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谷粮口之战
马邑极北的山林边缘。
达尔台回头,部队来到这里,浑部勇士们如释重负,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
走出这片谷地,山林就结束了,终于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了。
但是,达尔台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浑部的勇士,连雪窝子里的梁卒都收拾不了。
十年来,积攒下的赫赫威名就此烟消云散。
草原上,没有怜悯这个词,弱者不配拥有尊严。
前方。
即将出谷的先头部落军停了下来,达尔台很生气,大荒原上,还怕个鸟蛋。
打马来到最前方,定眼一看,勃然大怒。
该死,该死的梁国狗。他们竟然在谷口这里堵着。更气人的是,目测敌人最多二千,甚至更少。
区区二千梁国良家子,竟然敢堵浑部五六千铁骑的道路,这简直是侮辱浑部的勇士。
“牧,牧在那里,叫这该死室韦猪,带领五百人,去周围绕一圈,看看有没有埋伏。”
这里极为辽阔,最近的小山丘在五里之外,南边是一马平川,按理说,不用担心,但达尔台被阴怕了。
这伙梁卒,太过狡猾。
不处的路碑上,谷粮口三个字已经很模糊了,在碑的左侧,有一排新刻的字。
“浑部亡于此谷中。立碑者:李氏李云。”
贺诗梁愣了,李云竟然没有打算放浑部走?他要用良家子吃掉突厥定襄西线的主力军,难怪之前一直没有见到李云的步兵主力,原来在此地。
达尔台如发怒的公牛,叫部众毁掉谷粮口的路碑,可惜没有专业工具,效果很差。
几个千夫长,正在合计如何吃掉面前的步卒。
他们没有同军师商议,贺诗梁已经被孤立了。
突厥人,抛弃弱者的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昔日立下汗马功劳的军师,如今只是一个待宰的废人。
叹息自己的命运后,贺诗梁落寞的远远走开。
他一个大腹便便的文人,如何能逃出如狼似虎的突厥军队。
李云胜了,更加不会放过他。
像他这种梁奸败类,乃是最好的军功。
缓缓坐在路碑下,贺诗梁掏出一个小笛子,那是母亲的遗物。
“母亲,儿子就要来陪你了。”
半个时辰后,突厥人摆开进攻军阵。
尽管知道,浑部大概率会被击败,贺诗梁还是很好奇。
二千不到,凭什么击破五千突厥人?
李家的战鼓,响彻这方天地。
狼烟早已点起,浓浓黑烟直冲天际,数十里外清晰可见。
秦老大用刀割下一小块马肉,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生火吃上一口热腾腾的肉了。
眼眸的余光,忽然瞟见远方的狼烟。
猛地想起什么。
“见东方狼烟,即刻开黑色锦囊。”
一顿摸索,终于找到了,打开手中的锦囊,秦辉同几个识字的兄弟仔细观看。
“狼烟起处,灭突厥!”
秦辉瞳孔微缩,灭浑部?
只是略微犹豫,秦老大就集结了良家子,片刻后,二百余战马火速赶往狼烟处。
同样的事情,在方圆几十里的地域出现。
近二千良家子火速赶往谷粮口。
被突厥人屠戮了近一年,终于轮到他们复仇了。
谷粮口。
李家步兵方阵。
三支步卒,接受了近二个月的高强度训练,充足的伙食下,他们的身体异常精壮。
双层扎甲,大盾狼筅,长矛如林。
现代的军事训练,令他们如同耸立的苍松,立于荒原之上。
身覆精甲,胯下西域马,手中的羽扇放在身后,李云慢慢抽出宝剑。
牛蛙子双目圆睁,气势逼人。
身后的梁三等人,同样士气高昂。
他们并没有惧怕数量远超自身的突厥人。
盲目的崇拜,让他们人为,只要是李云安排,必然就是胜利。
杨延手持精铁长矛,这是铁驼子专门按他要求做的。
李保是唯一的中字辈,他是李娘子的堂叔。
良家子初期的失利,让李家宗族,中年一代所剩无几。
立于战场,他恍然如梦,李家竟然能同浑部这种突厥主力部队掰手腕了,这简直就是奇迹。
“嗡……”
李云拔出宝剑,高高举起,怒吼道。
“李家军!”
回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咆哮。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
李云骑马在队伍前做最后的动员。
“突厥人说,我们李家,只会用偷袭的手段,李家卑劣。”
“今天,让我们用手中的长矛,告诉突厥人。”
“甚至,告诉整个天下,我们李家,行军如狼,搏杀如虎。浑部在我们眼里就是草原上的军功。”
“他日,我李氏李云,必带各位去会一会那什么狗屁金狼卫。传的跟神一样,搞不好,就是突厥可汗的仪仗队。哈哈。”
李家军阵,爆发此起彼伏的讥笑。
远方的达尔台眼眸中渐渐有了担忧,这伙梁卒,面对数倍的敌人,士气却如火般旺盛。
梁人的首领如此狡猾,如此做必然是有把握的。
可他想不明白,梁人的底气在哪里。
对方摆明了是要堂堂之阵,灭了浑部。
这就二千不到,还是步卒,这要是不敢打,浑部还用在突厥军中混嘛。
趁早全部打道,回勒尔浑河捡牛粪去。
与达尔台不同。
贺诗梁笑了,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对面敢打了。
二千步卒,从他这个角度看,就像是棋盘里的棋子,军阵之精锐,生平所见。
方才行动,如同一人,千矛齐发,何等威力。
对面的梁卒将领,步卒造诣登峰造极。
何况,贺诗梁不相信,这片战场没有玄机?
