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袍泽,我以画皮横断万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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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五十里外,将军城。

    “十二万九千五百九十九。”

    一名身着素白色衣衫的男子,端坐在椅子上。他身形偏瘦,头上每一缕发丝都被梳在一起,盘在头上,用一枚白玉簪子固定。

    眉眼清澈,好像看透世间。刀削打灼,恍若蜈蚣盘转的脸上,乍一看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害怕。

    可偏偏,他的声音温柔,磁性,令人如沐春风。

    恐惧和亲和,两种情愫竟然诡异的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

    “嗯?梦先生?你说什么?”

    对面,是一名小家碧玉,脸上青涩尚未褪去的女子。

    金镶玉的簪子束缚着发髻。有些许瑕疵,却更加突出她小鹿一般清澈的眸子,正好奇的望着梦玖

    对着梦玖这么一张恐怖的面容。

    少女竟然没有露出丝毫的害怕。

    两人中间,是一张有些年头的红黑色长桌。

    长桌上,双轴打开,垂放着一张画着与面前少女有八九分相似,却更加完美,面容更加精致的少女。

    “啊,没有什么。只是看着小姐这幅画像,想起一些曾经的事情罢了。”

    梦玖声音很有磁性,但是语调却好像在说一个不相关的人一样,丝毫没有缅怀和唏嘘。

    “曾经的事情?先生是说?您曾经的心上人么?”

    少女声音很柔,却充满无法遮掩的好奇和歉意。

    好奇,是少女这个年纪自然就有的。歉意,却是源自其个人家教,以及对探究梦玖口中往事的歉意。

    “或许,是吧。”梦玖眸中古井无波。

    说到这里,梦玖口中话音一转,便跳过了这个话题。

    拿起长桌上摆放的文房四宝,重新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勾画起来。

    看到梦玖的动作,明明好奇无比的少女,却出奇的没有说话。

    不仅如此,甚至就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

    那模样,就好像生怕惊到了眼前这个面目可憎,却声音磁性的男人一样。

    ......

    “吸~呼~”

    房间之中,只有少女看着梦玖手中画卷,愈发厚重的呼吸声。

    “如此,可能算小姐心中所想?”

    将手中笔墨静置一旁,梦玖抬头,询问着眼前的少女。

    回应他的,却是少女那炽热如火的视线,和忙不迭的点头。

    “嗯~嗯!就是这样!梦先生,能......能成功么?”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从开始的兴奋,炽热,逐步演变成后面的揣测不安。

    “嗯,可以。不过,规矩小姐知道的吧?”

    梦玖平静的回答。

    “先生放心,小女......小女知道的。”

    说着,梦玖眼前双颊红润的少女深吸一口气之后,就已经开始轻解罗衫。

    看着眼前少女如此果断,梦玖却不住的摇头。

    “虽不知小姐从哪里听到的规矩。只是小姐今日只是动脸,何必如此繁琐的褪去衣衫?”

    “嗯?啊!不用褪去衣衫?”

    看着手中已经褪去一半的衣衫,少女双颊更是红润。

    情急之下,竟是失了方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穿上吧,今日的风,还有些凉。”

    声音轻柔,就好像一尊写好程序的傀儡一样,没有夹杂任何情愫。

    “嗯,嗯......”

    伴随着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音,在梦玖紧闭双眼的过程中,少女穿好了衣衫。

    “先......先生。衣衫,衣衫已经穿好了。”

    少女声音更加的轻柔,好似小鹿嘤嘤。

    睁开双眼,看向眼前的少女,那从脸颊红到脖颈的色泽,却告诉梦玖她并没有那么平静。

    对此,梦玖也没有说些宽慰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所谓的规矩。

    “动哪里,便要露出哪里,这是规矩。

    一处地方,千两白银,这是规矩。

    画皮之后,精气神会因为皮骨变化亏损,这是规矩。

    定稿之后,不可改变,这是规矩。

    出了解语楼,你我两不相识,这也是规矩。

    如此,小姐可还有哪里不懂的地方?”

