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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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乱象

    这两个千魄门人一身短打打扮,头发用绳子扎成马尾,皮肤稍黑,说话起来似乎喜欢拉长尾音,听起来就和软软的琮州口音十分不同。

    他们的腰上却别着精致的腰带,上面挂着莹润玉佩,这倒是琮州这边修士流行着的款式,看起来却和他们利落的上下衣不是很般配,更显得有些古怪了。

    只听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大点的修士满脸难堪,眉头似乎都要因为发愁而拧断,着急道:“老师傅,你就通融通融吧,我们是真的有事,你,啊对了,这个你收下吧!”

    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从腰上取下一个小储物袋,干巴巴地往身体半藏在门里的俞家门房怀里塞去。

    “哎!我不是说了不行嘛!”门房好似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似的,推推搡搡之中突然手疾眼快,准确无误伸拳砸中那个小储物袋,猛地将又其打回了千魄门那人脸上。

    “你不行就不行,何必打人呢!”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千魄门人看着情况,连忙大声吼道。他猛地挺身向前,提起两只胳膊就是向前一推,恶狠狠朝着门房肩膀而去。

    “你、你干嘛呢,他扔到我身上的东西,我再扔回去也叫打人?你别动手啊,我警告你们,你——”

    年轻一点的千魄门人眼睛一蹬,咬着牙道:“推你就推你,让你当个守门的,还拿起乔来了!”

    “你们两个!欺人太甚!”

    “算了二弟,别吵了,别吵了……”

    “唉。”

    眼看着情况就要升级,场面似乎变得激烈起来,两边你一言,我两语,涨红了脸蛋,气白了嘴唇,蔺幽文却突然穿插走进他们身边,直接了当近距离围观了起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脸无趣地叹了一声气。

    那三个人皆是一楞,不由自主转过头看向了她。

    蔺幽文左右看了看,阴沉着脸,又道:“你们是不是要打起来?”

    “你是谁?/谁啊?!”

    那三个人不由自主道。只见蔺幽文靠着门站在他们身边,高门的阴影遮住了她半边五官,一双眼睛却隐隐约约反映着天上的日光,虽然秀眉轻皱,眼睛里也透着一股不耐烦,却也显得秋波流溢,仿佛嗔怪不满,又仿佛不高兴责备。

    她又叹了一声气,焦躁道:“怎么又不打了,别拖时间啊,要打快点打。”

    门房趁机又往宅子里面缩了缩,只留着一只眼睛露在外面,警惕地道:“你又是谁!是不是和这两个人一伙的?告诉你,我虽然修为不佳,但是派我来当门房还是有道理的!”

    蔺幽文自顾自道:“我是洛山门下弟子,有急事要找贵家家主商议。”

    司空临不知何时又从她身后角落里闪出,几乎又把其他人给吓一跳。他却仿佛没事人一样,两眼弯弯,笑容亲切,道:“是关于我们掌门座下俞师兄的事,情况十分紧急。烦请道友赶紧通报一声啦。”

    门房眼珠转了转,“砰”一声关起了大门,将含糊不清的“知道了”三个字留在了外面,也没说其他什么,似乎直接拉开步子走到宅邸里面去了。

    蔺幽文又撇了撇嘴,这才转过头,眼波流动,仔细观察起那两个自称是千魄门的人。

    只见这两个相貌中等,五官虽然不够精致,但是身材高大,衣服虽然浆洗发白,却没有什么灰尘泥巴,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招人厌恶的长相,也不知道是怎么和门房闹成那样的。

    那两个人却也在打量她,满脸凝重严肃,年长的似是想要说什么,年轻一点的那个已经开口道:“你们是谁啊?”

    司空临不由展颜一笑,道:“我们是洛山来的啊。刚才岂非已经和那位门房大哥通报过,难道你们二位没听到吗?”

