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贾瑛兴致大起，开门对着刚好路过的一个小厮喊道：“waiter!”

    “这位爷，您是在喊我吗？”年轻的小厮茫然四顾。

    “是的，买单。”

    “买，买单？”小厮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结账。”贾瑛嘟囔两句，又觉得好笑，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他的举动成功让小厮和袭人都起了一头雾水，小厮表面没什么，却忍不住腹诽：“咋看着像个傻子……”

    声音虽小，贾瑛可是听清了，不由大为恼火，气道：“你小子说什么呢？小费没了啊，原本还想着给你一钱银子，现在嘛，袭人，结账的时候一分都不多给！”

    “啊？！”小厮一听就懊恼起来，一钱银子可不少，可自己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啊？！”这次是袭人惊叫。

    “怎么了？”贾瑛忙问道。

    “二爷……”袭人趴在他肩上，凑近耳边紧张说道：“那个，前几天你说什么财政大权要归男人管，所以钱袋你拿走了……”

    “有，有吗？”贾瑛一脸懵逼，豁然想起来自己早上把所有银子给李贵和茗烟了，自己身上现在一分钱没有！

    “有的……”袭人满脸无辜，紧张兮兮道：“二爷，你不会没拿吧？”

    贾瑛囧然，意识到情况不妙。

    就在这时，一旁的小厮也看出不对了，他双手叉腰，观察了一会后皱眉问道：“你们想吃白食？”

    “没有……”袭人脸色涨红，急忙解释。

    然而小厮是何许人，经历过的奇葩食客数不胜数，闹事的、白食的，一眼就知道，他渐渐严肃起来，然后……喊来了掌柜的。

    “他们没钱，想吃白食！”小厮厉声道。

    “没钱？”掌柜的中等身材，面相方正，皱眉打量着贾瑛二人，“我看你们俩个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报一下名号？”

    袭人刚想说话，被贾瑛眼神制止了，开玩笑，要真报贾府的名头才丢人丢大发了，贾家大傻子吃霸王餐，这像什么话？

    “那个……洗盘子可以抵吗？”贾瑛挠了挠头。

    “？”

    “？”

    中年掌柜的无语看着他。

    贾瑛尴尬一笑，忽然瞥见了自己腰带上的一颗明珠，忙指着明珠问道：“这个值不值饭钱？”

    “这个……”中年掌柜吃了一惊，看出了腰带的不平凡，一时间对贾瑛的身份有些犹疑不定。

    “怎么了？”

    突然，楼梯下走上来一个人，穿一身长衫，虽然面相普通，但气质却很不凡，他沉稳走近问询。

    “东家，遇到两个吃白食的。”中年掌柜见状，让出一个身位。

    ‘东家’的目光闻言投了过来，见到贾瑛后忽然一愣。

    贾瑛看清楚东家的容貌后也吃了一惊。

    “是你？”

    两人同时出言，东家哈哈大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行了，这件事我来接手，账算在我身上。”

    掌柜与小厮自然不会说什么，闻言退了下去。

    ‘东家’目光如炬，走过来笑道：“小兄弟好久不见。”

    贾瑛回过神来，也笑道：“当日一别，兄家中战火平息了吗？”

    没错，这个人就是贾瑛悟道那日，坐在门前，身后母亲与妻子战火连天，却沉着冷静，教他抽烟的那个男人。

    “一波平一波起，哪里有什么平息的说法。”男人苦笑不已，介绍道：“这是第二次见面了，我们也算有缘，合该认识一下，我姓来，叫来侠衣。”

    “好英气的名字！”贾瑛有被惊艳到。

    “一个名字而已，我既没有为侠，也不曾放眼江湖，只是一个在红尘中挣扎的俗人。”来侠衣自嘲。

    “我姓……贾。”贾瑛犹豫了一瞬，豁然开朗，道：“贾瑛！”

    “贾瑛！”来侠衣眼睛一亮，啧啧称奇：“难道是衔玉而生的贾家宝玉？”

    “是。”贾瑛苦笑，来侠衣已经很给面子了，要是不客气一点的，就会如此提起：衔玉而生的，但爱往女人堆里钻的，不干正事的窝囊废，贾大宝宝。

    他天赋异禀的消息像是被封锁了，外人依旧停留在对他的旧印象上。

    “看来坊间传言是丝毫不可轻信的。”来侠衣感慨无比。

    “这些没什么好谈的。”贾瑛哈哈一笑，然后露出了尴尬的表情，“那个，来大哥，今日在你店里吃饭，忘了带钱，我回去后就将饭资送过来。”

