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凯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灰暗无光的眼睛里还残存着几滴若有若无的泪花。

    “朋友，若你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我定当全力帮你。但让我杀你，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人各有命，而我没有资格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因为我是人，不是神。我若做了不该做的事，那便是越界，越界者定会被命运降罚。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从未对人有过杀心。

    当初对战黑袍人之时，我之所以下死手，愤怒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我并不认为我可以杀死他。

    他困了我三年固然可恶，但若汐还是爱着我，我也未因红雷损失什么，所以我对黑袍人并无杀心。

    下死手只是因为他比我强太多，我没有留手的必要。

    如果黑袍人不幸被我杀死了，那说明他命数已尽，与我无关。是命运之神借我之手，断他性命。

    对战祝正宇时略有不同。

    他虽然差点把我杀死，但我对他还是没有一点杀心。不想引起战争是一回事，更多的是我认为他对我并没有威胁。

    他固然可恶，但我最后并没有死。我反而应该感谢他，是他阴差阳错地帮我找到一块梦灵珠碎片。

    我绝不会对比我弱的人下死手，就算他有罪，那也不该我管。

    强者就应该克制自己，若是按照自我标准去定他人生死，那和屠戮生灵的恶魔也并无区别，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标准就是对的。

    当然谁要是敢动李若汐，就算是越界，我也定让他付出代价。

    方凯与我素不相识，让我为他越界，不可能。

    “我…我不想…成为怪物！”方凯低吼道。

    “快啊！我…要没…时间了！”方凯双手抱头，牙关紧咬，似乎很是痛苦。

    他现在的样貌和黑袍人很像，难道他也是虚化之体？可黑袍人就算双眼全灰，也并没有丧失理智啊。

    虚化之体虽然诡异，但却十分强悍。神明诅咒还说的过去，怪物也能理解，毕竟和普通人不同。

    但要说这种体质，让人丧失意识、只知杀戮我并不认同，黑袍人从头到尾都没对我出过手。

    方凯说的没有时间很可能是由于对未知的恐惧，至于他为什么如此痛苦，我就不得而知了。

    “朋友，别紧张，你不会有事的。”我试图安慰他道。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拥有虚化之体，但若只是因为和常人不同，就要自杀，不值得。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正在这时，梦涵露突然冲了过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白色的剑，直朝方凯的心脏刺去。

    方凯也不反抗，而是把眼睛闭上。

    就在那把剑将要刺到方凯心脏之时，却突然停住了。

    “逍景阳，你干嘛？”梦涵露朝我喊道。

    我死死抓住梦涵露的手，解释道：“他不是还有理智吗？”

    “放手！”

    “不放。”

    梦涵露压低声音说道：“你刚来鬼境并不知情，他中了死灰之印，已经没救了！”

    死灰之印？

    “中此印者，脸色苍白，嘴唇发黑。死灰之印一旦彻底发作，眼睛就会全部变成灰色，意识也会随之消失，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梦涵露眉头紧皱继续说道：“知道为什么鬼主不让提及他失踪之事吗？中印者一旦碰到正常人的血液，正常人就会慢慢变成中印者。”

    “所以说鬼主知道方凯中了死灰之印？不让消息散播是怕引起学员骚动？”我恍然大悟。

    根据描述来看，中了死灰之印的人应该就会变成虚化之体。梦涵露是鬼主身边的人，应该所言不假，虚化之体会让人失去意识。

    难道黑袍人是因为修为高深，克制了虚化之体的副作用？

    我松开了梦涵露的手，梦涵露毫不犹豫地把剑刺入方凯的心脏。

    随着一声惨叫，方凯瘫软在地。

    梦涵露蹲下身子，开始翻起方凯的衣物。

    “你干嘛？”我疑惑地问道。

    真是看不出来，梦涵露杀完人后居然一点异常反应都没有。

    现在的她不再是柔弱的女生，更像是个训练多年的杀手。

    我突然感觉我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我们或许不是一路人。

    江枫于火也凑了上来，看得出来，刚刚他们是真的害怕。难道鬼境之人，都害怕这死灰之印吗？

    “他失踪了这么多天，我想看看他最近去了哪，万一他最近伤了人，诞生别的中印者就麻烦了。”

