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学校北门，驶来一辆战损版踏板小摩托。

    骑手是个看上去年龄快五十的黑胖中年人，花衬衫背带裤。

    半长不短的头发梳成大背头，两鬓已是斑白。

    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停好座驾，曹达华双手拇指挑起背带，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红色奥蒂，拉开车门坐向车后排。

    冲刘铁男颔首一笑，拍打驾驶位座椅，“喂！怎么搞？搞到什么程度？先和你说清楚啊，我鬼王达最不喜欢欺凌弱小，最多也就是打到他哭得像个孩子。如果这都不能让老兄你解气，那么抱歉，身为武人这已经是最后的底线啦。”

    空气，突然安静。

    副驾驶位，张东升默默问了一句，“这么秘密的事，在这么不秘密的场合说，不太好吧？”

    曹达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刘铁男，“这位仁兄是……？”

    “就是你要打哭的——孩！子！”

    刘铁男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响，“姓高的，你确定要我和这位腿脚有问题，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老菜梆子打？我看他这衰样，办事都费劲！”

    “老伯？！办事费劲？！呐呐呐，我告你诽谤啊！”

    曹达华狠狠挺胯，“瘸怎么啦？我有的瘸，你有的瘸吗？给我一个机会，我能送你一大堆亲属。”

    “我和你说的办事是一个意思吗？死瘸子嘴巴干净点！”

    “不知所谓的小屁孩，管你什么意思，我铁了心送你一堆亲属！”

    “找揍！”

    “玩脏的？我也会！”

    ……

    “你们俩够了啊！”

    高兴启动汽车，瞟了眼后视镜，“赶紧松开，看着都疼。”

    曹达华愤愤不平收回摘桃的手，刘铁男气呼呼撤去挖眼的指，各自背过身去揉着受伤的部位，口中直抽冷气。

    车辆驶入公路，很快，就来到刘铁男要求的约战地点，一帮人鱼贯而入。

    看着刘铁男熟门熟路和健身房的客户打招呼，健身房的工作人员也发自内心对其毕恭毕敬，高兴不由得眉头皱了皱。

    内部手机联系赵四，问了些有关刘铁男的信息。

    好吧，这家健身房就是人家前妻的产业，刘铁男一有空就来此教授自由搏击。

    平时给新入队的刺头杀杀威风，又或是与其他刑侦队发生龃龉而约架，也多是在这个地方出手，算是变着法子给前妻揽生意。

    只凭一己之力，让左兰健身馆一跃成为健身行业最能打的、搏击机构里最懂健身的响亮品牌。

    这种情况，哪怕己方赢了，也会恶了刘铁男，合作到最后只会流于表面……

    思来想去，高兴一把扯来曹达华，在其耳边叮嘱，“一会儿，你让他赢面子输里子，能不能做到？我算看明白了，这是人家的地盘，单纯的赢就是输。你赢，只能让他一个人知道。但是在所有旁观者眼中，你必须是输的那位。”

    “不是吧老兄？”

    曹达华抬起瘸腿，头摇成拨浪鼓，“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呐，刚才在车上什么情况你也看到，我们半斤八两。”

    “你让我看到的，只是你想给我看到的。”

    高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对我而言没有秘密。拳压一个时代，别说瘸一条腿和他打，你就是坐轮椅和他打，想赢的话也应该跟吃饭喝水一样轻松简单吧？”

    “你！”

    曹达华一改嬉皮笑脸，凑到高兴面前压低声音，“你绝对不只是扈渎特情支队长，我的完整资料省厅都无权调阅！”

    这样吗？

    怪不得赵四总说是上面的意思，这个“上面”，还真是挺上面的。

    高兴不做解释，再次反问，“能不能做到？”

    曹达华用问题回答问题，“你有没有能力给雷豹解诅咒？”

    “轻而易举。”

    高兴成竹在胸，昨日见到雷豹的第一眼，便已经有了应对方法，“不过效果如何，还要看你够不够给力。”

    “我尽力而为。”

    曹达华明显会错了意，还当是高兴看他的表现决定如何行事。

    与高兴错身而过，走向正在与醉醺醺女人小声争执的刘铁男，“小老弟，磨磨蹭蹭，还打不打啦？”

    “你怕没人埋你啊！”

    刘铁男满面暴躁，回过头去夺走酗酒女人手中的酒瓶，再也压制不住声音，“左兰，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我……嗝……我什么样子？”

    名叫左兰的脏辫女性用更快的速度抢回酒瓶，“咕嘟嘟”猛灌几口，“拉生意，你随意。想管我，有多远滚多远。”