    年轻一点的“哦”了一声,看起来闷闷不乐,又道:“你们这样做,真是坏了我们的事。”

    “阿顾,不能无礼。”年长的那个呵斥一声,挤出一个憔悴的笑容,对着蔺幽文和司空临小心翼翼道,“不好意思了二位,我们是炘州千魄门下弟子,这次来俞家确实是有些事要办。我叫柴相助,这是我小弟柴相顾,我们是第一次出师门,有不合礼数的地方还望见谅。”

    蔺幽文点点头,也打着招呼,道:“我姓蔺,这是我师兄复姓司空。你们是哪个千魄门,一千的千,魂魄的魄吗?”

    柴相助眼睛一亮,惊喜道:“原来蔺道友竟然听过我们门派名号,是的,正是这个千魄门。”

    司空临微笑道:“不知道柴道友认不认识一位叫做赵休的道友呀,他好似也是千魄门中人,我们曾经和他有过同路之缘。”

    柴相助却又摆出一副结结巴巴的犹豫模样,和自家小弟对望了一眼,支支吾吾道:“这个倒是没有…我们门派是不一样的,这个……”

    还未等他将话语组织完毕,却听“吱呀”一声扰耳声响,大红正门又被打开了一条小缝,门房灵活地侧过身子从门缝里钻出,板着张脸,头高高抬起,哼哼着道:“行了。洛山门的二位道—友—,跟我进来吧。”

    他将道友两个字重重压下,说得十分用力,也不知道是在和千魄门二人置气,还是本来就是这个说话风格。

    “那我们两个呢?”柴相顾怒目而视,突然伸出手就想抓向门房,“我们两个呢?”

    门房翻了个大白眼,膝盖向前一顶,猛地矮下身子,擦着柴相顾手臂躲开:“你们两个老老实实等在这里!我刚才去问过二老爷了,根本就没听过你们这号人物!你们两个别想讹诈我!”

    “砰!”

    门猛地阖上,关起了外面好奇热烈的目光,也关起了柴家兄弟两张尴尬泛红的脸庞。

    司空临无奈地笑了笑,对着蔺幽文道:“师姐,你说他们是怎么回事?”

    蔺幽文撇了撇嘴,道:“谁知道呢。不过我觉得我们不用好奇多久。”

    司空临笑道:“怎么说。”

    蔺幽文道:“你看他们的样子,肯定还会在俞家旁边守着,说不定等到俞师兄好了,他们还在附近,到时候我们可以自己问呗。”

    司空临灿烂一笑道:“是的。希望俞师兄好得快一些呀!”

    …………

    “鸣儿————”

    第一声。嘹亮的女声冲天炸起,带着三两只鸟儿,在天上空灵回旋。

    蔺幽文目光放空,虚虚看向前方,“享受”着极致的耳朵折磨。

    “你们说,鸣儿他怎么了?”

    第二声?低沉的男声沉稳铺来,沿着虫鸣籁籁,索绕屋内。

    蔺幽文唉声叹气,满面愁容,他们真的要这样喊着吗?俞师兄在这样的声音摧残之下,真的能快速恢复?

    “哥哥,哥哥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九声!尖利的童声交叉错响,来回填补着男女声的空隙,串起了这一切的声音,接连流畅通顺,跌宕起伏,婉转热烈,好不震撼!

    蔺幽文坐在客堂正中的椅子上,看着司空临依然顶着满脸亲切的微笑,耐心地一一回复俞家这支夸张”曲子“里的“歌词”,看起来简直一点不舒服也没有。她只能不情不愿地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的声音在这完美无缺的“曲子”里,倒是显得有些突兀起来:“伯父伯母不用着急,几位小兄弟小姐妹也不用这么夸张。俞师兄虽然昏迷了过去,但是身体机能似乎并未受到什么损伤,呼吸正常,喂水通畅,看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

    昏暗的客堂尽显杂乱,四散的家具摆放得乱七八糟,只见一个男子稳坐在正中,一个女子哭晕在地,旁边又伴着三个半大小孩,一个个面目悲痛,泫然欲泣,好不伤心。

    俞家的状况看起来就和他们说出来的话一样混乱冗杂,虽然院子规整气派,丫鬟佣人齐全,但客堂里还是有一种十几天没打扫过的感觉,仿佛是家里没人管事,明明在说话的只有这几个人,却给人一种闹闹哄哄的感觉。

    坐在正中太椅之上的是俞有鸣的父亲俞启,他蓄着满脸的浓密胡子,眼睛大而有神,鼻梁坚挺,只看脸不过二十五六,仿佛蓄着胡子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点一样,也确实给他增添了很多年龄感。

    只见他的手指一下一下重重拍打在椅子手柄上,脸色阴沉,不客气道:“是不是你们门里给他私自传授了什么莫名奇妙的术法,这才害得他变成了这样?”

