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一时寂静无言。

    一边躺着具焦黑的身体，一边是陷入慌乱、无助、迷茫的年轻女子们，两边泾渭分明。

    颜袅袅垂下眼眸，将视线停留在地面上的小石头上，这里虽然是修真地界没错，可大陆上也有许多普通人在此间生存，甚至在一些村落里面，更是连个修士都没有。

    在这些以普通人居多的村落里，大多沿袭俗世的礼义。

    所以，颜袅袅有时也想不明白，既然这样，何必要划分修真与俗世的分界？

    不过，俗世有王朝，而修真界则以宗门为派。

    在修真界生存的普通人，享受了比俗世里的人更多机遇的同时，也承担着俗世人没有的风险。

    颜袅袅耳听着那边的姑娘们开始小声讨论起了日后该怎么生活的问题。

    说实话，她没有经历过，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但也理解，在二合村这样除了村长再无修士的村子里，恐怕这些女子回去后，等待她们的是无边的猜忌和流言蜚语。

    尽管修真地界风气较为开放，可也阻挡不了流言的肆虐。

    就连在宗门，不也是吗？

    任何时候，都不缺说风凉话和看热闹的人。

    他们以为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可不知道，承受流言的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走出来，更有甚者，完全走不出来。

    有时候，流言就是一把杀人无形的刀。

    所以说，修士，重要的是修心，更要注意自己的起心动念。

    颜袅袅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刚刚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心境有所松动。

    怪不得，宗门鼓励弟子出门历练，也是，只在宗门一味闭关修炼，只提升修为有什么用呢？

    心境跟不上，也是枉然。

    莫杏儿一直盯着刚刚救下她们的人，这是她们的恩人。

    恩人自从救下她们后，就站在那边，并不打扰她们之间的讨论。

    偶尔看过来的眼神，也是像把她们当做正常人一样，不，好像她们就是正常人。

    可怎么可能呢？

    但恩人的那双乌黑双眸中，就是干干净净地如同一汪清泉般透彻，不夹杂一丝异样的情绪，甚至连同情也没有。

    恩人很厉害，她也想成为恩人这样的人。

    可惜，之前有宗门在镇上测灵根资质时，她没有灵根。

    修士啊，如果她是修士的话，村长还敢这么对她们吗？

    王大丫咬住下唇，留意着颜袅袅那边的动静，可惜恩人是高高在上的修士，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仿佛她们是什么脏污的东西一样。

    她面色有些难看，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当个有本事的修士？

    可恨老天如此不公，有些人轻松就能成为大宗门的弟子，而她们，却只能在泥泞里挣扎。

    呵，人和人是不同的。

    其他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能商讨出一个好法子来，即便她们当中有些人还是清清白白的，可就算事实如此，别人也不会相信的。

    人们有时候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不愿意相信事实。

    其中一位少妇突然掩面哭泣了起来，怯怯地、不敢大声哭喊，却比那些哭天喊地的动静还要惹人注目，声声抽泣入耳，让人无端地从心底泛起一股怜惜。

    而这样的哭泣，只是一个开口，很快地，山洞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抽泣声，如怨如述，声声哀凄，颜袅袅听到后只觉胸口发闷，难受得紧。

    莫杏儿微微仰着头，想把眼泪逼回去，她得救了，所以她不能哭！

    哭诉，只会是弱者的武器。

    而她，想要变强！

    莫杏儿待情绪平复一些后，起身来到颜袅袅面前，她跪下，伏地不起：“恩人！”

    祈求的声音让颜袅袅低头，见莫杏儿跪下来，她侧身避过，单手翻转出一道青烟将莫杏儿托起，温声道：“你无需如此，有什么事便说吧。”

    她其实不太喜欢动不动就跪的所谓礼义，在宗门，即便是拜见尊者前辈，也只是行拱手之礼。

    莫杏儿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托起，却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以后，她更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恩人，我想要变得更强大，我想要有力量，求恩人怜惜怜惜我，教我变得更厉害吧！”莫杏儿咬牙，见恩人没有拒绝她，她便心一横说了出来。

    看恩人是个好说话的，也许恩人心软就同意了呢？

    颜袅袅闻言，视线落在莫杏儿身上，仔细打量，片刻后她摇头道：“你没有灵根，无法修真，而我也是刚入门没多久，远不到可以收弟子的境界。”

    颜袅袅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述说，可话落，莫杏儿的脸色还是刷地变白了。

    莫杏儿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下嘴唇却在微微发颤，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众人看着这变故，也停下了讨论，见是莫杏儿要求恩人教她，那位最先哭泣的少妇撇撇嘴，这莫丫头哪来那么大的脸呢？

    修士岂是能随便教导人的，若都这样，那就都乱套了。

    而且她还听说，修士不能随意插手因果，尤其是不能太多干涉普通人的生活，否则对修行不利。

    莫杏儿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巴巴地望着颜袅袅，再次恳求道：“恩人，您这么厉害，求求您怜惜怜惜我们吧！”

    “我们这样回到村里，等待我们的只会是别人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我们……”

    “可是，如果我们能变得有本事就不一样了！我们有了本事，就不会惧怕别人的眼光，甚至还能堂堂正正活在世上！”

    “恩人，我也不求能拜入宗门，我自己知道我没有那个资质，可是我也听说修士有些法器是普通人可以用的，如果恩人能赏下来一两件，不用多的，够我们自保就行！这样的话，我们就能活下来了！”

    “恩人，您这么厉害，这对您来说，肯定是小事一桩吧？恩人，求求您成全我们吧！”

    莫杏儿的话，让众人心里都泛起了涟漪。

    有的人目光炙热，期盼地看着颜袅袅，如果真如莫杏儿所说，能得到法器护身，那还怕什么村长不村长的？

    而有的人则皱着眉头，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情，这莫杏儿搞什么，恩人救了她们，不说感激就算了，怎么还在这里逼迫恩人？

