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自身的眼睛并不是黑色。

    他真正的眸色江幸在很小的时候见过。

    那是一双如皓月般明亮，却又有着烟火般绚丽的七彩色眸子。

    月光照在那眸子上，就像落在湖面，纯粹又温柔。

    江幸还记得，那时候的江九非常年轻，漆黑的长发，洁白的衣袍，就像天上落入凡尘的天神，皎皎如遗世独立。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月光下向他转身的背影。

    忘不了那个以为自己吓到了他，而匆匆化作人身的背影。

    “羊叔……”

    江幸轻轻唤着，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仿佛在他的眼中开始合二为一。

    江九却低垂着眼帘，避开他的视线，劝道：“人各有命，妖也一样，你救得了一个，难不成还能救下所有吗？”

    江幸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本能地想否认，却也很清楚，他是做不到的。

    包间外，胚胎的竞拍还在激烈地进行着。

    除了一层的人，二层中也有几人加入其中，争锋的焦点也很快跟着从一层转移到了二层。

    而那些还未出手竞拍过一次的，更是时不时就将眼睛安在江九和江幸所在的包间，好似在挣扎犹疑什么。

    “那个老家伙该不会真的是冲着那最后的压轴拍品来的吧！那我到底该不该放弃那样东西，若是我所猜不错这胚胎可就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可若一旦不是，错过了那样东西，可是多少个胚胎都弥补不了的！”

    真真是要多纠结有多纠结！

    原本他们八人都是冲着压轴拍品来的，想着实在不行提前收手拿个胚胎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可偏偏江九的不请自来将他们的计划尽数打破。

    意志不坚定的早就开始争夺起胚胎的归属，还有两位更是早在空间活石之争就冒了头，就是为了避开江九的锋芒。

    可直到现在江九都还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分明是在告诉他们他就是冲着压轴之物来的。

    但他们又实在舍不得就这么轻易放弃这个机会，不愿意就这样拱手让人。

    而那些已经开始喊价的，则是下定决心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拿下最后这个胚胎。对于那些抱着侥幸心理，还想从那位凝海尊者手上碰碰运气的，他们更是给了一个足足的嘲讽式冷笑。

    最终幼狼的胚胎以五万的天价被其中一名忘灵者拍走。

    而那些犹豫不决的，直至最后也没鼓起勇气主动放弃竞拍压轴拍品的可能。

    他们抱着既后悔又庆幸的复杂心情，开始全神贯注地期待起压轴大戏的登场。

    江九同样也在等待着。

    可以说，他这次之所以带着江幸大老远地从大蛮夕的中西部直接跑到东南部，就是为的让他能亲眼看一看这样东西。

    这是他此次出行，带给江幸的第一堂课。

    与前几次都不同，最后一件拍品是包着匣子、裹着金纹锦布、被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娇媚侍女簇拥着举上台的。

    锦布之上还加盖着一层封印，牢牢将内部的气息封锁，既神秘又诡谲。

    江幸看着那个被如此珍重对待的匣子，心中不禁也生了好奇。

    可好奇之后，还有一丝不安。

    没等他多反思这股不安的由来，主持已经再度优雅从容地开了口。

    “接下去要介绍的，是本次拍卖会的压轴拍品，想必大家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些风声，那么话不多说，就让我们先欣赏欣赏此物的庐山真面目，再开始这场拍卖！”

    天宝楼的主持一直很懂规矩，整场拍卖下来的表现也从来没有让人失望。

    她深知众人在亲眼看到实物之前是根本没有那个闲心听她多说半个字的，干脆就先验货，如他们所愿地先将拍品摆在眼前。

    这样的痛快行事，给所有人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白皙修长的手掌将封印轻轻撕开。

    一直被压制着蠢蠢欲动的血腥气息恍若脱缰的野马，疯狂冲击那缓缓展开的狭小裂缝。

    匣子都还未开，却已经有眼尖的目露狂喜，恨不得即刻将此物抱回家，一刻都不想多等。

    但江幸才是那个全场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甚至早在封印撕开的瞬间，就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个匣子。

    “怎么会是……”江幸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冷汗从他额头滋生，刺骨的冰寒爬上他的背脊，刺入肌肤，席卷着他的五脏六腑，就连手和脚都像失控般，木愣、苍白地抖动着。

    他不敢去看那个盒子，可越是不敢看，那源自血脉的共鸣感就越是触目惊心！

    他就越是害怕！

    颤抖的手在不经意间捂住了胸口，却用力过了头，指盖扎在胸口生生地刺痛着，偏偏盖不住其下心脏彻痛的万一！

    江九就那么静静望着他，不发一语。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事，必须自己学会承担，旁人是帮不上忙的。

    终于，封印被完全撕开。

    众目睽睽之下，封闭的匣子张开了它的大口。

    肉眼可见的浓郁血气蔓延其上，直至扩散到场内各处，疏散了这股猩红的血腥之气，匣内的东西才现出真面目。

    那是一滴深红色的血滴。

    若是睁大眼睛仔细观察，还能在血滴内部看到一个清晰的奇异字符。

    但却不是人族所有的文字。

    主持示意着盒中之物，看着场内一张比一张震惊的滑稽面容，心满意足地又给这股热烈添了把柴：

    “这便是今日的压轴拍品——魔族心血。”

    她的话语好似热油，浇在了本就熊熊燃烧的烈火，激起了一波更为炽热、更为猛烈的热浪。

    “魔族的强大诸位不会不知，万年前，初代魔王孤身一人就将整片大陆一分为二，为此我们人族付出了多少血泪代价！而这魔族血脉的珍贵更是耳熟能详，当初那位叱咤风云的高人不就是因为得到了魔族心血，这才造就了不败神话！

    “生擒一只魔族的代价何其昂贵，更别说生生取出它体内血脉中最为精华的心头血！”

    话到此处主持很聪明的止住了口。

    但场内众人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