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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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可杀不可辱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众兵士不得好歇,此刻闯营的狂徒已被制伏拿下,褚行健挥了挥手,当下哈欠连天,各自散了。

    两个兵卒找来麻绳将乐灿五花大绑,一人按住乐灿一边肩膀,因恼怒这小子搅扰清梦,但凡乐灿脚步稍慢一拍,便大声呼喝,满脸不耐烦的神色,推搡之间更是毫不客气。

    先前乐灿受了那大汉一掌,这时略微动弹,发作起来便只觉剧痛钻心,胛骨仿佛碎裂一般,竟迟迟感知不到自己的右臂,形势比人强,只得断了反抗的念头,默默忍痛不语。

    二人将乐灿押到一处破烂不堪的毡帐,其上密布虫孔,不远处便是拴马的棚栏,粪便堆积,臭气冲天,正值夏末秋初的燥热时分,轻风吹过,味道直是熏人欲倒。

    两名兵卒把乐灿丢了进去,他一倒在地下,立时痛楚攻心,昏厥过去。两人又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跟着蹲下身一阵窸窣动静,方才站起来,掩住自家口鼻,逃难般匆匆离去。

    过不多时,乐灿悠悠醒转,火烧火燎般的疼痛随之传来,逼得他横躺侧卧都不是。只得借助仅剩的左臂单手撑托,头脸拱地,缓缓坐起,霎时一股老大异味涌入鼻间,呛得他眼泪鼻涕直流。

    面前是一处腌臜地界,淡淡月光照耀下,触目可及竟有不少人影缩在角落处,皆以一种惊惧的眼神暗中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是哪儿,那群狗强盗呢?”

    问了两声,无人作答,乐灿皱了皱眉,眼下并无兵士把守,方想起身逃走,顿觉下身一个不稳,似被什么硬物绊住了脚,当即重重摔了一跤。

    这一摔,牵连到右肩伤口,顿时令他倒抽了口凉气,豆大的汗珠随之泌出。错愕之中,乐灿朝腿上望去,赫然发现自己的双足竟不知何时多了一副镣铐,行动间铁链哐啷作响。

    “这帮贼果然没安好心,难怪不杀我,原来想留着我的命好慢慢折磨,拿这狗链子拴住我什么意思,岂不是把我当囚犯牲口对待了!”

    士可杀不可辱,他怒从心起,抓起脚铐狠命扯了几下,那脚铐却是精铁铸成,等闲又怎能扯断,以他此时的景况任凭如何使劲都毫发无损,始终不得自由。

    乐灿以手捶地,冲外头大吼道:“你们这帮天杀的恶贼,躲到哪儿去了,来啊!我不怕你们,龟孙子来杀我啊!”声音含愤而发,远远送出,外面却是静悄悄一片,喊到后来嗓子都沙哑了,依旧没有一人前来理会。

    他宣泄了一阵,身边隐隐有惊怕的哭泣响起,撇头望去,一名妇人急忙捂住了怀中孩童的嘴,周身瑟瑟发抖。毡帐中的其他人早视其为疯子,见他望来一个个如惊弓之鸟,纷纷胆颤心惊地互相推挤,恨不得把全身都藏匿在阴影当中,目光所过之处噤若寒蝉。

    乐灿当下无地自容,不想一时失态竟惹得旁人如此害怕,好似自己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一般。

    这些人便是之前在山坡上看到的那批俘虏,乐灿沉默打量四周,他们却人人低垂着头,眼光黯淡,神态甚是麻木,仿佛全数是又聋又哑的残障一般。

    这种样子,乐灿并不陌生,那是流离失所的难民才会有的呼之欲出的绝望,离乡背井,世道从不吝以最黑暗的一面展示在他们面前,每日活在人世却更加近似身处无间炼狱,虽生犹死,便如具具行尸走肉,听任命运逐流。

    乐灿不禁扪心自问,暗想:“我也会变成这幅模样吗,不!我绝不要!”此刻身上的疼痛又开始发作,顿时歪倒过去,嘶声牛喘。

    便在这时,一个身形清瘦的中年汉子从人群中站起,端着一盏残烛走了过来,乐灿心生警惕,奈何手脚皆被捆住,只抬头冷冷盯着来人。

    那中年汉子神情温和,托着乐灿的后背将他扶起,轻声道:“小兄弟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说着就帮乐灿松绑,发现他一只胳膊已是脱臼的状况,眼里不由露出怜悯之意。

    只听他和和气气地道:“这位小哥,你伤得着实不轻,在下曾在药铺里当过几年跑堂伙计,小哥若是信得过,不妨让在下帮忙一看如何。”

    乐灿见他相貌文雅,语出真诚,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那中年瘦汉低念道:“献丑了。”跟着上前双手握上,几下推引,随着一阵嘎嘣脆响,错位的关节须臾间复归原位,显然是懂得正骨之术,手法竟颇为利落。

    还没等乐灿额头上的汗粒滚落,右臂就已经渐渐恢复知觉,刚想说声“谢”字,毡帐外突然传来脚步起伏声,登时一惊,侧目望去。

    离得近了,只听一人话语含糊,兀自骂骂咧咧道:“他妈的,今晚点背到家了,正好找个人毒打一顿出气,你们谁都别拦我,让老子打个痛快!”

    余下几人大笑道:“还不是随你怎么折腾,只要不弄死就行了。”

    乐灿陡听这声音便觉耳熟,却是那名叫王义的泼皮,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回话的自然是他那群臭味相投的猪朋狗友了。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托王殿丞的洪福,这些拉帮结派,原先只敢在地方上横行霸道的流氓痞汉都有了用武之地,摇身一变成了贵人扈从,为祸何止一方。

    原来这帮地痞后半夜没了困意,又凑到一块喝酒聚赌,这家伙喝得舌头都大了,两眼昏花,旁人合伙出千自是无从发觉,只道是手风正霉,不止把早先角力搏来的彩头输个精光,还倒贴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