    刘铁男一脸无可奈何，见周围无人看热闹，松了口气。

    不再理会左兰，招呼工作人员帮曹达华做准备工作，转而冲高兴作割喉礼，“很不巧，今天我的心情糟透了。”

    “熬夜是会脾气暴躁，还容易掉头发。”

    高兴点点头，对挑衅视若无睹，“果园记的枸杞和黑芝麻不错，你可以试试。”

    “你这样讲话不太好吧？”

    张东升看了看面色铁青、褪去上衣露出精壮肌肉的刘铁男，又看了看换好衣服满身肥膘的曹达华，“你看他俩是一个层面的吗？这情况还拱火。”

    “你不懂。”

    高兴从肩包里取出写有“大秦机密”的档案袋，将其递给张东升，“看看。”

    “这是我能看的？”

    张东升分外清楚“大秦机密”四个字的意义，并且与赵四见面那天，赵局长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叮嘱高兴不要外泄队员的完整资料。

    “内部消息共享，能算外泄？”

    高兴对张东升的想法嗤之以鼻，“不了解队友，聚在一起干屁啊。”

    “有道理！”

    张东升打开档案翻看内容，越看越心惊肉跳，“十年，八百七十二场正式比赛，一千零二十二场地下拳赛，全KO获胜。没有一场TKO，所有比赛第一回合拿下。最后一场比赛发挥失常，被老对手打断一条腿。实际上妻子赛前下毒，以至于比赛时浑身无力，赛后他竟然选择原谅……要不要这么夸张狗血？”

    “拳压一个时代，你以为说说而已？所有热情全都挥洒在擂台，枕边人会不会孤独寂寞冷、心生怨怼？心有亏欠福祸自招，所以再狗血也能理解吧……”

    高兴冲场中八角铁笼扬扬下巴，“要开始了，仔细看、认真看。”

    八角笼中，双方拳头互碰，各自后撤拉开距离。

    刘铁男摆起拳架跳起蝴蝶步，保持灵动左突右进，左手刺拳来回试探曹达华。

    曹达华则双腿微分膝盖略屈，抱着膀子一动不动像个十足的门外汉，面对试探而来的拳头也不躲不避。

    浑身都是破绽，不应该啊……

    刘铁男面色郑重了些，无论是直觉还是车上发生的事，对方这般表现都不太正常。

    他加大试探力度，测好距离踏步上前一记右手直拳。

    同一时间，曹达华面不改色侧身弓步，右掌向上拖起，掌心打在刘铁男小臂，将对方一拳稳稳架开。

    好机会！

    借力收回右臂，刘铁男一步绕至曹达华身侧，左腿低位扫踢对方膝弯。

    曹达华却不作反应，只是将重心压得更低，在右膝内弯接触刘铁男扫踢而至的脚背时，左腿向后一撤，右腿关节猛然一收。

    刘铁男的左脚脚骨剧痛，被曹达华的右腿死死夹住。

    糟了！

    这是什么反应能力？！！

    他不是人，他是怪物！！！

    一瞬间，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脚面被固定，只要曹达华沿着刘铁男的身位翻滚身体，刘铁男的左脚踝定然被废。

    输了！

    堂堂三冠王，一拳一脚，就彻彻底底输了。

    黑胖中年人，无论反应还是对时机的把握，都远超刘铁男的层面。

    根本就是职业拳王殴打低龄儿童！

    “我说兄弟啊！”

    微微松开右腿关节放出刘铁男的脚，曹达华向前一扑，抱住右膝来回打滚，“你明知道我是瘸子，还专门踢我这条残腿，我告你欺负残疾人啊！”

    说着使劲拍打地面，“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我要去看医生！！！”

    “看出什么没有？”

    高兴指着毫无表演痕迹的曹达华，问一脸懵逼的张东升，“你觉得谁赢了？”

    “明摆着嘛……”

    张东升唉声叹气，“再能打，上了年纪瘸了腿，还不是一个照面被人放翻？”

    “高兴！！！”

    刘铁男又羞又怒，指着一直打滚的曹达华大叫，“你们几个意思？！”

    “技不如人，能什么意思？”

    高兴扫视一圈围观的学员，“这么多人看着呢，都是见证。”

    “你……”

    刘铁男已是明白了高兴的心意。

    输，会输了招牌。

    可是赢，又赢的脸面全无，怎么想怎么膈应。

    他恨恨跺了一脚地面，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不是说合作吗？收拾收拾，去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