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云舒该回县文化局上班了，她想顺路到公社里看望一下原来的同事和朋友。这话得从云舒读高二那年开始说起……。

    一九七七年云舒刚读高二，那个年代的学生，课程没有现在的那么紧张，所学的课程也少些，所以学生参加其它社会活动的时间就会多一些，比如劳动课和社会文化团建之类的文化活动都会参加的。当时公社里原文化站长考上的其他职位调去县里工作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任文化站长的工作，那时候虽然只有十几岁的小云舒，在方圆几十里内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戏剧表演者了，被大家称为戏剧名星小崔兰田，学习很好又是县里的三好学生代表，公社领导和县里的的部分领导也都认识这个超凡脱俗的学霸三好学生，因此云舒被推上了公社文化站长的位置，成了一名学生文化站长。云舒边上学边干站长的工作，一干就是一整年，只到高考政策发布之后马上高考倒计时了，云舒推荐了原来在邻县剧团工作的兴水，来公社接替自己的工作，她从此就安心备考了。

    云舒己经离开文化站的工作岗位四年了，可是她和公社的同事朋友以及领导一直都有联系，只要公社的工作上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都尽最大努力帮忙，写剧本、写段子、写小品、三句半、时事方面的剧作等等文化创作，文化艺术交流活动和文艺演出，只要找到云舒她从不推脱有求必应，并且积极配合政府部门做好相关的工作。

    云舒骑车路过离家七八里地的一座山坡，远远望去山坡上有个小村庄，四五户人家分散在山的北面的山坡上，人烟稀疏几乎看不见人，每家都隔的很远，小路弯延曲折绕山而行，云舒的自行车胎没气了，她只好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行走，大概走出了有二百多米，看见路边上用树枝搭建起一个简易的小棚子，棚柱子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修自行车四个字，云舒走到了棚子跟前才发现，棚子后面的低洼处有一座小石房子，房子最高的地方大概有二米，最低处只有七八十公分，云舒问有人吗？我要修自行车。

    没有人回应，云舒想大冬天的零下十八九度太冷了，可能是关着门窗没听见吧？云舒又走到房子跟前问，老乡，我来修自行车，话音刚落从屋里半爬行半蹲着的走出了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当他直起身来那一刻云舒才发现，他的一条腿根本够不着地，弯曲着耷拉在半空中。

    云舒问，小弟弟，你不从门口出来为什爬窗子呢？这多不方便啊，万一摔到了怎么办呢？在这半山腰上人家又少出山又不容易，以后要多多注意安全才行哈！

    小弟弟说，姐姐我刚才就是从门口爬出来的，我们的房子没有窗子只有这一个出口。

    云舒环视着房子，这进屋门得要九十度大弯腰才能进去，房子依山形而建大小不到十平米，屋门朝南，除了有个门之外没有一个窗子，整座房子都是用薄石片砌成的，门口挂一块布窗，连屋门都没有安装。她问，小弟弟，这是你修自行车临时用的房子吧？

    不是，这是我和哥哥两个人的家，我们哥俩就住在这里。边说边一瘸一拐的走到云舒的自行车旁边边。

    你们哥俩？云舒不解的问？

    嗯，就我和哥哥俩。

    哦，我看小弟弟也没有几岁大呀？

    我今年十六岁，哥哥不到十八岁。

    噢，那你家的大人呢？

    小弟弟边修车子边压低声音念叨，我爹娘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

    云舒的心里不由的氾起一股莫名的涟漪，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忙说，对不起呀！我不该这么问的！

    没事的，在我二岁的时候爹娘都病故了，是哥哥一个人把我养大的，在我三岁的时候我又得了小儿麻痹症，没钱治疗就成了瘸子，等哥哥能拿动锤子钳子的时候，我俩就在这儿修自行车争点吃饭的钱了。

