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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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沈家

    “轰!!!”

    雷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隆隆雷鸣!

    夕鵩和中年男子就站在路前方,旁边是被飞窜砖瓦砸成废墟的小店前屋,后边是火霾山隐隐约约的火云,紫气还是没有淡到可以看清他们的表情,蔺幽文却能透过他们的站姿,直接感受到他们不悦的心情。

    中年男子向前走了一步,声音悲哀地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蔺幽文还没回答,濯言已经先行钻进影子里,在地面向前流窜了出去。

    看起来现在的紫气对她而言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稀薄了,已经随意使用上术法,这意味着不管中年男子能不能在紫气里施术法,现在也能放开禁忌,随意出招了!

    司空临将眼神异动,忽然抓起一支箭,用箭尖抵住玉佩,“咯嘣”一下将其刺碎。

    他冲着蔺幽文笑了笑,做出一个安心的手势。

    “老前辈也该是时侯使出全力,不能再龟缩在玉石之中了。”

    中年男子没有得到回答,他冷冷地看了夕鵩一眼,忽然抬手一巴掌甩了上去,羽毛却顿时落了半空遮住了他地手,也不知道打中没打中,夕鵩却已轻飘飘地化成一只鸟飞上了天。

    濯言做作地“哎哟”了一声,尖着喉咙道:“他又不是你儿子,你怎么这样教训呀?”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道:“很遗憾,他就是我儿子。”

    濯言笑道:“我当然知道他就是你儿子才故意这样说的。因为一般人都不会打自己小孩呢。”

    “轰!!!”

    天空仿佛也在摇动,三种颜色云层不断蠕动着,紫气越来越飘渺,火云重新占据上空,一缕阳光却在中间强行挤下,和雷光混在一起打在了地上。

    蔺幽文抬头看了眼变化莫测,绚烂陆离的天空,喃喃道:“是不是结束了?”

    司空临苦笑道:“应该没有。你看他们——”

    他指了指夕鵩化成的鸟,后者正在半空顽强飞着,羽毛却和血一起不停流在地上,鲜红的眼睛仿佛也要化为血滴下。

    他的父亲却一把抓住他,用力往蔺幽文方向扔去。

    “吱!”

    夕鵩哀啼一声,翅膀上的羽毛因为骤然落地散了一半,强烈的冲击却又让他变回人形,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他的半边袖子似乎代表着羽毛,落在地上后也消失不见,蔺幽文注意到他的手上有大大小小无数新老伤疤,几根黒色的线似是经脉又似是图画,从手臂中间一直连接到身体中间,看起来又仿佛在流动。

    她皱着眉毛道:“看起来和当时来我们山上那个妖人一样。是不是也用那种黒色的阵石嵌在胸口来变成妖兽的?”

    中年男子冷冷地笑着,嘴唇向上翻,眼睛却向下瞥:“是啊。”

    濯言在地上流动着道:“你就只有这半句话?死到临头,就没别的想说了吗?”

    中年男子嘴唇整个翻了上去,露出白皙的牙齿:“死到临头?”

    濯言轻轻笑了笑,做作地捏着腔调,道:“难道你觉得你还能成功逃走吗?”

    蔺幽文接着道:“你看起来绝对不会超过元婴修为,不然也不会辛苦布这么许多局,搞这么多有的没的事。”

    司空临灿烂一笑道:“我们这边有两个元婴,一个金丹,你的阵法没了,妖气也泄了,怎么想也没办法了吧。”

    中年男子语气冰冷,表情却显得对什么饶有兴趣似地,道:“可是万一你们的猜侧是错的,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怎么办?”

    蔺幽文摇摇头道:“不可能的。你们有那么许多法宝随意施用,那就说明你们不缺即战力,不需要雷电帮忙打架。你们白费周折,若是想要我施出雷电,大可以叫夕鵩或者输不馁在路上招惹沈家修士,叫我们打起来,你趁机观察我。”

    她顿了顿:“若是单纯只是想在这里劈下雷电,那也有招雷的术法,最多不过是慢一些,还是能够办到的。所以你们只是想叫我在这里招雷,是因为我的功法特殊,能够在体内自己产生妖气灵力反应,不是吗?”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蔺幽文又道:“按照灵力妖气碰撞产生雷电的说法,一般人招雷,岂不就是在茫芒大地中求来一丝虚无缥缈的妖气,所以耗费时间长,成功率低。”

    中年男子又点了点头。

    蔺幽文冷笑道:“而我不同,《流电清魂录》十分特殊,修炼者可以不在任何阵法法宝的帮助下,快速自然地从体内招出雷电,时间并不比其他任何什么风水冰术法长。”

    中年男子轻声道:“不错。不错……”

    濯言叹气道:“刚才妖气浓郁,你想要她劈雷下来,我也不知道你是想叫雷太大反过来劈死她呢,还是阵法有什么机关可以发现她经脉走向的秘密,还是干脆能够借助她体内的反应做什么。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需要她身体里灵力产生雷电,只要雷电在身体外应该就没事了。”

    蔺幽文忽然讥讽地笑了笑,道:“阵石放出雷电,就相当于完美地绕过身体,在身体外放电。”

    中年男子沉默了一会,声音却依旧保持平静:“很好,很好…………”

    蔺幽文撇撇嘴道:“很好什么?”