    “没有。”少女目光羞涩,不敢抬头,就连这声音,也是从快要低垂到胸口大苹果的口中飘忽出的。

    “既然如此,便签下这契约吧。”

    说着,梦玖手中一个翻转,两张契约便出现在手上。

    用来书写的丹砂,特制的毛笔,一柄玉石打磨的尖锐小刀。

    “还......还要破开手指么?好疼的说......”

    少女口中虽然不太乐意,可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做完这一切之后,梦玖将其中一份契约递给少女。

    “契约收好,然后随我来。”

    说着,梦玖便走在前头,越过屏风,朝着上楼的楼梯走去。

    少女收好契约,紧跟其后。

    房门打开,是一间入目所及皆是白色的房间,光亮从四周照应,站在房间中间,竟然连影子都不曾出现。

    “服下丹丸,躺在这里。”

    递出一枚丹药,示意少女服下之后,梦玖坐在一张倾斜的椅子旁边,示意少女躺下。

    换上一双薄如蚕丝的薄膜手套,整理已经沉睡,少女的鬓发。

    取过一些药水,将少女脸上的妆容擦洗干净。

    做完这一切,梦玖拿出一柄小刀。

    小刀通体白洁,看不出任何刀锋。摸上去手感温润,没有丝毫冰冷生涩不说,竟然还有一种奇异的触感。

    这种感觉,比少女胜过云锦的肌肤还要绵软。

    轻轻把玩,让人心中沉迷,爱不释手。

    没有刀锋,可触之少女脸颊的时候,却能轻松划开少女肌肤。

    更为诡异的是,明明整张面皮都被剥了下来,偏生的没有任何一滴血流出。

    将玉刀反转,握着刀锋的一侧却惊奇的没有对梦玖造成任何伤害。

    刀柄底部点在少女没有面皮遮掩的眉心中央,下一息,却突兀出现了一个镌刻梦玖名字的烙印。

    烙印一闪而过,下一息,便像是火球放在冰块上一样,消融,沉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梦玖反持着玉刀,在少女脸上拨弄。

    在玉刀的作用下,少女的面部竟然像是无骨的橡皮泥一样,在梦玖手中变形,揉搓。

    整整一个小时,梦玖才将血肉修改满意。

    修改完面皮下的血肉之后,梦玖又拿过少女的面皮,覆盖在上面。

    纹丝合缝。

    尔后,再次将玉刀反转,轻柔的从额头开始,慢慢的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皮。

    再看少女,面目光滑,饱满。

    之前的小小瑕疵,也消失不见。

    仔细再看,此时的少女竟然同先前她带来的那副画上的人一般无二。

    若将那幅画放到少女身边对比,完全无法想象,到底是画中仙子临凡。

    还是画师的手艺太过高超。

    画皮完毕。

    一抹旁人不能看到的淡蓝色灵光,从少女眉心被定下烙印的地方飞出,毫无阻挡的飘进梦玖的眉心。

    梦玖将精神沉入眉心,一片被黑色的水浸没的世界中。

    孤零零的飘荡着十二万九千五百九十九个圆球。

    画面一转,刚刚飘出的淡蓝色灵光,没入其中一个圆球。

    随即,一股奇怪的感觉泛出。

    视线转变,梦玖看着自己的手,神情复杂的喃喃自语。

    “书法百变?模仿他人笔迹的本事啊,是酸秀才么?”

    酸秀才,单单从这外号来判断,非常粗浅的就能得到几个答案。

    秀才,酸腐,靠着一手百变的字体混饭吃。

    可是,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同梦玖这样一看就写满故事的人搭在一起的?

    .......................