    辛苦你们哥俩了！真的太不容易了。

    是的，辛苦我哥哥了，他才比我大一岁多，不到两周岁，到了我们该上学的年龄，哥哥为了我没能上一天的学，他却每天都背着送我去上学，我想，反正自己也干不了体力活就努力学习，等有了文化当个教书的老师，赚钱来报答哥哥的养育之恩，谁成想，初中得到十多里外的学校去读了，我越长越大身体越来越重，哥哥他再背着我送我上学越来越很吃力，等送我到学校后哥哥再跑步回家来修自行车赚钱供养我，放学了再跑步到十多里外的学校去接我，来回差不多有三十里路，每天都是如此，有时候一天都没有活干就赚不到钱，哥哥就把饭留给我吃他自己饿着肚子来学校背我。说着说着，小男孩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云舒听得也泣不成声了，她哽咽的说，小弟弟，你们两兄弟受苦了！

    小男孩又抽泣着说，有一天，就是我初中读到半年时的一天，我哥哥两天没接到活干，只靠喝凉水撑着跑着来接我放学，当他背起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哥哥他左摇右晃的不稳当，他坚持背着我走了大概一公里，哥哥就转悠着出溜在地上昏迷了。当时吓的我嚎啕大哭，不停的摇晃着喊哥哥你醒醒，你怎么了？我的哭声引来了很多接学生的家长，他们都过来帮忙扶起哥哥坐在地上掐他的人中，可是他还是没有反应。

    后来远远的跑过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叔叔说，我是大夫让我来给他看看，大夫一看哥哥面色蜡黄嘴唇发白人瘦如骨，再拿起他的手看看指甲盖一点血丝都没有，再按压一下哥哥的肚子问我，你哥哥几天没吃饭了？

    我当时就愣住了，我哭着说，以前我俩都是一起吃饭的，这两天哥哥告诉他吃过了，让我自己吃。我不清楚哥哥几天没吃饭了。

    小弟弟和云舒都哭成了泪人。

    大夫说，这孩子是饿昏过去了，谁有带的麦乳精或者糖类饮料，奶糖水果糖都行。

    人群中一位爷爷说，我刚买的麦乳精，可是没有热水怎么办呀？

    一位家长说我从家里来的时候装的热水还温着呢能行不？

    大夫说行，快点倒上麦乳精使劲的晃悠晃悠让孩子喝上点试试。

    大家都争分夺秒的喂到哥哥嘴边，可是哥哥依然昏迷不醒不会张嘴，大夫叔叔就捏开哥哥的嘴一滴一滴的滴入到他的嘴里，可是他还是不会呑咽。大夫就把他放平在地上，给他做心肺复苏，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的吸了口气，轻轻地咂吧咂吧嘴。

    大夫拍打着哥哥喊，孩子，你醒醒啊！张开嘴巴先喝点麦乳精，来。

    哥哥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大夫又捏着哥哥的嘴，往哥哥嘴里倒了一点，他咽了一下，大夫再倒一点，他又咽了一口，一连倒了十多口给哥哥吃，他这才慢慢的半睁开眼睛，大夫把装有麦乳精的瓶子放到他嘴边，托着他的头让他再喝点，看着他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喝了几口，才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寻找我，我哭着喊哥哥我在你跟前呢？

    大夫叔叔说，孩子，你弟弟没事，你把这些先喝完了，再吃点糖就不晕了。

    大夫拿着瓶子让哥哥把整瓶子的麦乳精喝完了，这时候他想站起身来给大家鞠躬至谢！可他起了好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大家和大夫叔叔说，孩子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只要你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好！又扒开奶糖喂到哥哥嘴里。

    这时一位大娘跑回家拿来了两个窝头递到我手里说，你哥俩回家烧点热水泡着吃哈，吃饱了你哥哥就好了，好孩子别哭了哈。

    我接过大娘手里的窝头，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给大娘和大夫叔叔磕头，我谢谢大娘！谢谢大夫！谢谢爷爷！谢谢所有的好心人！

    在大家的帮助下我兄弟俩终于回到家里。后来好几位好心的大娘婶婶爷爷奶奶，来给我哥俩送了好几次饭，哥哥才慢慢的好起来。我告诉哥哥再也不去上学了，哥哥气的哭了好多次，可是我还是坚持不去上学，我说，我不要哥哥饿死，你要饿死了谁来供我上学？我上学还有什么用？哥哥才无奈的答应了。从此我就在家帮哥哥的忙，没活的时候我就学着写自己的故事。

