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低声说着话儿的功夫，侍女亦上前来布菜。

    元家自也有元家的规矩，用饭时除却轻微的碗筷和侍女来回端菜伺候的脚步声，其余皆不闻，众人亦不言语。

    不多时，待老爷子落了筷，众人也跟着放下筷子，便有侍女来撤菜上茶，这方有老爷子先了开了口，道是这一年年过的快，一转眼又到中秋云云，算是启了话头。

    元臻母亲少有言语，倒是二夫人与三夫人一唱一和，哄得老爷子欢喜，晏德清时不时跟着添补上一句，场面上也就逐渐热闹开来，很是一大家子一道用饭说话的场景。

    老爷子年岁大了，说了会子话儿便显得有些疲惫，起身还不忘回头与晏德清说道：“公主若得了空，时常同元臻一道来走一走。我年岁大了，很爱与你们小辈一块儿说话。”

    晏德清应声，与众人一道送了老爷子几步，老爷子便摆了摆手叫各人回去。

    晏德清原与元臻走在一道，奈何二夫人三夫人迎上前来，话中无非是些女人家喜欢的胭脂水粉之类。两位夫人并不知晏德清喜好，但为拉近些关系，难免也只能凭这个开了话头。晏德清虽笑应着，只是眼神还是不自觉的往前头与两位老爷一道的元臻身上看。

    两位夫人见状相视一笑，自是心照不宣，拉着晏德清往前走的步子也就快了一些。

    众人走近了，只见方才送老爷子回去的元臻母亲正站在门前与元臻说着什么，夜色下并看不清神情，但待晏德清与两位夫人一行走到元臻跟前儿时，二人已然止了话头。

    “公主。”元臻母亲侧身略一颔首，随即冲着一旁的侍女点了点头，一面道：“老爷子说这也是今年的新茶，想来你们也会喜欢，特地让包了一并带回去尝尝。另有公主送给老爷子的古砚，老爷子回去见了也很是喜欢，叫我向公主道声谢。”

    “爷爷若是喜欢便好了。”晏德清方才宴上只见元臻母亲少有言语，如今瞧着也并不是极喜欢热络的人，因而只一句便转而看向元臻。

    元臻先一步开口道：“近日里天气愈发冷了，母亲若是要出远门，记得多带几件衣裳。”

    “好。”元臻母亲淡淡点了点头，随即退了一步：“那公主慢走。”

    晏德清少见得京中夜景，坐在马车上难免忍不住掀了帘子去瞧，扭头去看元臻时，见他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儿。

    “我曾看过一本书上说，有一个人，他有事儿没事儿总是喜欢皱眉头，后来他的眉头上就成了个疙瘩，那个疙瘩越长越大，长得比头还大，后来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不知道。”元臻显然没回过神来。

    晏德清闷哼了一声点了点头：“嗯，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公主这又是看的什么书？总没听过的。”元臻反应过来晏德清是在说自己，本能的舒了眉头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

    晏德清笑着往外探了一眼：“那自是你没看过的书。”

    “公主想下去走走吗？”元臻顺着晏德清看向马车外头的方向轻声开口。

    晏德清一愣：“嗯？”

    “这处附近有许多花灯，就在河边上，一到晚间便会点上，十分好看。”元臻想了想，才又问道：“要……去吗？”

    晏德清定定的看向元臻与他对视，看他眉目间认真的模样儿，提了话头，却又带了几分仔细的询问，不觉笑了笑，转而扬声道：“胭脂，停车。”

    元臻瞧着晏德清起身，连忙扶了一把，晏德清也就势搭着元臻的手攥了攥。

    “主子，怎么了？”胭脂叫停了马车掀开帘子。

    “没什么，你们且先回去吧，不必跟着，我与驸马一道四处走走。”

    “只是这会儿都晚了。”

    “无妨。”

    胭脂犹豫的功夫，元臻已然先一步下了马车，一面侧首将晏德清扶了下来，胭脂虽不解，却还是应了声儿，领着人回了公主府。

    此时虽已天色渐晚，只是街上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晏德清心下虽秉着“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难免东张西望之下在元臻眼中露了怯。

    “这儿人多，别乱跑，再丢了的。”元臻忍不住扯住晏德清的衣袖，往路边带了带。

    晏德清心思在两边的摊子上，咕哝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丢。”

    元臻蹙眉，又将晏德清往自己身边扯了扯。

    晏德清有些讶异的回头看向元臻，顿了步子挑眉道：“若是丢了……我就站在高处叫你，你听见了，想来循着声儿便就寻我来了，是不是？”

    “嗯。”元臻闷应了一声儿，想了想，还是摊开掌心，冲着晏德清伸出手。

    晏德清低头看着元臻难得这样主动，忍不住抿着嘴角笑开，很是想要身为女子的那般做作扭捏一番，下一刻已然伸手牵了上去：“嗯，这个法子最好，再丢不了了。”

    “这样牵着，可以吗？”元臻面上平淡，小心握住晏德清的手，紧了紧，再松了松：“还是这样好些？”

    晏德清只觉得好笑：“又牵不坏。”

    “那就这样吧。”元臻略攥紧了，又忍不住蹙眉：“手心怎么都是汗？”

    “紧张的。”晏德清凑近了元臻咕哝道：“你还跟我说老爷子很是严肃刻板，哪里知道我心里头多慌呢，更何况又是头一回见你家中亲人，自然满心里想留个好印象。”

    元臻想了想：“原是我的不是，不该先告诉你，只是倒并没看出你紧张，倒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怕。”

    “那也是我掩饰的好。”晏德清面目得意。

    “嗯，那你掩饰的很好。”元臻想到方才晏德清从容应对的模样儿，不觉笑了：“只是爷爷自来确是严肃的，我没骗你，但想来很喜欢你，待你温和许多。”

    “胭脂说，圆脸的女子很容易瞧着和善，许是因着我圆脸，招老人家的欢喜。”

    元臻顿下脚步看了晏德清一眼，也跟着点了点头：“或许是。”

    晏德清原不过是玩笑，不想得了这么个回答，一时愣在当下，再抬头对着面前极认真模样儿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凉了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