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意
阿骨部的营地,距离李家所在的雪林坡地三十里
昌帝二十一年,冬。
一天傍晚,瞎子开坛,拜祭了先祖。
随后根据习俗,必须记下黄道吉日。
完了!今朝是何日?
众人不禁哀伤,半年来只顾着逃命,竟无一人还记得岁月变幻!
无奈,李家兵卒跳过了这一步。估计先祖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李泰的消息已经传来,这货的胆子是真大,竟然敢抓舌头。
好在阿骨部的组织非常松散,一个牧民的失踪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前线的利好消息,极大的刺激了李家兵卒。
三十里地,李家兵卒的时间很紧,他们要傍晚出发,到达预定的地点,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形,像野外求生一样,找到位置,搭好可以防寒的窝点,并进行适当的伪装。
雪林的山坡下。
李家兵卒出发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雄心壮志,也没有狗血的生离死别。
李云坐在树轿上,跟随大部队前进。
山林很安静,大伙各自忙碌,就像一次正常的行军。
这一战至关重要,且变化多端,尽管瞎子建议李云不要去,但他否定了,他必须在第一线指挥。
六百人的部队,在雪地里有一里长,它们身覆白色披风,人人皆负重几十斤。
这其中,兵刃占的比重很小,物资和工具才是重重之重。
他们很可能在雪地里长时间的等待,耐受这该死天气,才是关键。
这一战,属于智取,乃是四两拨千斤。兵器不用太多。
同样,这一战也是弄险,任何一个将军,如果指定这样的作战计划,都是会被他的君王砍头。
李家的营地里,只剩一百多残疾的梁卒,一百多女子,还有一百不到的老人孩子。
就连这一百人的辅兵女子,也有后续的任务。
十天之后,若是还没有机会,她们将赶着雪橇车,送来六百人的补给,否则,李云的部队将会饿死在雪地里。
李家营地倾巢而出,直到此刻,驼子才知道,李家积攒的力量已经不小。
他很后悔,如果早知道姑爷的被动。
他能早点动手打,如此能力,老老实实种田,也能发家致富。
如此,说什么也不会来这狗屎的定襄战场,博他奶奶的建功立业。
李云的部队,真正能作战的人员,只有五百人。
一百五十个骑卒,三百五十个的步兵。
当然,还有一百个辅兵女子。
这些自然没有算在战兵里。
为何没有辅兵男子?
因为但凡能没有残疾的梁国男子,都已经被李云无条件编入步兵序列。
雪地里的良家子,那都是全民皆兵。
马邑,北部。
李家行军路上。
这个时代的天非常清澈,夜空很寂静可怕。
李云几乎可以看见月亮上的环形山。
今晚是满月,行军变得非常简单,因为不用打火把。
同样的,李云深知。
暴露也变得非常简单,只要突厥人的游骑出来巡逻,今晚他就栽了。
历史的残酷在于,很多人数稀少的伟大袭击,都未曾掀起一点浪花,李家的战斗于梁国可谓可歌可泣。
一只残军,发现敌国大军有可乘之机,冒生命危险,击破十倍于己的敌人,这是多么伟大的英雄故事。
然而,伟大的英雄现在非常寒冷。
此刻,北疆的寒冷冬季并没惯着他李云。
李家的部队已经走到了平原上,在通往阿骨部的道路上,有一段十几里的荒原地带,这里没有任何的树木,北疆的寒风肆无忌惮的灌在李家兵卒的脸上。
荒漠的辽阔平原,在雄鹰视角里,有支如同蚂蚁的部队正在艰难前行。
寒冷开始考验他们身体和意志,好在无论是御寒物资还是兵卒的身体都有了质的改善。
但行军的压力依旧很大,若是因为寒冷,而降低了部队的速度,延误军期,第二日,阿骨部的游骑很可能发现他们,那将是灭顶之灾。
“吩咐下去,一路小跑。”李云顶着寒风道。
“明白,首领。”一个年轻的传令兵立刻带去了李云的意志。
“将军有令,小跑行军。”
“将军有令,小跑行军。”
……
刀疤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做为小队长,他同样没有优待。
战马已经集中给了李兴、李昂等嫡系。
对此,他没有任何意见,因为这些人,将会义无反顾的冲击十倍于己的突厥精锐,这是玩命的活。
李家队伍在得到命令后,开始加速。
随着步频加快,行军速度,肉眼可见的增加。
短短十天不到,军队的整合竟然基本完成,若是不说,刀疤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支军队才刚刚合并不久。
此次出击突厥,瞒是瞒不住的。
剧烈的争吵,大伙明里暗里,应该已经知晓,按理说九死一生,应该跑才是。
然而,经历最开始的混乱后,没有一个逃跑的士卒。
刀疤无法理解,因为他看不见,然李云却清清楚楚。
如此艰难的行军,部队士气如他预计的那样,如火般旺盛,这也是李云敢偷袭突厥的勇气。
当刀疤手下的梁卒,第一次被辅兵热水伺候,洗掉身上污垢热泪盈眶时,李云知道,这个梁人,已经归李家了。
当刀疤手下的梁卒,第一次被李家营地里的医护,治疗冻伤时,李云知道,这个人也没了。
当刀疤手下的梁卒,领到冬衣,吃上油渣子的麦豆饭时,再没有人愿意离开这里。
他们是人,他们会比较,梁国的官军像土匪,李云的土匪才像真正的官军。
像李云一样,明知稍有差池,全军覆灭,却选择赌。
梁卒也没有退路,离开去哪里?
冰天雪地,活着都成问题,去突厥当奴隶?满世界放羊!
还是回大营被上官杀掉?成为路边的黄土。
洛阳里的皇帝,不会在意梁卒已经活不下去!
死志而生!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五百精锐,夜袭突厥!哈哈,壮哉!壮哉!”
徐书生已经被李家兵卒的士气感染,久习战阵的他,渐渐看出门道,李云的战法,胜算不低。
风雪中,刀疤默默的追随者大部队,手里提着大盾长矛,因为手套的原因,兵器并没有想象中的寒冷。
“精锐?我们什么时候成精锐了?”
“糊涂啊?刀疤兄,身覆甲胄,士气高昂,敢于效死,这不是精锐,什么是精锐。”
书生激情澎湃,环伺四周,冰天雪地里,连狼都不愿意嚎一声。
这样的天气,却有一支军队敢冒死袭击十倍于它的敌人。
此情此景,他恨不得高歌一曲。可惜军令不允许。
“能阻挡李卧龙的,小生看来就只剩天命了,除非突厥不内讧,或是天降暴雪,否则,李家此次必胜。”
书生还在夸夸其谈,然而,他不知,就在其说完天命的那一刻,千米之外的天空。
一朵雪花随风飘扬,在辽阔的大漠上方,划过完美的弧线,刚好落在李云的手上。
雪花?下雪了?
李云先是一愣,随即一惊,猛得抬头。
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何时,竟是漫天飞雪,月亮早已不知所踪。
李云大骇,此刻已经走过二十里了,回头也绝没有机会。
这一瞬间,李云的心情和项羽一样,难道真得有天不助我?
“加速行军!”
“加速行军,”
“加速行军,”
……
暴风雪来了,行军的难度再次加大,前路似乎突然变得渺茫!
刀疤默然的看着天空,嘴里喃喃的道。
“这就是天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