    小弟弟有志向，好样的！你写了几年了？

    姐姐，我已经写了五年了，一直都没间断。

    五年啊！你写了不少了，试着向报社或出版社投稿看看，只要付合条件的能发表了也就可以赚到稿费了。

    我也去投过几次稿，后来都给退回来了。

    哦，我能进屋看看你写的稿件吗？

    能，姐姐跟我来。

    你哥哥呢？

    哥到村里帮人家盖房子去了。

    哦！云舒躬着腰进了小弟弟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墙面简单的用麦秸杆和泥巴糊了一层挡住风，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张破旧不堪的桌子才有三条还不一样高的腿，另一条桌子腿是用碎石头垒砌起来再用泥巴糊上的，桌子边上用石头砌的一个凳子上铺了一张野兔皮。用土堆起的一张床上铺着一张草垫子，一件黄白蓝三色条纹的床单直接铺在草垫上，俩人只有一床薄被子，旧衣服用夏季的破单裤腿捆起来做枕头，床边的墙上贴满了他被退回来的稿件，一个泥盆里盛着哥俩吃饭用的碗筷儿放在地上，盆边放着一口带着两个耳朵的铁锅，锅盖是用高粮杆子缝制的，上面放着一个带缺口的勺子和一只差不多被磨成三角形的锅铲子，没看到有炉具，刚才进屋前看到门口的屋檐下，有个石头垒起的台子用柴烟熏的漆黑，可能那就是他们的灶台吧，这就是俩兄弟的全部家当。唯一的桌子上，却摆满了一摞摞的没有发出去的稿件，和已经过时了的旧报纸、书籍、以及小人画书，就是那个年代我们所说的画本，还有他一至初一的课本作业本，都整齐的摆放在桌面上，云舒数了数桌子上还有二十几个不到一寸长的铅笔头，一个裁纸刀。云舒的眼泪唰就流了出来，她立刻扯起衣角擦掉泪水，拿起稿纸看起来，她看了好大一会儿，选出了几篇她感觉比较不错的文章，放在一起，她问，你最近写的自己感觉很不错是那几篇？

    小弟弟指着云舒手的稿件说，姐姐手里这几篇当中有三篇是最近写的，我感觉我是努力的用真情实感去写的。

    嗯，不错，这几篇我都仔细看过，的错是有感情在里边的。我现在也要去公社，你收拾一下带上这些稿件，我用自行车带着你一同去行不？我再给你写封推荐信，到了文化站你把稿子和信一起交给赵站长就行，他看了你的稿子后会尽最大的能力帮助你往上级投递的，你写的内容我也看过了，在我们局我也帮你全力推举申请出版发行，不过呢？我和赵站长只能帮助你投递到阅稿人那里，文章能不能被选中，要看咱们的写作水平和文章的内容是否符合人家的要求，你呢，尽管大胆的尝试一下，不行咱们就改，按照要求改好了我们再帮们投递过去。慢慢的你就摸清写作的思路和方法了，改稿子的过程会更加促进你写作水平的提升和进步，要继续坚持下去，不要放弃哈！

    嗯，我先谢谢姐姐！我不会放弃的，不合适的地方我会认真的改写好的。

    嗯，很好！

    姐姐你的车子没坏，是气门皮坏了，我换了个新打上气了，已经修好了。

    哦好啊！你的手艺不错嘛！给你钱。

    姐姐，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怎么能再要你的钱呢？才两五分钱，我怎么好意思要啊！

    一码归一码，不是一回事，拿着，等你赚到稿费后再说吧！收拾好了咱们走。

    嗯好的姐姐，钱我收下了，也收拾好了，咱们走！嘿嘿！

    到了公社了云舒说小弟弟，那个办公室门口挂着文化站的那间就是，你直接去找站长就行，我本来是想找老领导坐会儿的，现在来不及了车还有几分钟就到站了，在你家看稿子太投入了却忘了时间了，我不陪你去了我得马上去赶车了，你去吧哈！给，这是我实习单位的电话，再给你二十块钱，有新稿写出来了你就打电话告诉我哈！再见！

    姐姐，我不能要你的钱！

    拿着吧，等你赚到稿费后再还给我！

    云舒急匆匆的跑去车站，再晚一点就赶不上车了，每天才只有一趟去县城的车，到了县城再转车才能到达她实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