    “希律律~”

    “踏踏踏~”

    解语楼外。

    一行十三骑,穿着黑色衣衫,腰间挎着制式长刀,亳不停留从远处的瓮城鱼跃而入。

    打马从道路中间穿行,目的明确的奔着远方而去。

    “哗啦啦~”

    本就阴沉的天此刻却开始下雨了。

    本就有些沁人的凉风,如今也更加冰寒。

    “看来,今天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行至临街,却关闭的窗前,打开窗户,让湿润的风,裹挟着雨滴,从窗而入。

    些许雨滴噼啪的打在梦玖的脸上,侵染梳理整洁的发丝,顺着鬓角滑落在衣衫上。

    望着一行腰间挎着长刀的黑衣人远去,目的分明的模样。

    梦玖就知道,今天定然是无法再睡上一个好觉。

    这里是将军城,一个从废墟上重建,百废待兴,却龙蛇混杂的城池。

    城外再远一点,便是曾经太子麾下王牌,虎秽军全军覆没的地方。

    “虎秽军?我以前就说过,这名字一听就不吉利!可偏偏一群没脑子的东西就是不信。

    现在好了,三万虎秽军袍泽,竟然同六万奇门营,还有一些呼七八闹混江湖的玩意一同没了!

    你们死的是痛快了。

    可是我背着这债,不痛快啊!

    咳咳咳......”

    自言自语到最后,也不知道是牵扯到心中难堪,还是曾经旧伤未愈。

    梦玖抬起手,放在嘴边,不住的轻咳。

    “三年,三年了,新皇登基三年了。可是废太子,跑到哪里去了......

    这笔账,我要替连同自己在内,十二万九千六百零一名袍泽,问个清楚......”

    越到后面,梦玖的声音越是微弱。

    微弱到,就连梦玖自己,都有些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只有心中不断燃烧的怒火,还有眼中冷冽的寒光,证明梦玖的心情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记忆像是倒放的古旧影带一样,不停的回拨。

    直到,那天......

    那天好像也下着雨,十二万九千六百零一人,驻扎在那里。

    像是拍手合掌一样的地龙翻身。

    从漫长的天边开始,以驻扎点为中心,合掌。

    只是呼吸间,所有人就被掩埋。

    那天雨很大,血很红,混在一起,红的发紫,紫的发黑。

    梦玖之前听奇门营的老道士叨咕过,说他们驻扎的地方,很危险,一定要在某个时间之前离开,才能保存性命。

    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相信。

    传开之后,更是无论将军还是伙夫,都在大笑。

    他们是虎秽!

    大离王朝境内,独一档的虎秽!

    带上从整个大离王朝收罗拼凑来的奇门营,也不过是为了帮未来的皇帝办一件秘不可言的事情。

    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那一天。

    “小玖,我推演出来时间了!你信我!咱们快逃!逃的快了,咱们还能活!

    陛下,太子成不了未来的陛下!”

    那天,一向以衣冠整洁见人的老道士,发髻散乱,目瞪如圆。

    一身晦气,好像大限已经到来一样。配合着他嘴角咳出沾染着残破碎脏的血丝。

    更是让人十分笃定。

    “老道,你可别胡乱说!咱们可是太子私军。更不用说,太子可是当朝独子。

    太子不上位?谁能上位?”

    梦玖记得很清楚,那天自己是这么说的。

    “至于你说,咱们逃?这阴雨连绵的,蛮子都不乐意出来,咱们奔哪去?”

    梦玖要摆着头,嘴角虽然笑着,但是却是满满的拒绝。

    直到,直到老道从怀里掏出一柄没有封口的玉刀。

    “这玉刀,是我观中传承下来,它,与你有缘。拿着它,跟我走。

    我们可以活!”

    梦玖还记得,老道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的决绝和坚毅。

    以及,以及灰白的面色,还有晦暗的气机。

    可是,老道已经凝神了啊。

    梦玖记得,那天,自己应该是看在老道命不久矣的份上,陪着他一起。

    ............

    “嘶嘶~梦先生,我......我的脸,已经好了么?”

    口中嘶嘶,似乎被梦玖打开窗户冻醒的少女,倦怠的睁开眼睛。

    犹豫,却又充满希望的询问梦玖。

    通过少女不停握紧,放松,握紧,放松,将单薄的衣角都撰的皱巴巴的印记。

    梦玖可以直白无比的知道,她内心的纠结。

    “嗯,好了。楼下便有琉璃镜,确认无误之后,留下三千两。

    出了解语楼,你我两不相识。”

    声音温润,磁性,就像是传说中海妖的歌声,诱人沉醉。

    而通过这个声音,说出来的话语,更是让刚刚从药丸的药性中清醒过来的少女无比兴奋。

    “谢谢梦先生!先生放心,钱财就在楼下的侍女身上,等下出去就让她付钱!”