    梦涵露还在低头仔细搜着方凯的口袋。

    “涵露姐，杀得好，这种做了恶事的人就该受到惩罚！”江枫激动地说道。

    “不，他是个好人，他入学后每个月都会把学校补贴的生活费，捐给惊门的避难所，我不信他做了恶事。”于晓火的声音有些低迷。

    我望向于晓火，她竟然哭了。

    “火火，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鬼境之中有很多好人，却无辜中了这死灰之印，我们能做的就是尽早根除所有中印者。”

    梦涵露站起身把于晓火紧紧抱住，于晓火哭得更伤心了。

    一个女汉子哭得天花乱坠，一个看似柔弱的女生却杀人不眨眼。

    呵…人呐！

    我缓缓蹲在方凯身边，轻声说道：“愿命运宽恕所有睁眼之人…方老弟，该睁眼了。”

    就在此时，一只苍白的手突然抓向我的脖子，锋利的指甲眼看就要刺入我的喉咙，却再也动弹不得。

    我紧紧抓住那只手，就如同抓住了一个冰块，又冷又硬。

    果然…

    我笑着说道：“都说中印者，不再有任何意识，只知道杀戮。我看未必，这哥们不是装得挺好吗？”

    睡在地上的人猛地睁开全灰的眼，另一只手直朝我的脑袋抓来，我心念一动，向后瞬移避开。

    那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我笑着说道：“猜的。”

    我当然不是猜的，虚化之体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免疫死物。

    梦涵露的剑明明刺穿他的心脏，却没有丝毫血液流出，我就知道这人根本没死。

    我继续说道：“刚刚梦涵露在你身上检查那么久你都没动静，而我一蹲下来，你就立马要杀我。”

    “我一开始就好奇，我们从未碰面，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原来你就是专门来杀我的。说吧，派你来的人是谁？”我冷冷地说道。

    “哼，那人叫我小心，我还不屑，区区一个人境中期直接杀了就是。没想到，我竟然失手了。”

    方凯伸出苍白的舌头舔了舔指甲，阴狠狠地看向我。

    “区区一个地境初期就想来杀我？我放你回去，让你背后之人亲自来见我。”

    又得用上装逼大法了，地境初期的虚化之体我怎么可能打的过…

    虚化之体极其特殊，免疫死物，也就是说梦涵露的阵法只会穿透他的身体，根本伤不到他。

    真要打起来，我们四个恐怕都打不过他一个…

    “狂妄！”方凯大喊。

    “跟他废什么话，我们一起上，不信打不过他。”梦涵露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我把她直接推开，大笑道：“对付他？我一人足矣。”

    “你们离远点，他的目标是我。”我望向身后的江枫于火，给他们使了个眼色。

    没想到他们直接就退开十几米，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看懂了我的眼色，还是…

    梦涵露却动都不动，她那双极致魅惑地狐狸眼死死盯着我，可我已经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了。

    我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放心吧，我有数。”

    梦涵露这才朝后退去，我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我望向方凯大声说道：“我对你是真没有兴趣，你若执意找死，那我也没办法。我给你三分钟，你若还是不走，莫怪我以大欺小。”

    “找死！”

    方凯怒喝一声，直接朝我冲来，指甲朝着我的脖子划来。

    我一个瞬移到他身后，摸了摸他的头。

    “混蛋！”

    方凯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转向身后，手指直朝我的脸上抓来。

    我又瞬移到他身前，只是瞬移前摸了摸他那白皙的脸。

    “真白呀，方老弟。”

    方凯喘着粗气，把身子转了回来，这次他并没有动手，而是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把手背在身后，微笑着说：“一分钟过去了，你的寿命还剩两分钟。”

