猎作响,缓缓而来。

    威龙镖局之所以出名,皆因黑龙旗所到之处,但凡有不给面子的黑道朋友,要么已待在官府的牢狱之中吃官饭,要么就是被镖局的伙计在路边随意挖了个浅坑,扔进去埋了。

    管你是中原金刀无敌,还是东三省绿林扛把子,胆敢劫道,还不是一样成了三尺黄土之下的枯骨?

    副总镖头梁太付向来自信的很。前几日沿途官道被路边山岩塌落阻塞之时,心里还曾因为居然没人乘机劫道,居然生出一丝懊恼。

    别说鞘中的剑,就是如今挂在马身侧的铁枪,也好久没有真正动过了。

    从渝州出发,这一路一直平安无事。如今已入了南海郡境内,离琼州只有四百余里,脚程若是再快上一些,五六日便能到达,没料却因沿途官道边的山岩塌落,阻塞了道路不得前行。虽然知道可以折回走乱石岗的旧路,终究是无端多耗费了二、三日时间,心情总有些不爽,很想找人干一仗。

    梁太付骑在马上,看了一眼打头镖车上的黑龙旗,再看看山道的两边,心想乱石岗这条路十几年不曾再来,两侧的树倒是显得高大了许多,劫道埋伏想来更加隐蔽了。

    上一次似乎也是因为官道山岩塌落,走了这里,只是目的地的路线正好相反。那年江北三郡大旱,便是总镖头带着他押运赈灾的官银,从琼州送往汝南郡的豫州。当时那个不长眼的盗寇首领叫什么震三山还是震五岳来着?梁太付手下败将太多,已有些记不清楚。最终二十几个盗寇被镖队伙计一并五花大绑送了官府,也不知道是被秋后送斩还是继续在那里吃牢饭。

    如今故地重游,押运的银两虽然比那次少了一些,但身下马鞍内藏好的暗镖,价值却要超出十倍不止。

    暗镖这秘密除了他与总镖头之外,不会有第三人知道,而藏在哪里,却是连总镖头也不曾告诉。

    车磷马嘶,镖旗飞扬。镖队之中,二十余名趟子手个个精壮,正自提刀小心戒备,更别说还有十二名身手出众的镖师前后护送,坚固的有如铁桶一般。在这样严密的防护之下,护旗的老镖师早已开始松懈,正好又是地处南方,天色炎热,年龄大了,已有些昏昏欲睡。

    这外出押镖不得饮酒,早馋的他心痒难耐,好在再过五六日,便可到了琼州交差。那时若不狠狠醉上三天,可对不起自己熬了二十几日的肚皮。

    就在这时,前面打头的几位镖师,却各自皱了下眉头。脚下马匹的落脚之处,似乎突然变得有些松软,心中疑惑,回头转向同伴正待相互询问,突听轰的一声响,眼前一黑,全都连人带马,跌入一个大坑之中,尚未起身,后面的一辆镖车随即也跟着落下,近万斤重的镖银连车带马全都砸在前面这些镖师身上,当场就昏死了几个,剩下一个幸运一些的,也被砸断了腿,不得动弹,只痛的声音嘶哑。

    张阿瑾的所藏的位置,正好离这大坑不远,原本也是打算看看这陷阱的效果,果真是出乎意料的好。

    镖队打头的人马方一跌落,在此同时,两侧的林中,突然又射出几轮箭矢,原本队列整齐的镖队,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只可惜盘龙山家底不厚,时间不长,箭矢便已变得稀稀拉拉,便是如此,措不及防之下,镖队又有十余人直接躺地不起。

    箭矢刚止,紧接着一声呐喊,密林之中跃出乌泱泱大群人马,个个以布蒙面,束身黑衣,手中大刀雪亮,直往镖队冲来。镖行众人突遭变故,惊魂方定,看到大群强盗杀来,知是已到了拼命之时,也个个抽出单刀迎上。哪知这群强盗到了跟前,刀未动,攥在另一只手中的石灰已先洒出,顿时漫天白影,无数粉末往众人口鼻眼内冲入,一时之间,中招之人呼吸不畅,双眼剧痛已不能视物,大骇之下,刚要抬手去揉眼睛,身上已中了数刀,倒地不起。

    如此一来,原本已因陷坑、箭矢损失多人的镖队,顷刻之间,又少了七八人,已有些抵挡不住。

    打斗伊始,张阿瑾便看得心脏砰砰直跳,生怕盘龙山众人失利。如今这种情形,无疑已是大占上风,不禁有些欢呼雀跃。但威龙镖局毕竟不是寻常镖行可比,剩余之人除了大骂对方卑鄙无耻之外,倚仗载了辎重的车驾,游走争斗。人数虽少,身手却要比群匪高出不少,更别说剩余的七八名镖师,个个能以一敌三,还占得上风。如此咬牙发狠之下,硬是稳住了阵脚,让原本一只脚已准备往下攀爬的张阿瑾,想了想,小心起见,又将脚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