    ......

    收钱的事,自然不用梦玖出面。

    刨除白天来这里都是要面子的大小姐,小公子之外。

    更多的还是梦玖这家解语楼本身的背景。

    解语楼,一个挂靠在解忧酒楼旗下,接受一些外包任务,为一些身份不那么正经的人,提供一些‘援助’。

    窗外的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

    这一次,或许就没有人打断梦玖的回忆。

    ............

    “老道,这下着那么大的雨,我可没有凝神境界,片叶不加身,滴雨不过衣的本事。”

    那天,梦玖全当是可怜老道,跟着他在大雨中奔走。

    可是偏偏的,都已经凝神境的老道,在大雨中竟然同梦玖一样狼狈。

    哦,不对,是比梦玖还要狼狈。

    那天,雨很大。

    老道走在梦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双眸飘渺,好像有各种各样的图像在他眼中闪过。

    每闪过一次图像,老道就会大吐一口鲜血,身上所剩不多的气机,也会萎靡上许多。

    老道在前面走,梦玖在后面跟。

    本以为老道是大限将至,想要离开奇门营。看他可怜,原本梦玖都打算背上个责罚,然后送老道离开,让他临死前了个心愿。

    是的,开始的时候,梦玖根本就没有相信老道。

    奇门营,不同虎秽军。

    虎秽军是从大离王朝境内筛选出来最优秀的一批士卒。

    是精锐中的精锐。

    奇门营,是带有极强目的性,从江湖上收罗来,包含各种行业。

    最上有合身境这种放到江湖上都能抖一抖的大佬。

    最下有连修为都没有的末九流,下三滥。

    谁也不知道曾经的太子,召集他们来干嘛。但是身为曾经皇室唯一的男丁。

    满朝文武自然不会忤逆未来皇帝的旨意。

    所以,奇门营,说是营,却没有自由通行的权利。

    无论他们曾经的名声有多么响亮,被选入奇门营,就失去了自由。

    除非,达成太子的旨意......

    “熬气,铸骨,凝神,合身(无漏)......”

    站立在窗户边,看着远方的梦玖如此念叨着。

    只是这四境,就已经包含了大离王朝境内,九成以上的武者。

    至于更上的?那些已经不会再粗浅的江湖流传。

    口中念叨着这些,也丝毫没有影响梦玖的回忆。

    ............

    “喂,老道!你不是要出去么?怎么还往虎秽军营地中间跑?

    我可跟你说!别看我跟酸秀才聊的来。但是你要是真的跑到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我可保不住你。

    况且,你要是真去了,保不齐我都要一起挨棍子。

    那断骨棍的滋味,老道,你这气机都快溃散的身体,可扛不住啊!”

    口中说着这话,实际上却是梦玖好心。

    以一种玩闹行至的话语,提醒老道要有分寸。

    然而,梦玖又哪里知道,此时的老道根本就不去思考这些。

    “在哪?在哪?在哪???”

    老道双眸中的画面越闪越快,气机溃散的同时,也连带着老道花白的头发快速的变白。

    这种白,不是武者自然老去的银白。

    而是死期将近的灰白。

    “老道,不能再走了!你快没命了!”

    梦玖伸手,想要搭住老道的肩膀。不过,梦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已经凝神的老道,就算失神,他的肉身也会在无意思中自行躲避一些东西。

    可是,梦玖错愕了,只是铸骨境初期的他,这一次,却偏偏搭上了老道的肩膀。

    只是搭上肩膀不说,甚至还带了老道一个踉跄。

    这可不是一个正常现象。

    一时错愕自己竟然能拉住老道,而感觉不可思议的梦玖,竟然忘记放开老道的肩膀。

    也正是这一个忘记。

    凝神境的老道,竟然摔倒在地上。

    发髻散乱,往日整洁的道袍上也已经被泥泞沾满。

    可就算如此,老道的双眸还在不停的闪烁。

    “在哪?在哪?到底在哪!!!”