    方凯突然傻笑道：“逍大哥，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小弟真是心服…”

    一把灰色的剑突然出现在方凯手中，直朝我脖子削来。

    我一个瞬移到他身后，摸了摸他的屁股。

    这哥们竟然还跟我玩起了心眼，可惜我早有防备。

    就他这个暴脾气，他巴不得立即马上撕了我，怎么可能在那夸我。

    他既然夸我，那肯定是想用阴招…

    我以前可是天境巅峰的控物者，就算修为大散，多年修炼的感知力却还是要比正常人强的多。

    他离我这么近，哪只手要动，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方老弟，只是心服可不行啊，你这屁股居然还这么硬。”我说完还故意多拍了几下他的屁股。

    “逍景阳…我杀了你！”方凯仰天咆哮道。

    “你能不能杀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走，我就要杀你了，你…还有最后一分钟喘气的机会。”最后几个字我说的特别用力。

    这哥们怎么还不走啊…

    方凯飞速转身，一道灰色剑气朝我身上撞来，那剑气就这么从我身体上穿了过去。

    方凯瞪大了眼，颤抖着说道：“你…你也是虚…虚化之体？”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方老弟，你不懂的东西还多着呢，可惜你非要寻死。”

    我自然没有虚化之体，我只是利用两次极短间隔地瞬移，制造出剑气穿过我身体的假象罢了。

    方凯愣了好一会，平静地说道：“你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不信你可以杀了我。”

    方凯突然把灰色长剑插入地中，一圈灰色光芒笼罩住他的身体，光芒逐渐黯淡，最后甚至变成了黑色。

    地面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他身上的黑色光圈突然开始破裂，发出咔咔的声响。

    我大感不妙，准备向远处瞬移，可身体怎么都动不了。

    “哈哈哈…怎么不瞬移了？空气流动已被我用无生之剑意禁止，除非你有本事把整个空间都一起瞬移，不然你死定了！”

    方凯仰天狂笑，身上的黑光开始向外迅速膨胀，所过之处，尽是一片黑暗。

    随着一声惊天巨响，黑光瞬间破碎，飞石流沙，经久不下。

    从上方向下望去，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球体突然消失，就像是黑色气球被硬生生撑炸。

    我是不能瞬移，但是我可以飞啊，他静止了空气流动，但是却无法禁止我的身体。

    我死死望向那满天尘雾，耳朵巴不得再长一倍，可还是获取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逍景阳！”

    一声哭腔差点把我耳朵震聋，也差点把我的心震碎。

    我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疯狂地冲进了漫天尘埃中，尘埃似乎不敢打扰那伤心的人儿，匆匆散开。

    一个少女跪在一个深坑中，脸上尽是豆大的泪珠。

    我瞬移到少女身旁，抚了抚她的香发，少女猛地转向我，一头栽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一阵淡淡地幽香闯入我的鼻中，那是郁金香的香味。

    “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梦涵露，正如我看不透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为什么会如此在乎我？她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才对。

    人心这个东西，当真是捉摸不透啊。

    “你明明打不过他，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去面对他？你是不相信我吗？”梦涵露抽泣道。

    “不是的，他太强了，我们几个人远远不是他的对手。”我淡淡地说道。

    “我不管，下次不允许你一个人上去，听见没有？”梦涵露那水汪汪的狐狸眼直勾勾地望着我，眨也不眨。

    “好。”

    “哥，你也太猛了吧，他可是九大妖孽，居然碰都碰不到你一下！”江枫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

    “汗，侥幸侥幸。”我被他夸得有点上头。

    “逍景阳，那人是死了吗？”于晓火说道。

    “没有，他跑了。”

    他可是虚化之体，这种爆炸对他来说不会有任何伤害。

    “还好他怕死，不然我们今天都得歇菜。”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舒一口气，一屁股拍到地上。

    “为什么这个人会有意识？鬼主明明告诉过我，中印者不会残留意识。”梦涵露疑惑地望着我。

    我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不可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