对面如此狡诈,会和你公平对决?
战场上,浑部的冲锋开始了。
李云已经退到了废弃粮仓里,在刘庶不解的目光中,坐回了他的树轿。
打到这里,已经不需要指挥了。
牛娃子他们能赢,就是大获全胜。
不能赢,几千突厥兵,李云也没有逃跑的机会。
赵阿四手持长矛,标准的刺杀姿势,这一招,他已经练了无数遍。
他的眼神略显焦虑,瑶娘的兜帽披风在粮仓里,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去拿。
三个方阵,成品字形分布,不用看。倒霉的事情一定有他。
铁牛统领嗷嗷叫的要站第一,这谁还能跟他抢不成?
透过大盾,突厥骑兵气势汹涌,直奔他而来。
“准备。”
铁牛一声怒吼。
步兵五百如同一人。
第一排的大盾用木杆支撑,再用木卡钉在土里,傻子才全用人顶盾。
这样做,有优有劣。
优势是大盾必然顶得住,劣势就是推进时,拆除盾牌要点时间。
这是步卒,自己总结出来的小技巧。
李云没有干涉,尽管历史上没有记录这种方法,但一线将士的手段,往往是最优秀的。
二十步外,突厥骑兵忽然倒下不少。进而影响后续的骑兵。
这使得突厥人得冲击力下降了。
十步外,突厥再次倒下一批。
终于,马势大减后,突厥人猛冲第一排大盾。
达尔台很清楚,冲击步兵军阵,第一批人大概率必死。
但只要冲破,步兵就是废物。
“长矛,刺。”
赵阿四虽然紧张,但身体的机械记忆,让他的长矛毫无阻碍的刺穿了突厥人。
他愣了,原来突厥精锐也如此简单。
战鼓随着节奏,响彻这片山谷。
长矛如同死神的镰刀,不停收割突厥人的生命。
突厥人引以为傲的骑兵,似乎失去了力量。
二排陷马坑的影响,超过达尔台的想象。
远方的山坡上,一支骑卒在静静的等待。
李泰。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达尔台,势必这次要杀了他。
浑部第一勇士,这个名头他已经通过突厥人的俘虏了解到了。
李兴没有同他抢,这让他很开心。
因为李兴一直是他大哥,自己这一身武艺,说白了,还是全爷教的。
如果是李兴,他愿意当第二,当如果是别人,他谁也不怕。
起初,李泰还有点担心,牛娃子这憨货行不行。
但,考虑到姑爷一向是有危险跑的比兔子还快,他都坐战场上了,那必然是有把握的。
果然,突厥人在阵前被绊倒两次,虽然只有部分战马中招。
但骑兵运用造诣很高的他知道,这是致命的,没有速度,冲不开阵。
如同海浪下的礁石,尽管海浪巨大,但礁石屹立不倒。
达尔台立刻改变战术,远远的放箭,并让二个千人队,从侧面攻击李家。
大盾如林,长矛手取下圆盾,在一瞬间形成盾墙,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这个角度,李云早有研究,羽箭抛物运动,能杀死的可能性接近零。
除个别被盾改变方向,扎到的倒霉鬼外,步卒不会有任何影响。
两侧,杨延同李保早已等候多时。
同样的事情,如法炮制。
他们必须护住两翼。
久攻不下,突厥浑部打红了眼。
大量压上,进攻李家步卒。
随着战鼓的改变,步卒变阵了。
三个四方阵,互为犄角,四方全是大盾,长矛如林,千人如一。
短暂的停滞后,大盾手已经拆除了固定设施,三个军阵,开始渐渐向突厥人移动。
进入阵中的突厥勇士,虽然悍不畏死,但其兵刃难以破甲,长矛又不停的在收割他们的生命。
打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突厥赢不了了。
远方肌肉虬结的勇士,面容憔悴,浑部杀不了这些步卒。
不能再打了,再打损失就太大了。
就在他准备下撤退命令时,余光瞟见,远处的山坡山脊,不知何时,来了很多骑兵。
糟了,良家子,雪地里的良家子全部来了。
狼烟!