    老道着急了,不是他心境不稳,而是他的气机越发衰败。

    顾不得一身泥泞,梦玖将老道的身子转了过来,死死地盯着老道倒影着图像的双眸。

    梦玖知道,这是老道祖传的本事,之前的时候,梦玖听老道说过。

    “那是?断虎口?”

    梦玖只是轻轻的呢喃,不曾想却引动老道的回光返照。

    嗯,回光返照。

    “你认识?”

    听到梦玖口中这个老道自己不曾知道的名词。已经气机衰败的老道,竟然出奇的精神焕发起来。

    虽然气机依旧在继续衰败,可是却容光焕发,精神鹤唳。

    知道老道必死的梦玖,也没有绕弯子,点了点头之后,就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在虎秽军中,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嗯,就在营地中间,那个用来掩人耳目的大帐中,掀开营帐,一踏脚,人就没影了。”

    “对!对!就是它!带我去!带我去!”

    梦玖说的没有什么,可是老道却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那模样,就算如今回忆,梦玖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意思。

    有解脱,有决绝,有释然,有压抑,有不甘,还有......欣喜?

    大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

    随着两人距离断虎口的愈发靠近,天上的雨也变得愈发密集。

    往日无战事。

    加上倾盆大雨,虎秽军内部,除了固定的巡逻之外,也没有其他袍泽出来凑热闹。

    “喏~就是这里。”

    奢华无比,让人一看就以为是中军营帐的大帐外,梦玖一边拿出腰牌,同两名看守的袍泽确认身份。

    一边转过头,同跟在自己身后的老道说。

    却不想,突然梦玖就感觉一个踉跄,腰间一闪,人就被一股大力踹出。

    被踹出的同时,梦玖还感觉自己的怀中多出了一些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老道到底使出的是什么本事,反正梦玖只感觉腰间一酸,浑身气力就再也用不上。

    断虎口不算深,但也不算浅,足足十五丈,地下布满机关的深坑。

    放到平时,梦玖还有可能逃出一名,可是放到浑身酸软,无法调动气力的现在,就只能认命。

    “呃~嗬~嗬~”

    被机关穿刺,钉在地上的梦玖,口中大口大口的吐着残破的内脏。

    “生机所在,若小友能活,求看在今日救命之恩的份上,到京城,帮一帮灵......”

    话没说完,气机衰败的老道,还不等守在大帐门口的袍泽动手,便已经气机衰败而死。

    ......

    “轰!”

    恍若开天辟地一般的巨大动静。

    梦玖忘不了,忘不了那天在断虎口之下,苟延残喘的他看到的一切。

    轰鸣之后,天地反覆。

    以梦玖所在的坑底为中心,上面的大帐瞬间消失不见。

    四面八方,就好像这十二万九千六百零一人是未知存在手上的囊虫一样。

    双掌开合。

    所有的一切都被合在一起。

    那天,有嘶吼狂鸣的风,有倾盆如注的雨,有混杂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血。

    还有,处在坑底,被混杂在一起,侵染成黑色血水覆盖的梦玖。

    在往后的事情,梦玖已经不太记得。

    只记得,等到他清醒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什么黑色的血水,什么袍泽,什么老道,什么十二万九千六百零一。

    只有他,只有梦玖这个一,从断虎口孤零零的爬出来。

    也不知道过去几天,山河大变。

    原本驻扎的地方,是一片草原。

    等到梦玖从地底爬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一片黄沙。

    ......

    “先生,三千两已经到账。”

    楼梯口,一名弓着身,恭敬无比的老头弓着身子,朝着楼上喊话。

    声音不大,却刚好传递到了梦玖的耳中。

    “另外,先生,方才被抓了尾巴的地方,是鸿十三。

    酒楼传话,今晚要为他准备易型。从头到尾,全部都换。”

    “嗯,知道了。”

    本以为不会被打断回忆的梦玖,再一次被打断回忆之后。

    情绪明显有些不快。

    可是,梦玖却不能说些什么。

    除去看不出老头境界深浅之外,更多的或许还是因为老头代表着解忧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