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看到墨璃了！

    夏杰神色一紧，一想到那傻丫头，心中也不禁暗自焦急起来，不觉中，拇指已然并住四指，捏紧了衣袍。

    脸上肌肉微动，紧咬着后牙槽，他迫使自己平静下来，看着杨清玄，内心却是忐忑不已。

    “体修，很不常见啊……”

    “仅凭这匆匆一眼，我也不能看出什么，于是我就跟着她，结果就看到她走到了你这儿……”

    杨清玄忽的止步，手掌轻抚木桌，淡然一笑，神态恣意。

    “她没有久留，很快就趁乱而走了，也正由于她是体修，没有灵力波动，倒也没人注意……”

    “这是你的院落啊，她为何会来这儿，还是从宗祠出来的？”

    杨清玄又是笑了笑，继而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夏杰。

    这傻丫头，走之前还得来看一下，不怕暴露吗……

    夏杰心中微微一叹。

    “所以……你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青年，发问道。

    “很简单。”

    杨清玄身子微俯，嘴角轻扬，声音不大，却是气势磅礴。

    “我要下……重注！”

    重注！？

    夏杰眼皮一跳，心中有些惊异，甚至有些不解，他尽量压着声音，开口问道：

    “在我身上下注，怕是有些不稳妥吧……”

    “你是江宁杨氏的二公子，世家大族，而我现在一无所有啊。”

    夏杰眼神一凝，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神情桀骜的青年。

    青年起身，衣袍甩至身后，负手而立，眸中闪出异光，朗声笑道：

    “天下之事，从来就没有稳妥这一说，更何况是这乱世？”

    “异族马踏神京，天下烽烟四起，这乱世天下，谁主浮沉？”

    青年气势一变，眸光变得锐利，散溢四周的气机汇聚于身，恍若长剑，直指天穹。

    阳光斜落而进，金辉簌簌，光影变幻，照在青年人的脸上，明暗夹杂，衣袍无风自动，衣袂猎猎。

    “是这世家豪门、九州之牧，还是这宗门大派、各地豪强，亦或是那塞外异族，三苗九黎？”

    青年猛然一拍桌子，茶盏震起，于空中自旋而上，盏盖侧飞，茶水于盏中滚然成珠，四散而溅。

    夏杰的视线随着这茶盏升至上空，心中蓦然一跳，整个人僵住，身子一抖，竟生出莫名的震撼。

    青年接过茶盏，稳稳托住，眼神似刀，向夏杰斜劈而去。

    “你的身份，你的背景，你的名分。”

    “占天下大义！”

    青年声色清朗，眉宇间神色飞扬。

    夏杰看着杨清玄，有些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就是夏朝皇室尚存之时，就已势微，就连号召天下，共讨白莲，也是诸多勉强。

    况且那一役之后，夏皇室更是威望大跌，这世间也就再没人听其号令，顺其旨意而行。

    这才有了后来异族乘虚而入，自北方边塞而来，攻陷神京，致使神州陆沉。

    夏杰心中不解，他何来如此自信？

    杨清玄旁若无人般继续侃侃而谈，神色间尽显锋芒。

    “我要下注，那自然是重注，毋庸置疑……这是一场豪赌。”

    “我需要的是一个契机，一个足以令天下人信服的由头，而你……正是这个机会。”

    这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杨清玄莫非是个十足的野心家？

    夏杰眉毛微皱，暗自警惕。

    “当然，我承认。”

    “之前我是想过将你视作布局天下的棋子。”

    杨清玄手中托着茶盏，皱眉看着盏中茶水，神色坦然。

    听到这话，夏杰也是不由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坦诚，竟然将这话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但那是之前……”

    杨清玄语气一转，紧紧看着夏杰：“但昨晚，我改变主意了。”

    “你的筹码已经足够了，你……有了上桌的资格，我们可以是盟友。”

    青年眸中明暗夹杂，令人看不真切。

    “当然……前提是带着你身后的那些人。”

    夏杰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看着眼前的这人，有些不解，他到底……想要什么？

    “你想席卷天下？”

    夏杰看着杨清玄那双深邃的眸子，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是。”

    他回答的利落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不光要席卷天下，我还要让这天下重归一统，还要让天下人远离战乱之苦，不复那千里流民，乱世萧条之景！”

    嗯……？

    夏杰有些意外，连带着看向杨清玄的眼神都变了。

    原先以为他是个野心家，想的是要做这天下之主。

    如今看来，倒是他格局小了。

    或许……

    这就是柳若云能与他是是半个盟友的原因？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柳若云那天秦淮诗会后对他说的话。

    “这世上还能想到普通百姓的人已经不多了，你是个好人。”

    “乱世之下，最苦的是这天下离人啊……可却从没有人在意过他们。”

    柳若云那飘渺的嗓音再度回响在他耳畔，夏杰心中猛颤，看向眼前人的目光再次一变。

    从先前的震惊、警惕夹杂着些小心翼翼，再到如今的复杂，带着些钦佩。

    他们是同类人啊……

    他忽然间像是有些想通了，他们的目标确实是一致的，都有着崇高的理想。

    想到这儿，夏杰不禁有些羞愧。

    他虽然有过这样经历的记忆，也同情那些流民、灾民的遭遇，却从没有在心底生出如他们一般的想法。

    夏杰有些恍惚，原身流落成灾民所经历的那一切历历在目，似是犹在眼前，以至于他的心神有些不静。

    “不要犹豫了，做不做我的盟友，给句痛快话！”

    杨清玄的声音猛然炸响在他的耳边，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说话间，他手腕一抖，那还剩半盏的茶水的杯，飞驰而来。

    夏杰下意识的接住，手僵在了半空。

    眼底流露出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

    要是答应了他……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他们做的事情又会不会将自己牵连进去？

    自己要是不答应会有什么后果……

    种种因素交汇之下，他需要权衡利弊。

    等等，

    权衡……利弊？

    愣神间，无数流民的脸在他脑中浮现，混同着神京被破那日无数百姓的悲鸣。

    血色的夕阳伴着无数尸身的残影，在他的瞳孔中划过。

    一时之间，

    四肢僵硬，血气上涌，脖子有些涨红。

    少年人骨子里的意气开始席卷周身，眸中忽的闪过坚定，以至于他压不住喉咙里的话语。

    夏杰举起茶盏，一饮而尽，笑着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