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平平无奇的双眸，蓦然变得异常深邃，仿佛是拥有了超乎寻常的洞察力，可看穿人心。

    与这双惊变眼眸相对视，石昊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无数孩提的死亡哭啼、无数生命了结的百般姿态，不由得浑身轻颤一下，“你要走了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青雀顿住脚步转头问道。

    石昊抬手指了指东北方向的天空，“鸟！你虽然没有亲自勘察，但这些鸟儿一直都在大司空府的上空盘旋，不时来你身旁。”

    “玄翦是谁你应该知道，他儿子要生了，如果他能从魏庸手中抢到自己的妻儿并安全离开，他一定会远离大梁或者是魏国。

    当然，他的离去之路常伴生死危机，魏庸是没有能力塑造这份危机的。说多了，前提是玄翦会如何选择，魏纤纤会如何选择。”青雀幽幽说道。

    他的暗意很明显，希望披甲门在关键时刻可以放玄翦一马；这时候大将军还没死呢，王都的防卫和魏武卒的兵权，仍被典庆师傅牢牢把控。

    “选择？”石昊挠头不解，着实不理解玄翦一个天字一等杀手为什么能被魏庸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掌控，拎剑杀出司空府不就行了么。

    青雀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爱情这玩意，拽拽的来句歌颂爱情的千古名言是挺容易的，可说出来它还是没用啊，“日后兴许你会明白，兴许此生都不会明白。”

    “人小鬼大。”石昊吐槽道，不管世人怎么叙说其数年不变的面容和身高，都无法更改其外貌看起来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客观事实。

    “啪！”青雀又是一巴掌呼在了这家伙的后脑勺上，未曾受到丝毫污染的纯净少年心性，令人羡慕的同时又想倍加呵护，“回去好好练武。

    甭说诸子百家或是战国七雄当中有多少人比你强，单单是夜幕当中，能杀了你的人少说也有近百之数。”

    “不可能。”石昊傲娇扭头，底气十足。

    “夜幕是杀手组织，往往会在有限的选择中选择最佳的环境、时机发动致命一击；别指望杀手跟你讲所谓的公平，无论是用什么手段，活着，是绝大多数人的第一追求。”青雀轻笑一声，赘述道：

    “诸子百家、名门大派的门人弟子没你想的那么高尚，为了活着而摇首乞尾的大派弟子，我见多了；真正有骨气、有信仰的人，终究是寥寥无几，然后他们就会被当做标榜。但是，他们都死了！”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石昊一脸认真，说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得得得～你直说你有骨气就行；你师傅好歹也是魏国大将军，你身为他的关门弟子拿儒家的文章明自己的志气，丢不丢人呢你？”青雀鄙夷道。

    “你……”石昊憋红了脸，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啾啾啾……”

    两只蝶翅鸟带着急促的鸣叫归来，典庆见少年看似愈发淡然、实则全身紧绷的状态，拎口袋似的一把拎起石昊就走，梅三娘紧随其后。

    典庆和梅三娘也有留下观战的心思，可他们若是在场被人发现，一定会给师傅和披甲门所有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石昊明白个中纠葛，却只能无奈观望少年的身形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大司空府。

    书房后的庭院。

    青雀驻足抱臂静候，自信一墙之隔的魏庸和十数名司空府的护卫察觉不了自己的存在。

    不久，一名侍女打扮的青年女子抱着襁褓匆匆跑来，左顾右盼却还是没能发现站在观赏绿植后的青衣少年。

    青雀无视了院内的数十名护卫，目光始终汇聚在戳襁褓中的大胖小子肥嘟嘟的小脸蛋上。

    出动了足足二十四只蝶翅鸟，孩子要是还能被人掉包，那他就可以跟世界说拜拜了。

    从侍女手中抢夺的确更简单，可到时候给玄翦解释就不简单了。

    所以，青雀一直静观事情的正常发展，感觉到一股噬人心神的恐怖杀气急速逼近，暗暗点头呢喃道：“这样的杀气才配得上天子一等杀手。”

    “铮……”

    拔剑出鞘的微弱声响余音未了之际，白色的长剑快速划过了书房内外两侧的十数名护卫的咽喉。

    魏庸被剑尖指在眉心，淡定道出他那令人万分恶心的言语。

    “啪啪啪……”

    一如事情原来的发展轨迹，玄翦看向侍女怀抱中的婴儿，五指死死攥握剑柄，心中纵使有百般不甘，为了魏纤纤和儿子……

    玄翦因妻儿失神的刹那，魏纤纤的贴身侍女于无知之中昏迷倒地，怀中的襁褓为身侧地板凭空浮现的一缕青烟内显化的少年接入怀抱。

    “青雀！”魏庸转身先蹙眉思索的玄翦咬牙沉声说道。

    回答，只有一缕青烟瞬生瞬灭，青雀认为，和这样的人交谈，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嗤……”

    一前一后两道极其弱小的破空声响起，留给魏庸的是青雀不屑的目光和玄翦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魏纤纤……”一掠出大司空府，青雀便停止了掠行，驻足将襁褓中的婴孩交给了散发着渗人杀气的玄翦，并告知了魏纤纤的下落和魏庸后续的计划。

    不等玄翦提问，青雀立马转身就走，退至暗中跟随。

    他如今是一个反派，玄翦也是；不同的，是玄翦是一个令人反感不起来的反派。

    至于他自己么……前些日子，道家人宗掌门还亲自招揽他呢，逼格狠甩玄翦整整十万八千里。

    ……

    乡间窄道上，玄翦一边驾驭着马车一边安慰车厢内分别又重聚的母子，还分神留心着四周，“纤纤，让你受苦了。”

    “不苦！”

    车厢内连哭带笑的声音刚一传出，马车就停止了行进。

    仅可供一架马车通过的凹凸不平的泥土道路前方，十二名身着罗网特色玄衣、头戴斗笠、手执长剑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左右两侧的密集树林中，也各有十二名罗网杀手。

    紧接着，白昼的光线忽然暗淡了下来，道路尽头左侧的树梢上，出现一道秦军装扮的身影，其手中拿着一柄散发着血红色剑气、剑身有条裂缝的长剑。

    “掩日！”玄翦凝眸看向远处的身影，完全忽略了正前方和左右两侧的三十六名罗网杀手，“是魏庸？”

    “魏庸给罗网准备了一份大礼，而你，又背叛了罗网。”掩日顿挫有声道。

    “父亲！”车厢内的魏纤纤捂嘴垂泪，竟然是父亲找人来追杀他们一家三口。

    “两个天子一等杀手，这一局，貌似是十死无生之局。”马车正后方左侧的密林中，青雀无奈的看向气机紧锁自己的蒙面女子和一旁对峙的二人，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