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同老道熟悉的人，总归是有可能通过蛛丝马迹窥探一二。

    幸好，茫茫人海只遇到了林香灵。

    “咳咳~”

    抹消锚点带来的冲击，终究是让梦玖咳出了声响。如玉一般修长，没有瑕疵的手掌，轻抚着自己的心口。

    皱起的眉头，似乎在回忆那天被长枪穿透心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入梦技能暂时不能动用，林香灵疑似身亡，唯二的消息来源断了一条。

    除去那天从断虎口地下爬出来，得到的奇异画皮本领之外。

    能动用的就只剩下酸秀才的字体百变。

    虎秽军的枪法，到底还是太过显眼，除去虎秽军本身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使用。’

    可是，虎秽军已经全军覆没于五十里外。

    ‘难不成，要用林香灵给的刀法？’

    翻阅已经融入精神记忆中的册子，《执云令》？名字倒是不错。

    劈砍之间羚羊挂角，踪迹不定，配合着配套的步伐，更是恍若云中漫步，虚幻飘渺。

    好刀法。

    只是为何，以前从未听过？是前人遗泽？还是朝堂大佬新著？

    如此杀伐手段，其中更是没有一丝回环余地，这位前辈，有些不把用这刀法的人当回事啊。

    感觉就好像把人当消耗品一样。

    诚然梦玖受限于自身境界和阅历，并不能准确的判断刀法威能。

    但是这江湖武斗和战阵杀伐的区别，梦玖还是十分清楚的。

    ‘可就算杀伐之气深重，这刀法也不应该是林香灵这丫头能得到。

    是她身份特殊，还是说，老道给她弄得？’

    梳理着记忆中连带着林香灵的修习过程中的感悟，梦玖的眉头却越发的皱紧。

    “三年么，都是三年，会有这么巧么？”

    沉寂的三楼半，被梦玖这不算大的自问充满。话音未落，却听到佝偻老头的声音传来。

    “原来，你还醒着呢。那刚好，楼主方才传讯，你明日可以离开解语楼。

    需要什么，只要在一千两内，都由楼内支出。”

    佝偻老头的声音不大，却精准的传入梦玖的耳中。

    “不要我的看家本事了？”

    梦玖哂笑一声，连起身的心思都欠佳。

    “先生说笑了，如今内卫在城里，外面还有狼蛮围堵。

    梦先生你又驰名城内女眷。

    这走不了，去不掉的，动了梦先生，咱们酒楼没法交代。”

    佝偻老头嘿嘿一笑，给出了一个勉强算是解释的解释。

    至于这理由是真是假？

    梦玖没有心思去探究。

    身无本事，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江湖嘛，拳就是权。

    无拳，无权！

    “嗤~这么一说，我这性命得以保全，倒是承了她鸿十三的情了？”

    梦玖继续嗤笑。

    这一次，佝偻老头却没有回话。对此梦玖也无所谓，只是躺在躺椅上，勉强伸了一个懒腰。

    “千两白银？折旧多少？”

    懒散的声音从梦玖的口中说出。听到关于银钱，佝偻老头的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眼睛一眯，嘴角一挑，手上一个反转，掏出一个精巧的算盘鼓弄起来。

    “嘿~看先生说的！您这身子骨精贵，寻摸东西都是咱们这种苦命人来干。

    再加上外面狼蛮围城，城内精铁多少都要涨上些许。

    一来二去的，在搭上一些人情往来。

    老头子我算算啊......

    嘿~！你说巧不巧，刚好一百两！”

    听这报价，梦玖自然心中明白。佝偻老头口中的一百两，自然不会是消耗一百两。

    这一百两的意思，是一千两的份额，到他的手中，只能换来一百两的额度。

    剩下的九百两，全都飘没。

    “你这生意到是够赚，上下嘴皮一搭巴，跑几步去酒楼一趟，就没了九百两。

    怪不得你老不去操持老本行，继续走飞檐。

    这买卖，可比走飞檐来钱快的多，还不用担风险。

    到底是人老精，老马滑。行，就按你说的。一百两的细窄腰刀一把，要足价的！

    然后再给我一个斗笠，一身粗布衣服，算个搭头。还有，该给的路引记得给我。

    要空白的，我自己填的。”

    似是打趣，似是嘲讽的说完自己的要求，梦玖便不在开口。

    这一次，反倒是轮到佝偻老头不乐意起来。

    “嘿~你小子不仗义！

    怎么说咱们也搭伙了满三年！这都临了了，你怎么还想占我便宜？

    刀要足价的也就算了！

    还要老头子我往里搭进一个斗笠，一身粗布衣裳！

    你知道这要多少钱！足足二十大钱！

    你这是要挖空老头子我的养老钱啊！”