    中年男子怪声道:“你说得很好,知道得很多,了解得很快!既然都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再多啰嗦的了。”

    他心平气和地指着前方塔楼,耐心地道:“沈家在这里做些什么,你想知道吗?”

    司空临笑了笑道:“你不会是在拖延什么时间吧?”

    中年男子摇头道:“不,我是在说实话,如果我想逃,百年经营,千万法宝被我收入囊中,你们真的觉得就凭两个元婴修士能够将我杀死吗?”

    他从腰带上取下一条长鞭,鞭柄上的蓝色宝石在各色光芒下散法着诡异的符彩:“这是引水鞭,你们应该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我只要轻轻一挥,外边的江水就会立即倒灌进来,水流迅疾湍快,你们根本应接不暇。”

    老前辈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不对吧,如果这是真的引水鞭,那就不是这样。我曾听我的师兄提到过这件法宝,这鞭子根本不是把江水灌进来,是直接将水道强行更改,在一瞬间移到这里。”

    中年男子笑了笑:“对。所以这对你们两个元婴修士来说,本也构不成什么大危险,可是再加上两个拖油瓶,那可就比较烦了。”

    濯言无所谓道:“他们两个被水淹死了,我就杀了你替他们复仇呗。”

    中年男子又笑道:“这就要说到第二样东西了。”

    他拍了拍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一枚竹简样的东西,诚恳道:“这是迁金令,可以在瞬间让我的心神飞出。”

    蔺幽文无语道:“你解释东西是只喜欢解释一半吗?我在书里看到过这东西,它把身体胚胎比作一棵树,心神就是树经过几万年后变化出的石头,迁金令固定神魂,在被攻击肉体毁灭后,快速找到另一棵树寄生上去。”

    中年男子笑着点头道:“其实就是可以保留神识,附身到新生胎儿身上。”

    司空临也笑道:“你说了这么许久,意思就是你想走就走,就算我们把你灰飞烟灭了,你照旧可以卷土重来?”

    中年男子恳切道:“我把这两样法宝展示给你们,自然是表达诚意的意思。我接下来说的话,都是出于肺腑,来自内心,绝无作假。”

    濯言道:“你要说什么?”

    阳光代替云翳,铺照在天空,最后一缕紫气随着清风消散无形,火云似乎也在与紫气的争斗中失了神效,退到了山脚边。

    中年男子悲伤地看着紫气,抹着泪道:“我其实并不赞同沈家的所作所为,他们一举一动皆是出于私心,并不像我——我是真的在为大家做好。”

    “你知道他们原先想在这里做什么吗?他们构造阵法,拷问大巫,在各地复现死魂阵,不过都是为了做一个实验,方便他们掌控世间最厉害的力量——那就是天劫!”

    “没有东西像天劫无情又讲理,没有东西比天劫更可怕又让人期待。天劫虽然能比太阳还要明亮炽热,却像是一道阴影,蒙在了所有等待进阶的修士头上,这其中当然包括沈家家主。”

    “她已经十分年老了,寿元将要来到尽头,在她尚且年轻时,天劫来到过四次。先头两次最小,分别是筑基、金丹的小雷,后面两次来势猛烈,那是元婴期修士通往化神路上的门槛!两次大雷几乎倾尽了她毕生的丹药存货,最后一次甚至差点要了她的命。所以她四处搜刮法宝,寻求异象,只为能够找到可以平稳度过天劫大雷的办法!”

    濯言百般聊赖道:“哦,她老人家就是这样找到那样法器的吧?就是那个她很着迷很喜欢的,可以凭借血滴杀人的。”

    中年男子叹息着道:“是的。其实事情和你知道的有些不同,他们对你还是有所隐瞒。法器发现后不久,他们就找到了驱动法器的东西,在宽广大地上找到一些残留的妖气并不是十分困难,他们同时也因此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让他们兴奋难耐的秘密。”

    老前辈颤声道:“什么秘密?”

    中年男子高声道:“那就是妖气的下落!这些失踪的妖气,开山破庙后完全不见了的妖气,有的说在海底深处,有的说被道祖蒸发殆尽的妖气,就在所有人的身体经脉里流淌!是所有人,包括凡人!”

    他不等回答,继续兴奋道:“沈家发现妖气之时,正是他们家主不慎杀了一个凡人,凡人经脉里的妖气和她的强壮纯粹的灵力碰撞在一起,在半空中化为一道惊雷,落在她的眼中让她几乎吓了个半死!”

