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

    即使贾瑛再小心，还是惊醒了袭人，她从被窝中探出发丝凌乱的小脑袋，睡眼惺忪。

    “没事，你在做噩梦，睡吧，不然吓一身冷汗。”贾瑛眼疾手快，趁着小丫头还没反应过来，轻轻将她按了回去，然后整理好被窝的空隙，避免冷风灌入。

    “喔？”

    袭人迷迷糊糊答应一声，昏沉地睡了过去。

    贾瑛关好窗，轻手轻脚穿过外堂，几个大丫鬟在熟睡，偶尔翻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或有低声梦呓在呢喃着什么，他的动静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开门出了屋子。

    外面有雪有月，有风有花，月华照在雪地，映的周围都明亮了起来，贾瑛一脚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碎响。

    他没有认准什么方向，只是凭感觉，漫步在月夜下，看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观雪竹低寒翠，风梅落晚香，不知不觉间竟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周围一片静谧，只有偶尔的寒风吹过，树叶摩挲的沙沙作响。

    这样的环境不可谓不妙，贾瑛的神思逐渐空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写意。他没有再前行，直接就着路边的一颗低矮的假山，扫清积雪后盘腿坐下。

    “嚓”

    火苗腾起，贾瑛指肚摩挲着老烟枪，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一个毛都未长齐的少年，拿着一杆大烟枪在抽，这样的搭配总会让人觉得怪异，可少年却觉得妙在其中，本就放空的心灵随着缥缈的烟气，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贾瑛就这样保持姿势，陷入了一种神奇的状态，妙不可言。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昏暗的林荫道中走出，步伐迟疑踟蹰，走两步就停一会，看到贾瑛盘坐的身影后，顿时吓了一跳，差点就转身往回走了，可就在行动的一刹那，注意到了贾瑛的异常。

    来人迟疑少许，蹑手蹑脚地靠近，直到确认贾瑛的状态后才大胆起来。

    “哼”

    轻轻的哼声从来人喉中发出，似乎怀着对贾瑛的不满，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少年的鼻子，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一个死人。

    “来这里修行，也不怕冻死。”婉转的脆语，气吐幽兰，来人竟然是一名女子？

    “大半夜这样，难道炼气士的脾气这么怪？也没见其他人这样……”来人疑惑，只是又拿手指戳了几下后，就在贾瑛旁边将雪扫清，坐了上去，抱着膝，静静地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她将目光转移到少年的脸上，看着月光下轮廓清晰可见的面庞，双目紧闭，眉头微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难以解决，但更多的是坚毅，以及自信。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呢？”她看了一会，忽然叹道：“不过更像个样子了，就是抽烟不太好……”

    然后一切又复归平静。

    直到一阵寒风吹过，来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想了想，起身，轻轻踩着积雪，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印子，消失在黑夜中。

    不久后，她再次出现，这次踩在雪上的印子可要重许多，因为她抱了几件大氅，比较沉重。

    “幸好有姑奶奶在，不然明早叫你变冰棍！”她咬牙切齿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大氅披在了贾瑛身上，自己也披了一件，终于是不再寒冷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夜渐渐深了，困意便如潮水涌来，她打了个哈欠，坐在旁边摇摇欲坠，终于是忍不住想睡觉了，可看到贾瑛依旧没有动静，却不放心离去。

    就在这困意与纠结的反复中，她缓缓靠在少年肩上睡去……

    “沙沙”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惊醒，感到了寒风刺骨，上下一看，原来是又有雪花飘落，加上没有运动，身子骨便冷了下去。

    “糟了！”心一紧，她看向旁边，贾瑛如与假山融为一体，不动如松，身上却没有一片雪花积累，只见他每一寸皮肤表面都有丝丝‘气’在升腾，阻止雪花与寒意近身。

    “这就是炼气士……”

    她羡慕，然后变得失落起来。

    又过了一阵，天际边上出现了鱼肚白，雪花也渐渐稀少了起来，她这才拖着寒冷的躯体，一步一顿，踉跄着起身，走入拐角，山石之后。

    当初升的第一抹朝阳照耀到这里的时候，贾瑛周身忽然一颤，肉体似乎与天地发生了共鸣，引发了天地自然的回应，不过很快，这种颤动渐渐平息。

    “呼”

    他长出一口气，渐渐苏醒过来，眸子中满是震惊、惊喜以及凝重，自语道：“超乎想象……”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最后还是觉得面色平静才符合自己的风范。

    “咦，这是？”

    贾瑛发现了身上的大氅，露出惊容，先是吸了一口寒气，觉得可怕。

    在他陷入深层次修行的时候，有人接近并且将两件两件厚重的大氅披在他身上，而他竟然一无所觉，这无疑是一件值得警醒的事，若来人怀抱坏心，他的性命就危矣！

    想着想着，贾瑛后背就出来一层冷汗，寒气嗖嗖往天灵盖上窜。

    “以后在入定时，一定要加强安全意识，选择尽量安全的环境！”

