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袅袅眼看着江瑟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不已，眉心因为纠结而微微皱起，仿佛在面对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浓密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双眸微带着水光，让人不忍苛责于她。

    “为什么不说？”颜袅袅直直撞进江瑟看过来的水润润的视线中，有那么一瞬间，想就这么算了，她苦笑了下，好一朵怜爱的水中花啊！

    她微昂着头，执拗地要等一个答案。

    “袅袅，真的对不起……”江瑟捂住双脸，轻声哭泣起来，“呜呜呜……”

    颜袅袅眼底闪过几分失望，她根本就不想听这个。

    既然江瑟不说，那她就直接问：“是江家吗？”

    江瑟似乎沉浸在伤心中，没有回答。

    颜袅袅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江瑟，转身就走。

    江瑟听到动静这才知道急了，忙问道：“袅袅！你会怪我吗？我们还是朋友吗？”

    带着浓浓哭腔的问话，让颜袅袅止住脚步，她轻轻笑了，声音里却蕴含着几分冷意：“我们不是同门吗，江师妹？”

    话落，颜袅袅加快了离去的速度。

    江瑟跌落在地，一张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原来她们只是同门而已吗？

    温如玉跟上颜袅袅的脚步，颜袅袅听到动静，略停了下，说道：“多谢温道友。”

    “我并没有帮上你什么。”温如玉摇摇头，“你是靠自己的力量出来的。”

    温如玉的音色，柔和低哑又带着令人信服的感觉。

    颜袅袅偏头，目光落在温如玉脸上，温如玉的肤色白润，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而森林里树木高大繁多，太阳只漏下来几许微光，微光跳跃到温如玉脸庞上，可以看得清他脸上细密微小的绒毛。

    “颜道友为何这般看着我？”温如玉目视前方，虽未与颜袅袅对视，可他仍能感觉到颜袅袅在认真地看着他。

    没有任何意味，仿佛只是在欣赏美色。

    “温道友能来妖兽森林找我，凭着这份关心我也该感谢。”颜袅袅则是给温如玉行了个拱手礼。

    说实话，从莫来村出来后见到江瑟和温如玉那一刹那，她是真的很感动的。

    可惜，留给江瑟的那份感动，还是化作了失望。

    “我认为，我们应该是朋友？”温如玉眼里闪耀着笑意。

    颜袅袅怔住，随即也笑了，眼珠子一转问了个颇为刁钻的问题：“那温道友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朋友？”

    要知道，她们还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她实在没想到温如玉会来找她的。

    “颜道友是一个让我觉得这云中界还有点意思的朋友。”温如玉抬手，一只蓝翼蝶落在了他曲起的食指上，“乖，去吧。”

    蓝翼蝶又很快从温如玉指尖飞起，消失在了前方。

    颜袅袅眨眨眼，有些意外听到了这样的答案。

    第一次见面不太熟悉，但第二次见面她们也算经历了一些事，她也从未问过温如玉的真实修为什么的，但隐隐觉得，他定不是表现出来的筑基修为。

    虽然气质温和，却绝不是弱，是强大到了一定地步，有了包容一切的心态。

    颜袅袅失笑，可能是哪位避世的大佬出来感悟游历的？

    “很高兴能与温道友结识。”

    两人交换了灵象印记，日后可以凭借灵象印记传讯。

    温如玉单手负在身后，不小心触碰到了颜袅袅因为走路而左右晃动的大尾巴，好奇问道：“颜道友打算怎么办？”

    颜袅袅收起了笑容：“不知温道友可还记得地下卖场看到的那些半妖？”

    “我怀疑，那些半妖也和我一样，原来是修士，却突然被灌下了什么丹药之类的东西，然后有了半妖的特征，大部分被送到了各城的地下卖场，小部分可能送来了莫来村。”

    “至于为什么是莫来村，我也是猜测，也许那些能让人变成半妖的某种丹药，就是莫来村制成的，或者说莫来村提供了某种重要的材料。”

    “而与莫来村合作的势力中，也许有大家族。”

    “因为江瑟参与了，我觉得可能会有杭城江家。”

