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和精灵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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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的因与果

    其实我隐约就有察觉,事情在向着魔幻的方向发展,不像是能从大学里混出来的。我也不止一次地尝试分析,可结果只能说,人算不如人算。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我只需要睁开眼,顺着附近那个极具特色的东北腔,找到那位正哼着80年代小曲儿的人,绝对就能从他口里得到答案。

    我照做了,可......当我睁开眼,却发现我坐在一艘船里。船舱不大,内里摆设陈杂,堆着相当一部分生活用品,有碗筷,有水箱,有暖炉,还有我身下那床被褥;壁上和篷上贴着些棉布与纸板,手法很是错乱,窗户上也有手工的布帘,收着没放,窗口位置很高正通着风。这儿虽然看着又旧又乱,实际却没什么异味。

    我又看向船上的其他设施,首先是跟船舱挤得很紧的驾驶室,那儿没人;再是驾驶室旁的一间小屋,门锁着,声音不是从里头传来的,也没人;最后我看向船舱另一头,掩着的门后应该是甲板,老李头的声音应该就来自那里。

    推开门,阳光刺眼夺目,海水的咸腥在空气四散。我感受到海风、海浪......以及坐在甲板,一手拿蘸甜酱的大葱,一手拿刚煮的鱿鱼仔,正嚼到起劲的老李头。都这样了他嘴巴里还能哼歌。

    老李头转头看向我,“咕噜”一声把鱿鱼咽下肚,嘴巴里裹来裹去熟练地吐出鱿鱼鞘,然后他才放下没啃完的大葱,拍了几下手:“醒的怪早哇!也整点不?”说着他擦了擦嘴边沾上的墨汁,手又往身上的粗布衬衫上抹了抹。

    “这昨晚上刚捞的。”

    不知他是在说鱿鱼仔,还是在暗指我。我哑口无言。

    不久,我也围着那口锅坐下,一边吃鱿鱼一边啃大葱。我太饿了吃得急,一口葱咬得太多,一下子把眼泪呛了出来。

    “慢点慢点,急啥子。”老李头念叨着,拿出个保温杯灌了我两口水。

    “李教授,”我边喝边观察他,“这是什么情况?”

    老李头嘴一咧:“哎呦,见外了啊,不够意思。”

    眼前这人,我得重新介绍一下:他叫李存新,是个年过半百、性格和善的老教授,从认识他开始,他平日里就带带研究生、做做科研,规规矩矩过着日子,怎么连他也掺和在里面?

    我瞧他现在慈眉善目怪古灵的,和我印象中的老李头别无二致,这才客气地重新喊道:“是是,老李头。”顺带把水壶递还给他,又问:“您是认识甄红,还有另外那个人吗?”

    这一改口老李头满意多了,咧了咧嘴,说:“红头发那闺女俺不熟,黑头发那个倒认得,话说,她你也没记住是吧?”

    “啊?记住什么?”

    “记住那小闺女啊。”

    我一脸疑问:“她是谁?”

    老李头好像没觉得太意外,我只看他一脸可惜:“哎——王阳没记住,绒绒也没记住,要让那俩娃知道,得多伤心呐。”

    这句话要素过多,尤其是再听到“王阳”这名字时,心说好啊,这老头坏得很,原来一开始就在蒙我。再是“绒绒”这个名字,我想了想,确实也没印象,不过把这名字和那个黑衣女的形象联想到一起,我觉得...很不搭。

    我没贸然提问,觉得现在提问没有意义,应该让老李头自己来讲,就折中说道:“合着您一开始就瞒我呢?”

    “嗨哎,”老李头摆手一笑,露出一口保养极好的大白牙,“老头我也不怕你说俺使坏,这王阳的名儿,就是老头我最先传出去的,就想试试你情况。”

    “能试什么?”我听得云里雾里,但心里还是一声嘿诶,原来你们这批人是一伙儿。

    “你这小伙儿以前呐,身上可有不少事,只不过后边叫你忘了。老头我看你最近恢复得挺好,就来试试你想起没有。”

    这么一说的话,倒能解释一些事情,但,他确定他没认错人?没把我当成别的哪个谁?

