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道玄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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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少年醉红颜

    三年前,少年十四岁。

    他独自一人倒在雪地里,浑身是伤,冻得瑟瑟发抖。

    他的母亲刚死不久,少年便开始经常与人打架。

    就因为他们骂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很久以前他们骂他是没父亲的孩子时,少年却从不在意的。

    父亲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名词或形容词,相反,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是他的逆鳞,旁人只要稍稍触碰,少年就会发疯。

    他被无数次打得遍体鳞伤,被各种谩骂,轻视,他的脸上都没有一点在意,只有那双眼中,闪着仿佛狼一般森冷的光,他总会报复回来的。

    但今天,少年输了。

    在这寒冷的冬天,少年感觉信念崩塌了,母亲已经死了很久,再也不会回来,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了任何意义,这种突然的荒诞的感觉,却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少年倒在雪里,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了,他失去了对寒冷的感觉,甚至感觉到一丝温暖。

    “也许,死后的世界很轻松吧,毕竟那是有母亲的地方……”

    少年脑海中浮现这样的想法,身体与精神开始失去活下去的欲望,这头孤狼,奄奄一息,迈向死亡。

    这样结束,似乎也不错,他太累了。

    虽然还有所牵挂,但都不重要了。

    就在这时,少年的眼中闯入一抹嫣红的身影,他记得,母亲也总是穿红衣的,少年用尽全力睁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那眼前模糊的光影中,那抹嫣红越来越近,在这单调的冬夜,醒目又炽热。

    嫣红的身影在靠近,直到占据了他眼中的世界,少年突然感觉身上一暖,眼前的嫣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青色的世界。

    少年沉沉地闭上了眼,他太疲惫了。

    他浅浅地睡了一觉,醒来便见到自己身上披着的嫣红的棉袄,然后,便是身前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女。

    少女很美,美得不真实,她蹲着身子,双手捧着脸,呵着气。

    “谢谢。”

    少年声音嘶哑地道谢。

    少女露出一丝绚烂的笑,明媚动人,她没有说话,看上去很欣喜,就像是救活濒死的小动物后的样子一般。

    “给你。”

    少女从怀里拿出一个温热的红薯,塞在少年的手里。

    “趁热吃吧,我走啦。”

    少年楞楞地拿着红薯,看着少女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红薯,连着皮。

    ……

    天京城,是大乾王朝的都城,作为都城,它古老,悠久,远望就如一条盘龙,厚重又深沉,而单作为城市,它繁华,喧闹,充满人间烟火气,是真正的“无夜之城”。

    天京城里外分三座城,其一是最外围的平民居住的地区,也是最热闹的地方,然后是皇城,是贵族官员及财富万贯的商人等的居住地,最后便是宫城是帝王及皇子公主的宫殿,极尽奢华,那是平民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地方,也许天堂,也不过如此。

    此时,在外城的主道上,六名衣着华贵的少年策马疾驰,他们横冲直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至于道中的百姓,只能仓皇逃避。有的怒目而视,有的则忍气吞声。

    “这些人天天横冲直撞,巡卫军不管吗?太可恶了。”一名险些被撞的青年,看着绝尘而去的六人愤愤的说。

    旁边一名中年男子斜了他一眼,道:“管,拿什么管?这几个都是达官显贵的子嗣,特别是带头那个可不得了,是当今镇国公萧统的独孙,纨绔得很,要不是镇国公管着,早上天儿了,这不听说这公子哥看上了个伶人,天天往那边跑呢!”

    “伶人,那不是唱戏的吗?不过还真惹不起,毕竟咱大乾半壁江山都是国公大人打下来的。”

    “那是,咱老百姓能过上这种日子,全靠国公大人,你没看见战争那几年……唉,我这胳膊就是那时没的。”

    ……

    “玄哥,玄哥!”六位少年中其中那名胖脸少年快马加鞭,勉强到为首那名少年身边,“今天还要去怜月姑娘那儿么?玄哥,别那么急。”

    为首那名少年此时身体微微前倾,黑白分明的双眼紧盯着大道,他的衣着尤其华贵,穿着白色长衫,腰挂一柄镶满玉石的宝剑,他面容俊美,剑眉星目,黑发束起,在疾驰中飞扬。

    “还不是昨天陪你逛夜市,害得今天起床晚了。”萧玄面带焦急,“赵二狗,如果今天没听到怜月的戏,你就死吧!”

    “赵二狗”胖胖的脸上下晃荡,“玄哥,少一天去都不行吗?”

    后面一名身形偏瘦的少年愤然道:“玄哥那怜月太不知好歹,咱们玄哥这几个月屈尊降贵的听她的戏,捧她的场,她却从不理我玄哥!”

    萧玄的脸色微微一沉,更加烦躁的挥动马鞭,“赵二狗”察言观色,当即道:“咱玄哥卓尔不群,盖世无双,多少王侯家的小姐投怀送抱,玄哥正眼也不瞧,那怜月姑娘只是爱面子,怕羞,玄哥,你一定马上就成功了。”

    萧玄的脸色果然好转,朗声道:“每天一遍,百听不厌!”