    不过很快他又好奇起来，幸运的是来人并无恶意，是谁呢？

    “有两种脚印！”

    贾瑛敏锐发现了雪地上的异常，几排脚印延伸到他所坐的假山下面，薄薄的落雪已经覆盖了一层，不过不影响他分辨。

    “两种脚印，一种是我的，另一种脚印尺寸比较小……嗯，像是女人的脚？”

    “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方向是……”

    贾瑛来了兴趣，起身循着脚印就找了过去，这个时候已经有仆人起床办事了，导致半途有一些脚印被踩乱，他一阵分析，好歹是找到了正确的轨迹。

    这里他很少来，不大认识是什么地方，昨晚也不知道怎么走的，只能一路循这痕迹追寻，越走，熟悉的场景就越频繁，最后竟然径直来到了他所居住的院落，脚印在门口消失！

    “原来是自己人。”贾瑛莞尔一笑，进入屋内。

    此时大家都还在睡梦中，这是贾宝玉房里一贯的规矩，以舒适惬意为主，因此起得一般都比较晚。

    外室静悄悄的，屋内没有什么显眼的痕迹，众人都睡得很安稳。

    “这还是特意打扫过了？”

    贾瑛有些意外，又在屋内仔细看了一圈，随着修行的继续，他的身体素质在慢慢变强，目力增长也不错，很容易就看到了一些细节，发现了细小的痕迹。

    他点了点头，没有急于找出那个人，而是轻轻回到里屋，睡了个回笼觉。

    ……

    “二爷！”

    等到贾瑛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袭人的杏眼，水波潋滟，她看上去有点紧张。

    “二爷，吓死我了。”小姑娘拍着胸脯，一脸庆幸。

    贾瑛心中一跳，还以为出事了，忙问道：“怎么了？”

    “我做噩梦梦见你半夜出去了，外面下着大雪，寒风瑟瑟，你在外面一整夜没回来……”袭人后怕不已。

    贾瑛叹了口气，说道：“这么关心我，真是受宠若惊。”

    “嗯，这是应该的！”袭人难得有些得意地轻笑，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

    在袭人的服侍下，贾瑛很快穿好了衣服。

    “这两件大氅……”袭人疑惑地看向床边。

    “哦，我拿进来的，帮我穿上。”贾瑛笑盈盈的。

    穿好后，他大步走出里屋，此时众丫鬟已经起床，打扫的打扫，热茶的热茶，做针线的做针线，各司其职，好一派温馨祥和的画面！

    “二爷！”

    茜雪打招呼。

    “早上好！”贾瑛热情回了一个招呼。

    “二爷~”碧痕、秋纹等人笑着呼喊。

    “同志们好！”贾瑛一本正经地挥手。

    “二爷。”麝月娴静稳重，此时暂且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也轻轻说了句。

    “辛苦了！”贾瑛穿着大氅，悠悠几步，来到麝月旁边坐下，一把握住她的手，满面欣慰。

    麝月的脸一下子红了，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回去。

    贾瑛哈哈大笑，将小妮子羞得抬不起头。

    此时外屋就剩下晴雯一个丫鬟低垂螓首，似乎不问身外事，一心一意地做着针线活。

    贾瑛咳了一声，穿着大氅在塌前走来走去，往复循环，让其他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又发什么疯了。

    他一步一步走。

    第一遍的时候，晴雯若无其事，埋头苦干；

    第二遍的时候，晴雯的身体不自然起来；

    第三遍的时候，晴雯痛呼一声，手里的针扎到了另一只手的手指，殷红的血珠瞬间便涌了出来。

    贾瑛抓住时机，将那只手握住，惊的晴雯身子往后急退，撞在了墙上。

    “你……”消瘦的绝美容颜出现一丝愠怒，冷哼了一声，然后用力想抽回手，却发现贾瑛的力气太大，根本无能为力，她于是面无表情地将头扭到一边。

    “怎么这么不小心？”贾瑛的目光在晴雯的脸上转了几遍，看到她脸颊上不自然的红热，轻声道：“拿细布来。”

    其他丫鬟人都看傻了，这是什么情况？

    前些日子宝二爷不是一直对晴雯爱搭不理，很是厌恶吗？今个怎么这么温柔了？

    袭人反应快，几步走到一只柜子前取了细布，递了过来，只是表情隐隐有些不自然。

    贾瑛认真地将白皙温热的手放在眼前端详一会，然后温柔地清理伤口，缠上细布，最后道：“好了，注意保养，不要碰水，小心伤口感染。”

    晴雯的耳根处通红，却冷冷讥讽道：“不劳您费心，一个针口，怕是还没开始包扎就已经愈合了。”

    这番揶揄让几个丫鬟偷笑不已。

    贾瑛却像是没听见，哈哈大笑道：“关心无小事嘛，就像这件暖和的大氅一样！”

    说着，他还抖了抖身上的大氅。

    晴雯闻言身体一颤，冷哼一声，只是依旧将头扭着。

    贾瑛适时放开晴雯的手，起身往外走，哈哈大笑的声音，肆意地在风雪中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