    看我将信将疑,老李头便向我讲起他所知道的,关于我的事:

    原来,我在他以前工作的学校里待过一年,那时我还小,认识了名叫王阳,还有名叫绒绒的朋友,据说我和他们关系非常好;后来我转了学,碍于那会儿即时通讯技术还不发达,和他俩就断了联系;直到最近,这个名叫绒绒的女生,因为要给项目跑外勤,所以来到这儿,正好遇到并认出我来,于是就有了后面的“陌生人”事件。

    而老李头他没什么牵扯,只不是在这块儿辈分高,于是就接了绒绒的风,想帮她和我搭个线,结果一开始就出了意外:刚试探完我,半路就杀出个红头发闺女,也就是甄红。

    我问老李头那这个甄红缠上我干嘛?老李头说,甄红是跟他们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出于别的原因也对我感兴趣,就在他们中间掺和了一脚,而且还抢先跟我接触上了。

    听到这里,我很稀奇我何德何能,被他讲得这么精贵?于是便问他,结果还把老李头问到了。

    “俺不知道,老头我就一开始掺和了下,后边全是绒绒在管。”

    我一愣:“您不是说您辈分高吗?怎么还不话事?”

    “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俺一个老头总掺和啥?打打下手得了。”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我靠,原来您就是个帮人跑腿的小马仔啊!

    眼看没戏,我转头又问:“那昨晚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老头我也不太清楚,俺估摸吧,是这红毛丫头那边动作搞太大。”

    不是,昨晚那些“奇观”我都还记着呢,那不知道什么玩意从远处射我,要是没甄红,我可能当场就歇了,结果到您这儿就一句动作大?

    我没急着吐槽,把刚才听的话又重新理了理,抓到个重点:“老李头,您说的那个‘圈子’,具体是指什么圈子?”

    老李头突然会心一笑,诶地赞赏了一声朝我竖起大拇指:“小伙够机灵啊,难怪咱那小学生稀罕你。”说着,老李头盘了下腿,看起来很有兴致。

    我心说他不是要现场开堂课吧?成是成,但我还剩个关键问题也就是“咱们现在要去哪儿”,这还没问呢。

    结果老李头不由分说,叫我别打岔。我不敢再坏他兴致,只好先参与进来。

    老李头捋了捋袖子,说道:“咱这圈子小,鼓捣的东西也比较老派。直接讲你肯定不太能接受、不太能理解,所以老头我先来跟你聊点别的,当个引子。”

    还卖关子?行呗,只要你别告诉我其实你们有个组织,叫刺客兄弟会,在找几万年前先行者留下的伊述神器,然后发现我身上有金苹果的下落,于是就同圣殿骑士开始了争夺......咳咳——照这么玩,甄红不就成了圣殿骑士?乖乖,要是圣殿骑士个个都跟她一样,那我估计得变成谢伊。

    老李头自然看不出我在乱想,还以为我很投入提前进入了状态,很是满意地继续道:“来,老头我问你三个问题先。第一题,咱们假设:有两个信教的人在一块聊天,他们一个信基督,一个信佛,而且都觉得这世上能信的神有且只有他们的神,也都不知道还有别的神。那么当他们聊起‘神’这个话题,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哟,您这好端端的生物学不教,改琢磨起宗教人文了?我对这些没兴趣,草草回答:“聊得浅还行,聊得深那得穿帮。”

    “那你概括一下这个现象。”老李头好像不希望我答得这么口语化,想听听我思考的逻辑。

    “我觉得这是种信息偏差,”我正经道,“他们对‘神’这个词具有不同的认知,也就是说,神这个词,在他们各自的文化体系里概念都一样,都是指他们信仰的事物,但,具体意思就大相庭径了,就好比有些地方管豆薯叫地瓜,而有些地方管白薯叫地瓜,同词不同理。所以回到问题上,如果他俩聊的只是‘你今天拜神了吗?’这种话,那倒无所谓,但要是有人来一句‘什么时候我也能披上袈裟’,那得把另外的哥们给整懵。”

    讲完我感觉,我这地瓜的例子似乎比老李头举的要好。

    老李头连连点头,称赞不错:“那我再问你,把这例子里的‘神’换成‘人’,再拎出一个词叫‘脑’,老头我问你这词几种含义?”

    “两种。一种是物理含义,指人体的脑器官;另一种是抽象含义,代指‘智商’‘情商’这类性格指标。”

    “举个例子?”