    至于路引？那是早就说好的。

    没有理会佝偻老头的抱怨，任由他抱怨了几句之后，梦玖便开口打断。

    “对了，去酒楼拿东西的时候，帮我带句话给他。那天的救命之恩，小子已经报了。

    他日再见，各不相识。”

    这话自然是没有多大的用处。

    就算此刻说出来，也不过是梦玖想要表达自己的态度罢了。

    “嘿！有个性！成！

    看在你这么不要命的份上，老头子我，替你捎带上这一句！

    你就请好吧。今天这货，肯定会让你满意！”

    说完这话，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可是梦玖却分明的知道，佝偻老头已经离开解语楼。

    “多事之秋。”

    闭目，抓紧一分一秒熟悉执云令。在曾经的本领都不能动用的今天。

    执云令已经成了梦玖逃离将军城仅剩的几种手段之一。

    嘀嗒。

    嘀嗒。

    时间一点一滴的溜走。

    躺椅上，梦玖依旧在闭目。

    “吱嘎~”

    “踏踏~”

    “梦先生，东西弄来了。您看看合不合身？”

    说话的功夫，佝偻老头已经抱着被斗笠遮盖的粗布衣衫，背后背着一柄看刀鞘就知道刀身细窄的腰刀。

    不伦不类的模样，让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怕是都会不由自主的发笑。

    但是梦玖没有。

    凝神。

    这气息不会有错，梦玖是见过大世面的。

    根据气息判断同自己境界相近的本事，梦玖自认还是有的。

    一番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气息泄露。

    换来的是梦玖目光似刀，不停的审视。

    “这是你第一次上我这阁楼。前后不过一天的功夫，你破了很多以前不曾破过的条例。”

    “嘿~先生说的哪里话，小老头不上楼，怎么把这东西给先生送上来？

    要我说，您花这钱让老头子跑腿，那还真的是来对了。

    要不是老头子亲自去酒楼，还真不一定能找到符合您要求的细窄腰刀！”

    佝偻老头嘿嘿一笑，对于梦玖的言语一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口中更是一顿接一顿的夸奖着自己。

    将东西放在地上，佝偻老头后退着下楼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却猛然消失。

    变脸速度之快，更是匪人所思。

    “看在搭伙三年，咱们还能得了个善终，没有分出个你死我活的份上。

    小老头我再跟先生提个醒。

    将军城乃是非之地，失去了酒楼的庇护，您还是早走的好！

    反正老头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我感觉吧，先生最好在辰时之前出城。

    另外，城门今天会早开。”

    一番话说完，小老头退后遁入黑暗。

    直到梦玖以为他隐没起来的时候，黑暗中再次幽幽的传来一阵声音。

    “对了，小老头我以前有个名字，名叫许尘。

    行遍三千孤山血，隐没边城不自哀。我犯了错，回不去，你或许可以。”

    放到他人身上，或许听不出许尘的意思。但是梦玖却听得心头一紧。

    ‘捍山军。

    三十年前，以步对骑，堪称铜墙铁壁。只三千人，便成一军，悍然北击狼蛮。

    最后整军莫名失踪。’

    不过知道归知道，如今的梦玖可不打算暴露任何信息出来。

    且先不说这信息是真是假。

    就单凭梦玖存活本身代表的意义，就比许尘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身份重要的多。

    心中暗提，表面却故作懵懂。

    “嗯，如此，知道了。”

    ............

    穿衣，带斗，腰间挎着细窄腰刀，背上背负一个结实一点的包袱。

    寅末，卯初。

    将军城南门大开。

    借着迷迷蒙蒙，略显昏暗的天色。一众身着绸缎，一看就富贵逼人的豪商，携带贴心貌美，婀娜多姿，声色嗲嗲的家眷，身边跟着貌似忠诚的武修。以及一车接一车的家底。

    列成长长的一列，拥挤在瓮城中。

    知道消息，想要逃离将军城的人定然不只是他们。

    ......

