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鸿背着司徒流云进了竹林。

    竹子枝叶下，绵绵白雪袅袅，雪花飘飞，像纱线般缠绕在枝叶之间，画出一幅可爱的雪景。

    没想到荒野之地，这片林子倒是清雅。

    “在那里”司徒流云指不远处。

    竹林深处一座孤零零的新坟，坟前瘫坐一个而立年龄的素衣男子。男子十分憔悴，神色哀伤。

    楚惊鸿二人慢慢走近。

    “王武”

    楚惊鸿放下背上的司徒流云，确定眼前这个就是王武。

    “你们才来，我已经等了几日了”叫王武的男子似乎并不惊讶。

    “你……”楚惊鸿正要开口问他常青是不是他杀的。

    却被司徒流云制止，司徒流云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暗示他等一下。

    司徒流云一瘸一拐走的坟前，看着坟前连个墓碑都没有。大抵也猜到，因为王艺在象姑馆呆过的原因，为乡里人所不耻，才没有立墓碑。

    “王艺琴师秉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在琴音方面的造诣更是非凡。小女子十分仰慕，也很惋惜，一代谦谦君子最后含恨而终。可否允许我为王艺琴师上一柱香?”司徒流云虔诚道。

    王武愣了一下，脸上有吃惊，也有惋惜。

    “秉性高洁，谦谦居子，姑娘是如何知道的?姑娘大可不需虚情假意来吾弟坟前说此等侮辱的言语”

    王武知道王艺的遭遇，也知道他的才华。但他并不相信真的有人会不带有色眼镜看自己的弟弟。

    “若非心境从容优雅，超尘绝俗之人，又怎能做得出《梦江南》这样佳作。”

    王武身体僵了一下，抬头看眼前的女子。

    “你是谁?”

    “我与王琴师素未相识，但王琴师的画和琴艺，小女子十分赞赏。他的《梦江南》，谱的就是江南水乡，绿茵翠竹的惬意柔美。王艺琴师爱竹，只是不知为何，他画的竹却不是江南的竹，而是家乡的竹。大概这里才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吧”司徒流云语气平和道。

    楚惊鸿突然记起，王艺的房间里确实挂了画竹林的画，原来画的是这里的竹林。司徒流云也是这样知道王艺可能葬在这里的。

    司徒流云说完这番话，王武瞬间大哭。他才知自己弟弟心中有这些期许。

    “他没有去过江南，又怎画得出江南的竹”

    王武把香递给司徒流云，司徒流云接过，拿着香虔诚鞠了三个躬，把香插在坟前的雪地上。

    “他小时候，有一次一个卖货的货郎从江南而来，说江南如何富足，美丽，有山有水，有绿意盎然的翠竹。王艺听了之后就老跟家里人说，他长大了也要去江南，去那里赚很多钱。让家里人吃饱饭。还要去看看江南的风景……我只当是玩笑话，没想到他让我把他葬在后山的竹林，是因为这个原因。”

    “王艺为何去了……”司徒流云不知怎么开口。

    “是我不好，是我这个做长兄的无能没有保护好他。前皇帝在时，百姓就很苦，我们这个穷乡僻壤，吃不饱穿不暖。好不容易等到新皇登基，原本盼着日子能过好一些。天道不公，皇帝昏庸，谁曾想到之后的日子才是更难熬。苛政猛于虎，朝廷税负不减反增。百姓无路可走，只能卖儿卖女求生。艺儿自小就身体虚弱，纵使我那时哭着求着阿爹卖我，不要卖了弟弟。可阿爹还是把艺儿卖给了上阳城的象姑馆，留下来劳动力好一些的我”。王武有些哽咽。

    楚惊鸿和司徒流云也为之动容，安静站在他身旁听他说从前的经历。

    “就算是象姑馆也是可以筹钱赎身的，而且王琴师一直卖艺不卖身。您后来也做了御膳房的厨师。为何不想办法替他赎身?”司徒流云好奇。

    “赎身，我拼命攒钱，王艺也从不乱花一文钱，就是盼着有朝一日重获自由，替他赎身。”

    “可是和常青有什么关系?”司徒流云轻声问。

    提到常青的名字，王武眼里带恨。

    “常青这个畜牲，他就不是人，他看上了艺儿的美貌，一心想霸占他。艺儿拒绝于他。常青便时常为难他，让他弹琴弹到是指流血，还……还叫人扒光艺儿衣服供他观赏。我去象姑馆为王艺打抱不平，却被象姑馆的老鸨叫人打了出来。常青是当朝校尉的独子，他们根本就是狼狈为奸。艺儿不想我出事，总叫我再忍忍，好不容易我们终于筹够了钱，去找老鸨红娘赎身。那个黑心的红娘却坐地起价，以现在王艺的身价今时不同往日为由，私自提高了一倍赎金。不肯放人和归还卖身契。”

    “你为何不去报官”楚惊鸿问他。

    “官官相护，报官有何用，我去了府衙报了官，递交了状纸。公堂都没上到，就被衙役拖去打了一顿板子，在家足足躺了十日才能下床。我伤好些去见王艺，才知他已经上吊自杀了”

    “他为何会自杀”楚惊鸿追问。

    “这是王艺的遗书，是王艺藏在遗物里的”王武擦了擦脸上的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们。

    司徒流云和楚惊鸿看了王艺的遗书，脸色变得沉重。

    原来常青知道王武去状告自己好男色，欺辱王艺，又合同老鸨提高赎金之事十分恼怒。买通了关系打了王武，还是不解气，便彻底撕破脸，霸王硬上弓，玷污了王艺。

    王艺心高气傲，生无可恋，才自寻了短见。

    “卑鄙，无耻”司徒流云唾弃常青之举。

    “所以，你杀了常青”楚惊鸿理智问。

    “是，我恨不得将常青千刀万剐，我要为王艺报仇，将王艺火化后，我便收起了伤痛，散尽钱财才重新回到御膳房，谋了冬猎当日烤羊切羊的差事。也找到了常青，然后杀了他”

    “那只发钗是你放的?”

    “那只钗是我在去找常青的路上捡的，我不知道是谁的。留在案发现场，不过是想分散官府的注意力，好争取时间回来安葬弟弟”

    “所以，你现在是在等我们来抓你?”楚惊鸿问。

    “抓我?呵呵……我是再也不想回上阳城那个肮脏之地了”常青边说边拿起地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洒在坟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艺儿，哥对不起你，你别怕，哥现在就来陪你”王武坦然道。

    “不好，酒里有毒”楚惊鸿赶紧去抢王武的酒。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王武嘴角流出了鲜血。艰难的把身旁的一个木盒子递给司徒流云。

    “姑娘，你是除我以外，唯一一个尊重和欣赏艺儿的人，这……这里面是我杀常青的过程和画押。还…还有艺儿的《梦江南》，我就将它赠予...你”王武将木盒子交于司徒流云便断了气。

    “王武，王武...”司徒流云眼泪掉了下来。

    暗影等赶到，只看见王武的遗体躺在冰雪上。

    “你们先回去复命”楚惊鸿把王武的供书递给暗影和大理寺的人。

    按照规矩罪人遗体是要被带回去仵作查验的。司徒流云看向楚惊鸿，眼神里有祈求。

    “王武不想回到上阳，就让他留着这里吧”楚惊鸿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

    “长座，此事恐有不妥”属下提醒。

    “犯人亲笔贡书画押都有了，可以结案，此事有什么问题我来担待。找几个人，将王武葬在这座新坟旁边”楚惊鸿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