    蔺幽文“哦”了一声,眼神闪动。

    中年男子喘着粗气道:“她很快回过了神,发觉了问题所在。首先她支使手下子弟查阅资料,发现在开山破庙之前,关于天劫的资料十分稀少,零星的记录里,天劫也非以雷电形式劈下,而是更像一种叫做心魔的东西。”

    老前辈黯然道:“是……心魔本身就像是自己创造出的一道坎,自然而然滋生,说是天劫也算恰当。”

    中年男子笑了笑,神色却仿佛飞了起来:“再然后,沈家家主心中便有了些计较,她差人救活了两个被吊死处诀还剩最后一口气凡人死囚,偷偷带回家中——这事情十分关键,需要绝对保密——然后再派各阶修为的弟子往死囚经脉里灌灵力!她很小心,没有亲自去做实验。

    蔺幽文不阴不阳道:“你知道的倒是很详细嘛。”

    中年男子置若罔闻,继续道:“她发现,筑基及以下弟子灵力灌进去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到了金丹期,灵力灌进去会产生细小的火花,到了金丹后阶,火花中偶有电光闪烁,到了元婴,电花会直接炸开来!”

    濯言目光灼灼地看着中年男子,手指微微攥动。

    中年男子开朗一笑:“你们现在懂了吗?”

    蔺幽文撇撇嘴道:“懂了。凡人体内有妖气,随着修炼变成修士,到了筑基期后阶,灵力强韧排出妖气,就会在半空中发生碰撞,变成天劫落下。”

    她忽然想到自己结丹时并未落下天劫,心中原有的揣测得到了验证。

    中年男子大声道:“没错。而且修为越到后面,灵力越来越强劲,妖气在经脉里所剩无几,反而缩成一点,变得浓郁无比。从元婴到化神,甚至化神到大乘,升境界也可以说是找到这一点排出去提纯灵力的过程!”

    司空临道:“难道就是因为这一点妖气才让境界停留在原地的吗?”

    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苦笑道:“那确实不至于,但是每次升境界后,都会让体内妖气排出去一点,形成天劫雷动,确实是事实。”

    蔺幽文冷笑道:“沈家家主发现了这个秘密,然后呢?”

    中年男子摇头叹气道:“然后她就把相关参与的人全部杀了。”

    司空临微笑道:“全部?一个都不留下,这是不是太过刻意做作了一些?”

    中年男子道:“确实有些,但是她杀得很巧妙,而且在家中说一不二,不会有人质疑的。”

    蔺幽文冷冷道:“别告诉我,你就是从她手下逃出来的幸存的人。”

    中年男子笑道:“那样的话也太做作了。不是,我不是,我只不过是凑巧,先于她发现了妖气的真相,在暗中监视着她罢了。”

    “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神秘地笑笑:“就是字面意思。我观察着她,她发现真相后,又是兴奋,又是无措。你能想像一个孤僻老人,在发现阻拦自己长生之路的事物的秘密后,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惊慌难受感觉吗?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蔺幽文道:“她排不出自己体内尚存妖气?”

    中年男子微笑道:“岂止。她打坐不了,修炼不了,杀人不了,她甚至呼息不了!妖气的秘密于她而言,就像是快要渴死的人面前的一杯水,当她脚步蹒跚地走到水之前的时候,却发现杯子已经被焊在原地,而她发现瘦弱的手根本举不起水杯!”

    司空临菀尔笑道:“真惨啊。”

    中年男子摇头道:“确实很惨,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孙子就送来了新的活水。”

    蔺幽文眯着眼睛道:“是若莹?”

    中年男子点头道:“正是。”

    老前辈声不成形,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似地,道:“是……是不是……抽……出……”

    中年男子疑虑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总之,沈家小辈发现了这里。一开始他们并未有多重视若莹,只是作为寻常研究来看待。直到沈曲发现火霾山上的阵法来自开山破庙之前,火云下的居民并非幻像,而是真实存在,事情才产生了变化。”

    蔺幽文问道:“他们在这里还发现了什么?”

    中年男子微笑道:“根据现在的理解,灵力能够改变形态,在脑袋识海里变成神识。虽然本质上就是灵力,但是展现出来的形式却不一样。沈家家主推测,妖气也正是被这样强行改造过,才能栖宿在人体内不发生意外。所以对于神识的研究就显得很有必要。”

    蔺幽文这下明白为什么她每次见到的妖气总是有些不一样了,这显然是由于妖气因为提炼手法等原因,所以形质也不一样!

    她转转眼珠,笑了一下替他接着道:“而这里鼎里人和塔里骨灰人的鬼魂,归根究底也不过又是神识的特殊变种。所以对沈家研究妖气变种很有参考意义。”

    中年男子道:“是。他们在这里做了许多调查,经过努力,总算从多种碎片线索里拼凑出较为完整的阵法,这阵法的效果你也看到了,可以将神识吸进,融合到载体之中,人在里面就仿佛是传说中的鬼魂一样,不知天日,不知时间,随着载体流动而活动。”

    蔺幽文冷冷道:“他们在秋花村复刻这阵法。你的下属应该和你汇报过吧。”

    中年男子点点头:“是的。不过他们在秋花村干的,还要再复杂一些。这阵法到底还是推测出来的,有许多不足,所以他们还在此之上又加入了早年间发现的收集吸收神识的阵法,又大胆杀了一个弟子,叫这弟子带着地下的载体到处走,这样反倒做出了一个加强版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