达尔台恍然大悟,对面的梁国将领是要灭了他们。
发现骑兵的还有突厥浑部的军队,他们渐渐感觉到了危机,自己似乎被无形的包围了。
那三支让他们如同梦魇的骑卒,已经在外围远远游弋。
前方,人仰马翻,浑部不停的在流血,打下去,必然是输。
“我的啊妈还在草原等我,我的弟弟还没有长大。”
一名年轻突厥牧人,见自己身处外围,想起母亲,偷偷的溜了。
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所有人都害怕自己是最后一个。
当最后一个突厥骑兵,被铁牛一刀砍断时,步卒方阵再没有任何敌人了。
残肢断臂,到处是倒伏的突厥马,远方是逃跑的突厥浑部。
“胜……胜利了。”
李保流泪了,他有点不敢相信。
步卒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他们赢了。
欢呼让秦老大等良家子忽然化成恶狼,嗷嗷的要求削突厥人。
李兴、李泰等骑卒早已等待多时,他们如猛虎下山,直扑突厥人。
“迅速破敌,别被步卒看扁了。”
“追啊,往东追。”
……
达尔台在事不可为后,也选择了逃跑。
瞟了一眼路碑下的胖子,他若有所思,头也不回的跑了。
贺军师,你自求多福吧。
刚跑出战场不久,达尔台忽觉寒光一闪,当即面色大变。
有人盯上他了。
斩马剑嗡嗡作响,他几乎脱手。
不用看,如此巨力,必然是之前的梁国将领。
刀剑交割,撕裂空气的轰鸣,响彻这方战场。
李泰大开大合,关刀如雷霆,讲究的就是一个有去无回,加之李泰莫名其妙的自信,十成功力发挥出十二成。
达尔台恰恰相反,一心急着如何逃跑,不能从容应对,十成功力,最多发挥出八成。
双方的较量,李泰占据绝对上风。
但达尔台毕竟是成名多年的勇士,经验丰富,一时间打得也还算没有失去抵抗力。
双方你来我往,搏斗了几十个回合。
契机在另一个手持关刀的梁国将领出现时,发生了。
这个人达尔台知道,这是另一支骑卒的将领,实力也不弱,如此二人,他岂不是死定了。
高手对战,一瞬间的慌神,是致命的。
“达尔台!”
浑部勇士达尔台大骇,对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你是我李泰,斩杀的第一个大将!”
斩马剑被李泰一刀荡开,达尔台汗毛竖起,面露惊惧。
中门大开了。
努力的挥舞斩马剑回防,可他知道,很难赶上了。
果然,对方的关刀一个漂亮的借力回旋,刀锋甩出,直逼他的头颅。
“李泰?”
他最后的视野里,是一具雄壮的无头尸体,和一个英气勃勃的梁国武将。
用布包好,挂在马背上,李泰回头怒道:“你怎么来了,就是你的干扰,让我完美的斩将有了瑕疵。”
来人是李昂,全爷的第二子。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哥怕你死了,叫我来看看。走了。”
目视兄弟离去,李泰面露感激,他也只是说说而已。
武将之间的对决,没有必胜的说法。
远方是不停逃跑的突厥人,漫山遍野都有。
出了谷粮口,一马平川,藏的地方都没有,用不了几天,突厥人就会失去补给。
扑骨部的营地,离这里虽然不远,但突厥浑部完了,一切也完了。
一小股部队,往山里逃了,李泰想笑,你还想学良家子不成,今日浑部营地也要破,没了主力军,浑部的营地就是空城,没了大营,尔等还不是必死。
麾下的骑卒在继续追击,李泰体力消耗巨大,选择回粮仓休息,毕竟他的功劳已经立够了。
前方的树轿上,正是李家的卧龙,李云。
刘庶同赵昕在侧,还有个熟悉的身影,口沫横飞。
不用想,他老爹又在吹牛皮。
“四千,姑爷四千!哈哈哈,四千人了,要这玩意有四千,那我李家不得算一方豪强啊。以后童老爷见到我们,也得低下头,哈哈……”
“哎,不是,你好好的,不去追击,偷懒啊。我可告诉你,我李家现在如日中天,你要不努力,别怪我给你再生个弟弟……”
李泰下马,一屁股坐在厚布毯子上,也不管凉不凉,拿起水壶,一饮而尽。
“哎……痛快。我把浑部的达尔台斩了。”
粮仓里,场面一时愣住了,浑部第一勇士被李泰这娃娃斩了。
“你把浑部的达尔台斩了?”瞎子刚刚还在觉的儿子不行,这会越看越顺眼。
“达尔台死了,浑部的抵抗力就更差了。”李云思索道。
李云敏锐的觉察到,战局总体已经改变,浑部营地守住的可能性很低了。
“八爷,命令辅兵营,就在此地,埋锅造饭。扎营休息,今晚后半夜,拿下浑部营地。”
瞎子猥琐道:“我的乖乖,又拿个浑部营地,那不得发财啊。”
屁颠屁颠,摇摇晃晃的走着去安排,忽然想起不孝子,回头对李泰说。
“你,死了没有,没死就快给我去追,等下来吃饭。”
李泰纹丝不动,直接躺平,他爹的话,有的时候就当是放屁。
瞎子感觉到威严受损,老脸一红,不依不饶。
“行了,老瞎子,等下我去追山里的突厥人,他们走那边,逃不远。”
“山里?山里有突厥人过去?”
李云猛然坐起,脸色大变。
他把木兰营给忘了。
“李泰,快去救小贞,她们在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