    太玄宗辖下五城十镇，杭城是其一，花家、江家均在杭城。

    师兄江上影之前中了诅咒，找不出救治方法时，江家就把看起来像个“废人”一样的师兄除了名，后来，师兄好了，江家又找上门，只不过师兄不搭理他们了。

    她对江家实在没什么好感。

    先不说真正的半妖遭遇如何可怜，只说那些和她一样被迫变成半妖的修士，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被送来莫来村的，可能一辈子就这么困在里面了。

    而地下卖场的，沦为了……硬生生的让人道途断裂！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葬神令》的剧情了，可她没有忘记，原著的“颜袅袅”是怎么死的，虽然罗万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可同样的那些为了一己私欲而不把人当人的修士呢？

    都说修道是修心，她有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放着正道不走，而去贪恋歪门邪道？

    颜袅袅越想越气，不论是哪种势力掺杂在里面，她定要搅一搅！

    温如玉静静听着，时不时地应一声，见颜袅袅说到后面已然满是愤怒，他肯定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跟着你的发心走。”

    就这么轻声细语的一句话，却让颜袅袅定下心来。

    出了妖兽森林后，颜袅袅与温如玉辞别，赶回了宗门。

    太玄宗，妙合峰。

    接收到颜袅袅传讯的何不染，在大殿内正襟危坐，可神色却是掩饰不住的焦急，袅袅说有事请他这个师尊帮忙，还让他请执法堂堂主，他一下子便猜到袅袅定是出了什么事，本想直接去接袅袅，可袅袅却说她已经快回到宗门了，她也没受伤，他只好暂时作罢。

    但越想越不放心，不行，还得去接袅袅，他得亲眼见到袅袅才安心。

    何不染发了个讯息交待大弟子几句，就要起身离开时，突然听到外边一句熟悉的“师尊”，连忙从高座上下来，待看到走进来的颜袅袅一身粉白法袍，身后却多了一条摇晃着的大尾巴，他怔在原地。

    半妖！

    颜袅袅安抚性地摸了摸身后的尾巴，颇有些不好意思：“师尊，我……我变成半妖了。”

    “师尊”二字，让何不染从怔愣中回神。

    “怎么会这样？”何不染边说着边幻化出绿莲花绕着颜袅袅周身检查了一遍，片刻后，他攥紧双拳，只觉心口突突突地狂跳，仿佛有什么在他的胸腔内翻滚燃烧，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里喷涌出来。

    “谁给你吃了生化丹？！”因强压着怒气而变得暗哑低沉的声音，让颜袅袅惊讶抬头。

    师尊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哪怕是之前因为师兄的诅咒而遍寻不到方法时，她也只是见师尊有些许烦忧而已，根本不会有这样强烈的情绪外放。

    何不染颤抖着手，左手将颜袅袅的双眼覆盖住。

    他眸色深深地盯着远处，目光所到之处，浮现了一朵又一朵的妖艳黑色莲花，待整个大殿都变成了黑色莲花的海洋，何不染深深吸了口气后，才勉强压下待那股直涌上来的怒气。

    他怕吓到袅袅，所以不敢让她看他。

    他右手轻轻抚摸着袅袅身后还在微微摇晃的尾巴，面色一片阴沉，双眸中的戾气仿佛就要溢出来，心中钝刀子般的刺痛让他颤着嗓音开口：“疼吗？”

    被遮住了视线看不到，触觉就分外敏感。

    身后的大尾巴被师尊大掌温柔抚摸，颜袅袅只觉尾巴上似乎有一股电流经过，酥酥麻麻的，让人忍不住连带着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师尊……”

    何不染倏然握紧右手，闭上双眼，遮住了眼底的晦暗情绪。

    再次睁眼后，大殿中的黑色莲花尽数消散，他柔声安慰着弟子：“莫怕，师尊会治好你的。”

    “不染，什么事这么匆忙地让你大弟子来请我？”

    颜袅袅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外面传来执法堂堂主无舍真君的声音，而师尊也在这时放开了遮挡，她的视线重新变得明朗起来。