    城门附近的小巷。

    梦玖粗浅的做了一个伪装，还未逃离解忧酒楼的监控范围。

    梦玖自认为还不是恢复本来面目的时候。

    杀青过的竹子编撰出的斗笠，高高尖尖。梦玖将它扣在头上，闷头赶路。

    先前在解语楼穿的衣服，已经被梦玖烧毁。

    此时的他，穿的是一身说是粗布，实际上跟麻绳编织出的衣服没太大差别。

    一身穷酸气，隔着老远都让人嗤之以鼻。

    再配上腰间刻意做旧，看起来颇有年头的腰刀。

    以及时不时从斗笠遮不到的暗角露出的面部伤疤。

    一个走南闯北，却混的不怎么样的江湖亡命徒形象，直入脑海。

    这种人，江湖上很多。

    眼瞅着南门就在眼前，在过一个巷口，短短五十余丈之外，就是最近三年新立，却已经能看出碎裂痕迹的城墙。

    老砖新用，单看这城墙就知道，以为有着荒漠屏障，便可以安枕无忧的此任城守，没少从这里面捞钱。

    “谁！！！”

    快步退后，后背贴近小巷的墙壁，梦玖手中摸上腰刀，脚下步伐变换，双眸如同毒蛇一般。

    死死地扫视着四方。

    一息。

    两息。

    三息。

    ......

    三十息过去，没有任何人影出现。

    可就算如此，梦玖也没有放下一丝一毫的警惕。十二岁筛选入虎秽，成为后备军。

    多年征战，这灵敏的感知不知道救过梦玖自己多少次。

    又是一个三十息。

    踏。

    踏。

    踏。

    “此时天朗气清，我当只有我无心懒床，没想到梦先生你，也是如此。

    不算小的将军城，你我二人在这小巷相见，不得不说，我们真是有缘。

    你说呢，梦先生。”

    巷口。

    少女的声音伴随着她的脚步传来。

    灵动如同小鹿的双眸，有着极为特殊的辨识度。

    “是你？我说过，出了解语楼，你我互不相识！就算出了问题，你找解语楼就是。

    大小姐家大势大，何必为难我这一个苦命人。”

    望着现身的女子，赫然是昨日梦玖刚刚上下经手的大小姐。

    千娇百媚的容颜搭配着灵动的眸子，就算是梦玖也不由得感叹，自己手中功夫的扎实。

    “嘻嘻~梦先生说笑了。这千娇百媚的容颜，允儿我啊，可是喜欢的紧呢。”

    自称为允儿的少女，身形扭捏，就好像真的是一个害羞少女一样。

    至于为什么说是好像？

    前凸后翘的身子，着（zhuo）着（zhe）一身锦缎黑衣。

    一根红色的丝线，束着一个被隐没在前方苹果中的造物。若是梦玖所料不差，那应该是一方小小的秘印。

    后翘上，更是平平稳稳的搭着一柄跟梦玖腰间有着六七分相似的长刀。

    一个青铜色的令牌，明晃晃的揣在腰间。

    “内卫，铜牌。允儿小姐当真是真人不露相。”

    似是非是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梦玖却更加谨慎了起来。

    按照惯例，铜牌内卫会带一个小队。

    允儿这个队长都出现了，她的队员也不会相距太远。

    这其中，唯一让梦玖不解的是，一队内卫十三人。昨天入城的，明明已经够数了。

    难不成是隐姓埋名？

    悄摸进来的？

    深吸一口气，嗅着萦绕在鼻尖，来自身后小巷墙上潮湿气息。

    梦玖握着刀的手，变得更紧。

    看着梦玖如临大敌的模样，允儿一手搭腰刀，一手捂着樱唇，恍若病娇一样，痴痴的笑着。

    “呵呵~梦先生不要那么紧张嘛。毕竟昨日你也探过。

    小女子不过熬气境的修为，纵然身份特殊又能奈何先生？

    看在梦先生同小女子这千娇百媚容颜的关系，放弃抵抗，小女子还能留下先生一条命根。”

    听到这病娇一般的发言。

    许久不曾膈应的梦玖，再一次感觉到了恶心。

    上一次，上一次还是第一次跟随袍泽，把狼蛮头颅砸的露出里面豆花一样白一块，红一块的时候。

    梦玖记得很清楚，那天中午吃的还是豆花。

    “沧浪~”

    腰刀微微出鞘，尔后又瞬息收回。

    然而就这刻意泄露出的一丝杀气，却将剩下的黑衣卫给惊了出来。

    除去面前的允儿。

    昨日打马进城的十三名黑衣卫尽皆于此。

    一名跟允儿同样衣着的魁梧汉子，宽厚的腰刀出鞘，护卫在允儿前方。

    剩下十二人，四人腰刀出鞘在前，四人手持飞索在附近的房顶上冒头。

    剩下四人，则是从手持飞索几人附近站起，手中长弓半开，弦上一支，手中更是还夹着几只。

    这场面，真真的是小巷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