    “‘我脑袋疼’这句话里,脑是说器官;‘你有没有长脑子?’这句话里,脑是说情商或者智商。”这话说完我就觉得不妥,对着老李头这位长辈说出“你有没有长脑子”这种话,哪怕是举例。所以这波,是我没长脑子。

    老李头没见怪,只是看他表情一边,整得神秘兮兮:“那......如果老头我跟你聊‘灵魂’这个词,你怎么聊?”

    “就正常聊呗,这词又没歧义,就一层抽象......含义?”

    我之所以讲到后面顿了,是因为老李头现在瞅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像是在看小猫小狗。我觉得他不礼貌。

    “行了先打住,下一题,”老李头变了变脸,回到他招牌的咧嘴笑,“如果你亲眼看到,有个人单手掷刀,精准地把刀扎进一块钢板,你会有什么感受?”

    这题与上一题吧,不说毫无相关,至少一点联系也没有。老李头莫不是在暗示昨晚那事?合着他们都是马戏团,用飞刀扎了扎去的?

    “别想太多,放心麻溜儿地直接答。”老李头催促道。

    “行......”

    说实话我不会有太强烈的感觉,真要说就是佩服,毕竟我不会觉得飞刀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它本质上也是武术,可能,掌握的人相对少点。而且咱也不是没接触过武术,也见过不少狂野的例子,比如用泰式扫踢把芭蕉树拦腰踢断的、把棒球棍一脚踢断的,等等。

    老李头乐了,问我能不能做到,我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我腿没那么硬,嘴倒是有可能。

    “那如果掷的不是刀,而是木筷呢?”老李头又问。

    这个确实够重量级,至少在我看来,如果我亲眼看到了,肯定会直呼牛逼。

    “那如果掷的不是木筷,而是一滩水呢?”

    “?”

    “?”

    我俩大眼瞪小眼,我心说,那我会觉得出这题的人,脑子指不定有啥毛病。接着我脑补出这样一个画面:一名武术家正在台上表演飞刀飞筷,台下一阵喝彩,可突然有人来砸场子,这人上台扒拉他,对他摆摆手说你这不行,然后掏出了高压水枪。

    不过好在我清楚,老李头这人虽是个老顽皮,但正经,不会无厘头问我这些。我出于礼貌地思考道:“这命题就不对,先不论结果能否击穿钢板,光是把‘一滩水’拿起来的这个先决条件就不成立。水是流体,刀和木筷是固体,人可以拿起固体但是拿不起流体。”

    我直接了当地问:“老李头,您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急,咱留个悬念,来下一题。”

    嘿诶?圈里传统艺能是卖关子是吧?

    “第三题用不着多想,咱可以速答。”

    “好......”

    “在俺老家那边,有一种病,它跟精神疾病有点像。不同在于,精神疾病是脑的器质性病变,也就是某个脑区的器官受损,但这种病受损的不是脑,而是其他同等重要的器官;至于症状嘛,它们可能有一点点相似。像这方面的知识,你有没了解过?”

    我一愣,这说的不就是我以前的情况么,虽然隐晦但我还是读出来了。

    我曾因频繁失控的走神,从而影响到正常生活,甚至差点伤及性命,也因此被当作注意缺陷障碍接受过治疗,但我记得有专业医生说过,我实际上不符合这病的诊断标准,但鉴于后来我的症状好转到不再对生活有影响,也就没人再追究。

    我本想来一句“您这可就意有所指了啊”,但为了不漏过任何信息,我装了个呆,改问道:“老李头,您说的这个老家,莫非是永隆?咱俩同乡?”

    老李头做了一个销魂的后仰:“老头我是问,你觉得你和身边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好吧,看来猫腻不在这里,而是在病症,那......就是......

    我试探着回答:“我......有病?”

    “嗯。”老李头终于点了头。

    “不是,这病有啥稀罕的?”

    “莫急,”老李头按住躁动的我,“你可以先想想,进去边躺着边想都行,老头我可以告诉你,这三个问题是有些联系的,知道这个你应该好想通。”末了,老李头又补充了句:“反正我看你怪机灵的。”

    妈的早知道我就该装什么也不懂,让你先着急。

    “不是,老李头,”总之现在我急了,“咱就不能明说吗?你们这一个个都搞得跟猜谜语似的,像生怕我知道?”

    “非也,”老李头咧嘴一笑,“这玩意儿得看课堂设计,再说,让学生顿悟,这样学生会更有成就感,这便是教学的乐趣所在。”

    课堂设计?乐趣?

    “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