    何不染整理好情绪，又恢复成了那个淡然的无尘真君，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江上影引着易皖水真君进了大殿，却在看到颜袅袅那条大尾巴时瞳孔猛地一缩，目眦欲裂：“师妹！”

    “怎么会这样？”江上影抬眼看向师尊，“师尊？”

    何不染喉结微动，一想到颜袅袅变成这样，心底还是压抑不住怒意：“生化丹……”

    生化丹？！

    江上影张大嘴巴，这不是一直被宗门明令禁止写在太玄宗律法里的丹药吗？

    那件事的影响太大，后来被宗门压制住消息，新进弟子很少知道。

    大约五六百年前，丹峰一位现在还关押在刑罚堂的长老制出了生化丹，当时有许多弟子都被那长老暗地里抓去喂了这丹药，被执法堂发现后，进行强硬干涉，丹峰上至峰主，下至参与的普通弟子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也是自那时起，大洗牌过后的丹峰逐渐没落，沦为了外门的众多峰头之一。

    反而是当时师祖在的药峰因为调制出的药剂治好了那些被喂了生化丹的弟子而名声大噪，在内外峰大比中，排名靠前，成为了内峰七峰之一，自此更名妙合峰。

    而后来的师尊，传承了师祖的衣钵，将药道发扬光大，维持住了妙合峰的内峰地位。

    “师妹！谁给你喂的？”江上影声音发沉，一想到不知是谁竟然喂了师妹这种丹药，就恨不得提刀把那人千刀万剐！

    易皖水也皱着眉头，竟然是生化丹。他微眯了眯眼，想到暗网弟子传来的消息，心下一沉，恐怕现在手握生化丹形成的势力已经有一定规模了。

    颜袅袅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重点说了宣城的地下卖场和莫来村，其他的她倒没有说。

    尤其是江瑟给她喂的生化丹被她掩去了，只说不小心中招。

    看在江瑟也变成了半妖的份上，且还想着去救她，她不会主动提及江瑟，算是最后一点朋友的情义。但如果被执法堂查出，那就没办法了。

    她们以后就止步于同门。

    颜袅袅缓缓吐出一口郁气，玩味地想，难不成这就是“女主”和“炮灰”的矛盾？她们是成为不了朋友的？

    感受着来自师尊和师兄的关切之意，颜袅袅徒然放松下来。

    “师妹别怕，我们师祖就有专门治生化丹的药方。”

    “是啊，小师侄，有你师尊在，你不用担心，多谢你提供的消息。”易皖水眼里露出赞赏之意，遇到这样的事没有惊慌，也没有盲目闹大失了偏颇，很不错。

    颜袅袅却纠结地道：“师尊，堂主，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修士，都无缘无故被喂了生化丹，可不可以多给一些药丸给他们……”她有师尊可以制药，可那些无辜的人呢？

    尤其是地下卖场的，更是不知遭遇了什么。

    “我不同意！”

    “师尊？！”颜袅袅听到后还不敢相信，师尊不是药师吗，为什么不同意？

    何不染捏了捏眉心：“你先去好好休息，别考虑这么多。”

    “可是师尊，如果不是……我是说我本来很有可能被送去地下买场……”颜袅袅只要一想到那晚被重重铁链锁在笼子里的半妖，就觉得心中堵得让人难受，可师尊竟然拒绝了！

    为什么？！

    见弟子一直盯着他，似乎要个答案，何不染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解释。

    他不想拒绝弟子，可弟子这个提议他绝不能同意！

    心念微动，一朵绿莲花从背后包围住了颜袅袅。

    颜袅袅不错眼地盯着师尊，可师尊没有回答她。

    她很想把那声“为什么”问出口，可张了张嘴，只有无言的声音。

    她只是想要个原因而已，为什么江瑟不给她，现在就连师尊也这样？！

    江上影也疑惑地看向师尊，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顺便的事，为何师尊不同意？眼看着小师妹因为师尊的拒绝而伤心，他心中难受得很，奈何这是师尊的决定，他……欸。

    要不他私底下再去求求师尊？

    谢谢各位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