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仁说完就是心头一阵暗爽。

    不是他以前不知道逆生三重在左若童内心的位置。

    而是他之前和左若童不是很熟，不敢说。

    但是现在，他进入了逆生二重，终于开始和左若童，和三一门的师兄弟们熟络了起来。

    甚至整个人在三一门内的地位大大的增加了之后，有些话，他才敢说。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如此。

    吕仁现在作为三一门第四位，逆生三重第二重的突破者，有些事情，他可以说了。

    左若童听到吕仁的话，眉头先是一皱，然后就是一松。

    “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左若童，是整个三一门的核心。

    他是不可以流露出半分软弱的。

    否则整个三一门的精气神都有可能被他所影响。

    但是他作为一个拥有自己逻辑思维的人，他怎么可能不会感觉到迷茫和茫然呢？

    但是他不能说，他说出来，就会影响似冲，毋澄真的道心，让他们对逆生三重产生怀疑。

    他们内心一定是也产生过怀疑的。

    但是敢和左若童说的，只有眼前这位六岁的稚童一人而已！

    这一刻，左若童是真的把心防给卸了下来。

    以一个道友论道的姿态在和吕仁探讨这件事了。

    “是……”吕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水的三种形态给直接说了出来，一起说出来的，是他对逆生三重的状态的判断：

    “我在洞山师兄那里学到的物理得知，水一共有三种形态，气态，固态，液态，这实在是和我们逆生三重太像了。”

    “但是，这三种形态的水，不还是水么？”

    吕仁暗示的话，如同大锤敲钟一般，狠狠地敲在了左若童的心头，让左若童抬起头，死死地盯住了他。

    “按照你的意思，这逆生三重，练起来并无任何意义喽？”

    没错，便成气态，水，不还是水么？

    炁化之后，人，不还是人么？

    人还能成仙不成？

    这逆生三重，若是不能成仙得道，还练它劳子作甚！

    看着左若童死死地盯着自己，吕仁却嘿嘿一笑。

    “这就要回到刚才的问题了，师父。”

    “道是什么？”

    吕仁的问题，一环扣着一环，一个接着一个，让人应接不暇，他好像回答了左若童的问题，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回答。

    “道是什么。”左若童喃喃自语的自问道。

    道，是达到仙的路？

    道，是成为仙的工具？

    还是说道的尽头，就是仙？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因为就像李慕玄在对陆瑾说的：你杀或者不杀，本身就没有正确答案，看的，其实是你能否坚持自己罢了。

    所以，吕仁问出这个问题来，本身就没想过左若童给他答案。

    他只是想把这个问题作为砖头抛出来而已。

    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在徒儿看来，这道，是一种永远无法达到的状态。”

    “啊？”左若童抬起头来，用茫然的目光看着他。

    “徒儿认为，道是某种永远无法达到的状态，但是正因为这个状态的存在，所以才能够让人，让我们，让道士，以这个状态为目标，而有事做。

    “外修性，内修命，性命相交，打磨，突破自身，把自身的状态朝着道的方向进行靠拢，替身自己，不就是我们玄门正宗一直在讲的东西吗？”

    左若童的脸色更懵懂了。

    对，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大家也都是这么做的，但是这么做的目的，难道不是长生，难道不是成仙吗？

    吕仁嘿嘿一笑。

    “师父，若是咱们都不相信这套东西，那咱们练这功意义又在哪呢？

    “徒儿认为，咱们把，就是快铺路的砖，您是砖头，我也是砖头，咱们在这把自己打磨的层光瓦亮的，自己想尽可能的往前延伸，但是终究是这大道上的一块砖头。

    “这块砖头，又大如您的，能铺满整个三一门，有小如我的，只能满足一步之遥，但是再大，您还是快砖。

    “徒儿倒是认为，咱们不能抱着急功近利的想法来修行，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带着这种心态修行，咱们才叫修行不是。”

    看着这个满脸痞气，嬉皮笑脸的吕仁，左若童都忍不住想擦擦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孩子，是他弟子？

    这弟子，可要比他成熟，老气，痞气太多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跟吕家家主一起过来，他还以为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儿子被送过来了呢。

    “是啊，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左若童扶着自己的双膝，突然仰起头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说得好呀！

    “我，活的太久了，活得太久，就开始怕死了，就开始患得患失了。

    “你说的好呀，不，你来的好呀，吕仁。”

    左若童伸出双手，抓住了吕仁的肩膀，一双慈爱的目光盯着吕仁：“你刚才说的话，都是及对的。

    “但是我希望，能够踩着我这块砖头，登上仙路的，是你。”

    不是，师父，不是让你放下吗！你怎么反而把斗志给拾起来了？！

    吕仁目瞪口呆的看着莫名其妙燃起来的左若童，有些没搞明白，师父，这不是想让你多活几年吗，你怎么反而斗志蓬勃起来了！

    师父你该不会是真要冲逆生三重吧！

    吕仁满腹心思的被左若童从传功殿给赶了出来，赤着脚走在三一门青石的地砖上，冰冷的冻脚。

    但是……

    他仰起头来挑目看去，这三一门的大殿，这三一门的院廊，这三一门的一砖一瓦，又何尝不是三一门的师长，前辈们，摞起来的呢。

    这大道，或许没有完全的形态，但是在追寻大道上留过的痕迹，一定会被后人所看到吧。

    吕仁想到这里，脸上忍不住带上了快活的笑容来。

    他一定会死的。

    他一定会死在东北。

    但是，一定会有人记住他。

    他哼着小曲，像是一个小大盈仙人一般慢悠悠的散着步，巡视着整个三一门。

    然后就看到了院廊之下，抬头望月的二小儿。

    看到他们两个之后，吕仁仿佛看到了更加茁壮的种子正在生长。

    直接两个爆栗子把他们两人从望月之中打醒了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