    瘫坐在客堂正中的俞有鸣母亲方蓝兰大叫一声,两只手死死捂着脸,尖声道:“你说什么呢,孩子都这样了,不应该先去看看他,现在你分什么捞什子责任啊!你实在是分不清轻重!”

    她又用两只手指轻轻捻起帕子一角,秀气地擦着自己平坦没有皱纹的眼角,咬着嘴唇,哀声道:“现在都这样了,鸣儿实在是苦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多直接关心关心他的身体嘛!”

    旁边围着她的几个孩子也应声叫道:“是啊是啊,还是先去看看哥哥吧!”

    他们就好像沉浸在演戏之中,说出来的话必定大而有力,拖着戏腔一样的尾音,听起来虽然清晰,音调抓得却实在不准,实在是让人耳朵不太舒服。

    蔺幽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认命地道:“俞师兄就在我们船上有师妹照看,俞伯父你们是想我们把他带过来,还是你们过去看他?”

    方蓝兰立即抢着道:“自然把他接过来!我苦命的儿啊!从小就得不到他父亲的青眼,打小连一句软语都未曾听过,他这么苦啊————”

    俞启似是习惯了一样,面色如常,平稳地混合着男低音,道:“那就劳烦蔺师侄和司空世侄了,我会派人和你们一起去接他过来。”

    那几个小孩立马道:“我们去吧,爹爹让我们去,亲自去接哥哥回来。”

    俞启板着脸道:“不行,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着你们娘亲,不要让她做出傻事来。”

    俞家几个人就这样一套又一套,黑脸争吵间决定将俞有鸣接回家中,却只字不提俞师兄究竟是犯了什么病,也没有特意询问有何具体症状,似乎只凭着他们两个大人老道的经验,就已能脑补出所有事情来。

    蔺幽文只觉得晕晕沉沉,实在是接不住他们如此不合常理的这一套“攻击”,完全弄不懂他们几个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更加懒得和他们客套敷衍,直接站起身,道:“伯父,那就事不宜迟,赶紧叫人和我们一起去接俞师兄吧,他还晕倒着呢。”

    她也学着门房的咬字,将晕倒两个字说得又重又响,企图自绵密“曲子”中间挤出一条缝,把要说的话重点表达出去。

    俞启随意点了点头,拍拍手,客堂隔帘后面立时走出两个高大男女出来,他们看起来都比蔺幽文高三个头,一左一右侍奉在俞启身边,面无表情地弯下身子,细听他的嘱咐。

    只听俞启冰冷冷道:“你们随两位世侄去他们的船上,把鸣儿接回来就是。从后门调一辆大马车,不要让鸣儿颠着了。其他没有什么注意的了。”

    “呜————”

    方蓝兰瞬时又飙出眼泪,似是情绪憋到了极点,直接嚎起了高音。

    蔺幽文没想到俞启接人的方法竟然如此朴素简单,眼珠转了转,和那两个人点了点头权作打招呼。

    司空临笑道:“那劳烦二位啦。”

    这两个人却一点礼貌寒暄的意思也没有,一个高高抬着头,配着身高,看起来鼻孔就似错长在眼睛上面似的;另一个眯着一双眼睛,强行将眼角皱纹挤出,好似这样就能够看起来老成一些。

    他们两个也冰冷冷地走过蔺幽文和司空临身边,就连低头看他们两个也没有看一下,只是目不斜视踩着厚重皮靴,”咚咚咚“径直离开,蔺幽文也不知道去哪里等这两人的马车。

    方蓝兰却叫道:“马车是给鸣儿乘的,二位世侄先回船上等着接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