    “好诗好诗,当时诗坛必有玄哥一席之地!”“赵二狗”当即拍了个马屁。“不愧是咱玄哥,果然文武双全!”

    “古往今来,有几人可比肩咱玄哥啊!连我等也不能忘其项背。”一名少年不动声色的顺带自夸了一番。

    萧玄很是得意,不禁高扬马鞭,把那肆意张扬,狂傲不羁体现的淋漓尽致,连行人都纷纷侧目,至于那五名小弟,当即崇拜的五体投地。

    突然,道中央蹿出一个手拿糖葫芦的小女孩,而疾驰的俊马出现,让小女孩眨着大眼睛,呆呆的望着。

    “红儿!”一名妇人从道边冲出,将小女孩护在怀中。

    “滚开!”“赵二狗”吓了一跳,在萧玄身后喝道。

    萧玄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猛拉缰绳,夹紧双腿,马首在下一刻高高扬起,马前腿也离地而起,在空中乱蹬,萧玄则紧贴马首,面色苍白,这时候要是坠落,少不得伤筋动骨。

    小女孩仿佛才反应过来,在妇人怀中哇哇大哭,“赵二狗”策马而至,一边骂一边高扬马鞭:“这死小鬼,真是晦气。”说着萧玄还未有反应,那马鞭便重重的抽在那妇女的背上,顿时衣服破裂,皮开肉绽。

    “大……大人饶命,孩子年幼无知。”妇女脸色煞白,颤抖着说。

    “差点伤了我玄哥,你……”“赵二狗”正要在落下一鞭,便被萧玄一把拦住,后者看起来还心有余悸。“算了,没什么大碍。”

    萧玄拨正马头准备继续赶路。

    “哼!”“赵二狗”冷哼一声,“今天幸亏玄哥宅心仁厚饶你们一命……还不快滚。”

    “谢……谢谢大人。”妇女慌忙带着小女孩退到道路一旁,不停地弯腰谢恩。

    “驾!”六人在众人愤懑的眼中消失。

    许久,六人在一处红墙白瓦的庭院外停下,院落大门上有三个大字“梨香院”,这是教坊司开设的,属于官方的戏院。六人纷纷下马,“赵二狗”慌忙上前,扶住萧玄:“玄哥,小心点儿!”

    萧玄摆了摆手,一进了梨香院,戏班的班主便迎了上来,虽然四十多岁了,但看上去风韵犹存,举手投足自有风味。

    “哎呀,萧公子来啦,可惜没有位子啦!”帮主笑容满面,“但以萧公子的身份,随便就有人让座了,可别让怜月姑娘等太久了。”

    萧玄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声音,不由心驰神往,当即叫住“赵二狗”等人:“赵普,我们一起站着听,没位子无妨。”只要是与怜月有关的事儿,萧玄总是会收起纨绔,变得十分温和,让赵普他们突然不习惯。

    “站……站着听?”那瘦弱少年愣愣的说。赵普则当即拍了拍瘦弱少年的后脑,道:“没错,那种强占座位的我们不能做,咱们可是儒雅少年。”

    瘦弱少年捂着后脑勺,叫到:“放屁!强占座位这种事儿咱可没少干,更过分的多了去了……”话还未说完,萧玄一把推开瘦弱少年走了进去。

    赵普拍了拍瘦弱少年的肩膀,道:“这就是你在京城大少中地位不如我的原因啊,朱康。”说完赵普紧跟着萧玄进入庭院中的梨香楼里,另外三人也同情地看了朱康一眼,紧随其后,朱康此时心里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不明所以。

    梨香楼内部很大,正中央搭了一个戏台,一楼四周全是座位,而二楼则是包厢,能俯瞰戏台,萧玄环顾四周,果然没有找到座位,于是便走到最后一排站着。

    萧玄远远地看着戏台上的女子,眼中闪着柔情,赵普等人看着萧玄一脸温柔的样子,不禁感慨这世间也有能让萧玄做出这副模样的人。

    此时戏台中一名粉衣女子曼妙而立,她风姿绰约,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边迈着莲步,一边唱道:“念君征戍在北方,忧来思君未敢忘,君记否?子携妾手赏海棠,交耳誓盟共白首,而今贱妾独守闺房,对着西窗冷烛梳妆。”

    台上的女子施着伶人的粉墨,但丝毫不能掩盖她的美,她青葱玉指翘着兰花,皓腕时藏时露,罗衣裙裾水波般荡漾,肩若削成,腰似莲藕,凌波微步,飘然若仙,精致玉颜,一双杏眸秋波流转,顾盼生烟,两剪柳眉如刀裁出,时颦时笑,朱唇轻启间,唱曲悠扬,时而珠圆玉润,令人如沐春风,时而哀婉凄切,使人念之断肠,一肌一容,尽态极妍,举手投足间,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诺大的大厅只有怜月一人的唱腔,每个人都忘记了身在何处,生怕一个动作就打扰了她。

    “夜风萧瑟香茶凉,风摇花落露为霜,问君,今在何方?日日念君不见君,岁岁年年徒遥望,把青丝熬成了白头,把泪眼哭的昏黄,而君寄留哪处温柔乡?但愿朱颜不改常依旧,与君同消沉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