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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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美丽笨女孩

    无论流云宗怎么变革,山河湾的店铺是开张还是关门,生活还是在继续,学子还是要修行。几年时间过去了,云朵依然坐在霍然的身边。

    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因为姐姐霍婠婠的强势,所以霍然到现在为止活的还算简单惬意。男孩心中有一个秘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云朵。这当然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成了小流氓,他还不够资格当采花贼。

    这种早熟一方面来自他一贯喜欢胡思乱想,另一方面来自于婠婠的影响,婠婠比他大四岁,给他讲过不少戏文里才子佳人的故事。

    霍然的修行进度非常不错,在学府第二年就有了灵动的感觉,然后每年都能上一个台阶,如今已经是炼气期三层的水准。虽然现阶段只是夯实基础,还没有接触具体的术法,学子之间的修为水平没有拉开差距,但在学府的同龄人中,那是肯定能排到前几名的。

    相比之下,云朵显得平庸而简单,虽然她干净、漂亮、气质优雅,但马教习并不因此就喜欢她,鹤立鸡群的反差,使得她与周围环境更加格格不入。

    甚至连其他教习也讨厌她,五行术教习发现她头脑简单,永远搞不清水生木,木克土之类的五行生克关系。符篆教习发现她没有丹青天份,让她在纸上画个简单符号也画的不像。炼体教习发现她缺乏耐受能力,两三次击打她就扛不住了。她不会控火,不会灵植,见到僵尸就腿软……

    如果排除掉上述一切,云朵仍然是个正常的女孩子,然而一旦把所有的缺陷都归拢在一起,她就成了个低能的女修。很不幸,外院教习最擅长的就是罗列弟子们的缺点,然后以此来定性他们的未来。

    有一次马教习恶毒地嘲笑云朵:“一个长得不错却什么都学不会的蠢货,她长大了只能去做……”

    说到这里马教习不再继续,而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霍然心想这是什么意思?云朵长大了只能去冷笑吗?

    外院学府有很多规定,其中有一条,入府修习满三年的弟子,必须得达到炼气期一阶以上,否则就得拍屁股回家。云朵还算运气不错,赶在点上达到了要求,有几个天赋实在太差的就此中断了修行。

    霍然对云朵能够达标极为开心,因为学府规定是硬行的,长得好看不顶用,达不到最低要求只有滚蛋这一条路。男孩无意间表达了自己的那份担心,云朵瞪大了眼睛回应:“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很了不起吗?”过了一会儿又说:“别以为你很努力,你再努力头也抬不起来。”

    虽然是实话,可就因为是实话,所以更加的伤人。霍然引以为傲的天赋,被心爱的姑娘踩在脚底下摩擦。这一刻,少年心动的幻像如同泡沫一样迸散了。

    有一天下午的炼体修习是跳跃翻腾,教习怕把霍然低垂晃荡的脖子拧断了,就让他在旁边闲待着。男孩看得无聊,偷偷溜回了教舍。

    云朵正独自坐着发呆,忧悒而沉默,总之闷闷不乐。她是因为第一次来月事葵水,所以私底下请假,没想到教习认为她是偷懒,被呵斥回了教舍。

    男孩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女孩身边不远处。

    这感觉有点奇怪,人们在人头济济的地方相遇会低头躲开,而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明明可以坐到别的地方去,却又愿意坐在她的身边。

    云朵侧过脸看看霍然。每一年女孩都会说:“给我看看你的头是不是更低了。”这次她说了同样的话。

    男孩转过脸给她端详。

    “好像比前阵子好点了。”云朵安慰地说。

    “你骗我。”

    “真的不骗你。”

    女孩动手把男孩的衣领揪了揪,她说这样可以显得脖子直立些。

    男孩将信将疑地说:“这样顶用吗?”

    “当然顶用。”

    霍然与云朵之间可谓恩怨交错。他们之间交战最惨烈的一次,女孩抽了男孩一个嘴巴,因为什么事时间太久都忘记了。

    最温情的一次发生在不久前,女孩的修习水平太差,被马教习发配到最后一排,象征着耻辱和惩罚的位子上,孤零零地一个人坐着。霍然见状第二天毫不犹豫的也来到了后面,云朵在那儿向他笑盈盈地点了点头,致以含蓄又热烈的欢迎。

    女孩忽然站起来,收拾东西打算离开。这才是晌午时分,男孩问:“你去哪里?”

    “回家。”她踢了一脚地上的蒲团说,“你走不走?”

    每天从学府出来,他们都是向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走去。霍然从来不知道女孩住在哪里,也从未与她单独出去玩过。显然,患难与共的经历令云朵对男孩的好感陡增。霍然正犹豫着是不是该为了她而早退,女孩说:“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吧。”

    男孩这下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跟着她走了。

    溜出学府,方向在东边,云朵走得很快,男孩努力跟在她身后,心里揣摩着到底什么地方才称得上好玩。

    女孩带他跳上了一辆赤眼蛮牛车,能看的出来蛮牛车主是专门在这里等女孩。赤眼蛮牛四蹄生风,一路狂奔,起初霍然还觉得新鲜,后来晕车的感觉愈发强烈,觉得从胃里快要跳出一只猴子来。

    黄昏时云朵一声令下,到了下车,两个人被莫名其妙地抛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的一座桥下。

    霍然两脚终于着地了,嘴巴也差不多扑向地面,最终吐出了一串黄水。

    “这是哪儿?”他虚弱地问。

    “宗门内监。”

    男孩抬头望,原来他就在流云宗内监的围墙下面。彼时他尚年幼,高墙显得更高,一轮残日蘸入远方的山岭,衬出高点上背着飞剑守卫的飒爽身影。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爹在这里。”

    男孩小心翼翼地问:“你爹……他是在这里当看守呢,还是坐牢?”

    云朵抽动了一下鼻翼,不屑地说:“当然是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