    有的缩在后面看着，不敢有过多的表情。

    颜袅袅的神识本就从山洞一直铺展到外边几十米的范围，以便随时能留意到突发情况，自然将众人眼色都看在眼里。

    她叹了口气，一字一句解释着：“法器，是不可能给普通人使用的。否则，人掌握着超出他原本力量的东西，是怀璧其罪，有可能会引来争夺，而惹祸上身。再者，人一旦拥有不匹配的力量，就很有可能会伤及无辜，所以，你说留法器给你们自保，是绝对不行的。”

    是，可能一开始拥有的时候，会老实遵守着某种约定，可时间长了呢？

    面对诱人的力量，真的能忍住不为自己谋利吗？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不说别的，就说刚刚到现在，这些人的心思变了几番了？

    就算真的老老实实，可普通人拥有法器，也许不出几天，就会引来修士的争夺。

    如果她真的给这些人留下法器，那才真的是害了她们。

    “我们不会主动伤害别人的，也不会主动告知别人我们拥有法器！我莫杏儿可以对天发誓！”莫杏儿忙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见颜袅袅还是摇头，莫杏儿语气变得焦急起来：“恩人，求求您了！我们只是想变得更强大，不被别人伤害，这也有错吗？”

    “恩人您也是女子，应该更明白我们的艰难之处才对啊……”

    莫杏儿的话，在颜袅袅看过来清凌凌的目光中，说不下去了。

    尽管那目光不包含别的情绪，可莫杏儿还是羞愧地低下头，她的小心思，仿佛就这样被暴露出来。

    一位少妇走上前，先是对颜袅袅行了个俗世礼：“恩人，您可别听她说，我们没有这样的想法，恩人能救下我们我们已经很是感激了，自然不会贪得无厌，只是……”

    少妇本来有些犹豫，但看颜袅袅并未阻止她，便大着胆子将刚刚她们讨论出来的想法说了：“恩人，我们几天未归，尽管是在修真地界上，风气较为开放，但流言蜚语总是少不了的，所以我们便想着，统一个说法，村长将我们关押起来，是为吃……”

    少妇说到那个字胃里就一阵反酸，可没办法，还是要说下去！

    另一位神情冷静的女子也上前来，拍了拍少妇的手臂，接过话头：“前面不愿意依从村长的几位姐妹，确实都被村长……连块完整的肉都没留下，所以我们便想着，只说这件事，其他那些事就不说了，那在村里人眼里，至少我们还是清白的。”

    “我们也是没法子了，不知恩人可否为我们保密？”

    “对，恩人，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是啊，求恩人成全！”

    “恩人，我们也想不被人指指点点，可以挺起胸脯地活下去，还求恩人为我们保密吧！”

    众人纷纷附和道，颜袅袅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也不用一直喊我恩人，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叫我一声姑娘就好了。”

    莫杏儿见大家都不认可她的想法，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们一眼：“你们怎么这么傻？”

    她的法子才是最好的！

    “就算这样说，可村子里的人一定会相信吗？不见得吧，说不定会更过分地猜测。可要是我们有法器保护就不一样了，我们自身强大，就没人敢说我们了！”

    王大丫呸了一口：“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满足自己的私心而已，别扯着我们的幌子！”

    “你！”莫杏儿手指着王大丫，眼里满是控诉，“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给我等着，今日之仇，我来日必报！”

    莫杏儿阴沉的目光锁定王大丫，她不会忘记的，是王大丫将她拉下了深渊！

    颜袅袅皱着眉，语气已然带了些冷意：“强大与否，从来都不是依靠外在的力量，而在本身。”

    莫杏儿眼底闪过失望，说来说去，这位修士还是不肯帮她们罢了。

    话说得再好听又有什么用，呵。

    “恩人，你可知，我们这些女子回去将会面临着什么？”莫杏儿还是不死心，好不容易有这个可能变强大的机会，她不想错过，她受够了普通人的生活了！

    看出莫杏儿的执拗，颜袅袅也有些头疼，要怎么解释才能理解她的意思啊？

    “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要是你们拥有法器，就像你们突然拥有千金一样，是会遭贼和强盗惦记的，而修真界不乏有心狠手辣的修士，只是夺宝还好说，万一赔上性命就不值了……”颜袅袅半是无奈硬着头皮又解释了一遍。

    “这法器是我的了，我可以使用法器，来再多修士我也不怕了，不怕死的尽管来抢！可我要是没有法器，就连普通人都打不过！”莫杏儿又看向众人，诱惑道，“难道你们不想拥有强大的力量吗？这样就没人敢惹我们了，我们要什么就有什么，不好吗？”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本就动摇的心思随着莫杏儿的蛊惑，又膨胀了起来！

    她们互相交替着眼色，寻思着莫杏儿一个人请求不到，若多几个人呢？

    那位少妇却一把捂住了莫杏儿的嘴，刚刚出言的冷静少女也抓住了莫杏儿双手让莫杏儿动弹不得，少妇开口道：“恩人，这杏儿啊，估计是被吓到了尽说些胡话，还请恩人不要放在心上！”

    那几位心思浮动的人，见莫杏儿这个出头的被镇住了，也不敢多言，垂下了脑袋，悄悄隐入人群中。

    颜袅袅抿着唇，头一次觉得救人也这么麻烦，哦，好像上次丽娘也是这样。

    人性真是复杂啊，她在心里暗感慨了一句。

    “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先下山吧。”颜袅袅淡淡说道。

    下山！

    众人心头一震，是啊，还是先下山再说吧，不知山下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

    宝子们新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