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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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独属的秘密

    霍然诧异地想,美丽的云朵,她爹竟然是个在押的囚犯,而且可以肯定是重要犯人。因为一般的都会被送往流放之地,任其自生自灭,能被关押在宗门内,有专人看守,本身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男孩有一种轻微的幻想破灭,又本能有些幸灾乐祸,忍不住追问下去:“你爹犯了什么事?”

    “他嘛,喜欢赌,把家里全都输光了。”

    “那也不至于被关啊?“

    “他偷了宗门一件重要东西,卖给外面修士换灵石了。”

    “你爹胆子真大!”

    “我爹这点像我!”

    霍然觉得女孩这句话说的不对,应该是女儿像爹而不是爹像女儿,可他没有反驳,女孩说什么他都喜欢听。

    说这些话的时候,云朵显得像没事人一样,看来她对此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女孩走到桥边,爬上桥栏杆并扭身坐在上面,两条腿晃悠着,表现出一种轻松感,完全看不出家里已经输光,爹又被关押的样子。

    男孩不无悲哀地想到了自己,赌棍的女儿尚且还能这么光鲜照人,看来自己的爹连赌棍都不如。前一阵子若霜丹青馆刚开张,灵石全都砸了进去,霍然已经连续两个月没吃到荤菜了。

    男孩学着云朵的样子,也坐在桥栏杆上,夕阳从他们的背后照出两条颀长的影子,他在她左边,看起来倒像是一对小情侣。霍然在这一瞬间从心底滋生出一种飘飘然的,此生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你是带我来探监的吗?”

    “今天不是探监的日子。”

    “那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真啰嗦。什么都别问,陪着我就好。”过了一会儿云朵说,“过几天,他们有一个机会可以出来,如果运气好就能看见我爹。”

    男孩想知道他怎么才能出来,难道是越狱?但云朵不再回答他,她坐在桥栏杆上伸了个懒腰,双手高高举起,影子一直摸到了对面的山峰倒映。夕阳西下,鸟声啁啾,几只丹顶鹤列着队从他俩头顶掠过。

    这个黄昏是如此浪漫,在女孩看起来瘦小的身上,男孩嗅到了一股甜蜜又成熟的味道,这未免有些太早,未免太让人不可企及。

    云朵跳下栏杆说:“我们走吧。”

    “这就走了?”霍然明显的有些留恋此时的气氛。

    “走了,我心烦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看看。”女孩说,“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他们过桥等赤眼蛮牛车,很明显,这辆车就是专门为女孩准备的,霍然有点疑惑,不是家产都让赌光了吗,那怎么还有专门的车呢?

    等的时候,男孩突发奇想说:“要是你爹找机会跳上蛮牛车,就能逃跑啦。”

    云朵靠在一块青石上,略带疲倦地说:“那他就会被一飞剑射穿。”

    天微黑时他们踏上了回去的路程,霍然饿了,云朵掏出一个水煮蛋给他,吃了半个把男孩噎住了,女孩抡起拳头照着他的后背猛捶一通。

    赤眼蛮牛车后斗里只有他们俩,女孩对后背的捶打,亲昵的让霍然都不好意思,这一路上他没再晕车。

    过后,云朵警告他,关于她爹在内监被关押的事情不许给任何人说。霍然巴不得她提出这个警告,这意味着,这是独属于他们俩人之间的秘密,因为有了这个秘密,故此双方产生了休戚与共的关联,可恨的是,他自己没有什么秘密可以和女孩分享。

    霍然想了想说:“过几天我带你去看我爹,他是开丹青馆的。”

    所有的女人对画像都会感兴趣,过了一段时间,云朵真的跟着霍然来到了山河湾。

    走进若霜丹青馆,婠婠在柜台里面站着,婠婠很吃惊,没想到霍然带了个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回来。在霍然的热情要求下,霍大年给云朵画了一张画像。婠婠意味深长地说:“给你和霍然画一张两人的吧。”

    云朵没有丝毫犹豫,摇了摇头。婠婠极其失望,比霍然本人还要失望。

    云朵说:“我走了,什么时候能拿到画像呢?”

    男孩说:“还得修饰一下,过两天我带给你。”

    云朵脸上露出了一种令人费解的神色,仿佛有什么想法,又难以说出来,看来她根本不想让人知道,和男孩关系亲近一些的事。

    云朵走了以后,婠婠问男孩:“她和你关系很好吗?”

    “是啊。”男孩说。

    “看上去比你大很多,这小姑娘怎么感觉心事重重的?”

    “因为她爹是被宗门关押的犯人。”男孩在心里给出了答案,但是他不会告诉婠婠,这件事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男孩为自己的守口如瓶暗自得意,他觉得帮女孩守住这个秘密,是一件神圣的使命,可惜这份快乐很快就不再独属于他。

    后来的某一天,马教习忽然在教舍里宣布:“云朵,难怪你这么笨,你爹就不是好东西,是被关押的宗门败类。”众人哗然,云朵像是被人掴了一巴掌似的,先是站起来呆立,继而愕然转头看向霍然,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霍然大声辩解说:“我没说。”

    马教习鄙夷地说:“你算老几?学府对你们每个人都了解得非常清楚!”

    云朵强忍着眼泪,但禁不住它们无声噗涑地掉落。马教习看来打算赶尽杀绝,继续说:“云朵的爹,是一个赌棍,他输了很多灵石,年初偷宗门的东西被抓住了。你们要记住啊,偷宗门东西是可耻的,宗门的镇压也是无情的……”说完指了指女孩说:“这就是例子!”

    云朵猛抬头,站了起来,像一只出笼的小鸟般扑棱棱飞出教舍。马教习未及呵斥,她已经跑过院子,消失在众人眼中。

    等到所有人都消失后,夕阳照在教舍的窗棂上,世界变成烟叶似的焦黄色。

    霍然独自在教舍里扫地,他毫无章法,将灰尘扑打得四散飞扬,呛得他自己都待不下去了。他挥手擦掉了脸上的尘土,也顺手抹去了一把滑落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