    “这话怎么说的，一顿饭的事不至于，我与你相见如故，就当请的了。”来侠衣摇头。

    “不，主要是借机会可以和来大哥多聊聊，你是拥有大智慧的人，那天的谈话帮了我的大忙。”贾瑛说着，提了提腰间的烟枪，他一直随身携带，时不时抽上两口。

    “留着呢！”来侠衣眼前一亮，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矫情了。”

    贾瑛和来侠衣当真是一见如故，话语句句投机，聊得非常畅快，通过一番了解后，他也知晓了来侠衣的经历。

    幼年丧父，由母亲一人含辛茹苦带大，他白手起家，硬是在神京城闯出一片天地，开了一家生意不错的酒楼，可谓是很具备传奇性的人生了。

    不过他的路也到顶了，一介平民，最多做到这个地步，再往上就要找权贵的关系，来侠衣自然有这个能力，但他似乎是满足于此，因此他的侠客楼便常年保持着这个状态。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贾瑛看看天色，还是准备告辞了。

    “我一般情况下都会在侠客楼，要找的话直接过来就行。”来侠衣畅快大笑，望着贾瑛与袭人远去。

    ……

    “袭人，下次我们来洗盘子偿还债务如何？”

    未等袭人回应，贾瑛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道：“一个盘子洗八遍，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八遍是不是有点多了……”袭人认真想了想，居然在思考这句话的合理性，这让贾瑛笑得更厉害了。

    回到住处，贾瑛思考再三，让袭人拿出一些积蓄，然后再次来到侠客楼，订了一桌美味佳肴，和来侠衣商量好傍晚的时候让人送到贾府。

    “前段时间不是说要犒劳大家吗，晚上我们举行美食鉴赏大会！”当他神秘兮兮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屋内的欢呼如浪潮般涌动。

    不过很快事情就超出了贾瑛的预料，这群小丫鬟太过兴奋，到处和别的丫鬟炫耀，他要举办深夜美食鉴赏大会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

    最后的结果是，三春屁颠屁颠来了，都表示对鉴赏大会很感兴趣，她们又拉来林黛玉和贾兰……王熙凤也过来凑了会热闹，贾母亦派鸳鸯过来提醒，不要玩得太晚太疯。

    “你们干的好事！”

    贾瑛拿着少了一大半的钱匣子欲哭无泪，恶狠狠地看向嘻嘻哈哈的小丫鬟们。

    多了这么多人，原来的份量自然不够了，于是他又向来侠衣加订了一些，然后想着既然第一届美食鉴赏大会在园际都打出名声了，可不能堕了档次，因此又在来侠衣的推荐下搜罗了一些美食。

    场面总算上来了，可钱包却瘪了，这让贾瑛很没有安全感。

    “二爷，人多热闹嘛。”小丫鬟们沉浸在对即将到来的鉴赏大会的期待中。

    贾瑛苦笑一声，抬头看了看窗外，斜阳西坠。

    晚上，各类美食陆续送来，被小丫鬟们布置在屋内，望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甜品，贾瑛既肉疼又满意。

    三春与林黛玉联袂而至，李纨亲自送贾兰来此。

    “嫂嫂，不如一同品尝些？”贾瑛热情招呼。

    “不了，你们年轻人才玩得尽兴，我来凑什么热闹。”李纨早早做了寡妇，其实现在也不算太大，形貌绮丽，只是到底和贾瑛等人有了辈分上的差别，因此婉拒了。

    是夜，贾瑛房里的灯火照了半宿，众人品尝美食，谈论诗词歌赋、南北逸闻，很是尽兴，贾瑛与林黛玉终于得以揭开那一层不明不白的隔阂，相视而笑，言谈甚欢。

    最后，贾瑛鬼鬼祟祟拿出一坛酒，惊得众人一时失声。

    “宝哥哥，你怎么能偷偷喝酒呢！”探春嘴上这么说，脸上却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只能喝一小杯……”惜春低声说着，颇有些欲盖弥彰之意。

    林黛玉问道：“有白酒吗？”

    “？”

    “？”

    众人惊异地望着仙子一般的林黛玉，后者却略有些傲娇地抬了抬雪白的下巴。

    贾瑛哈哈一笑，变戏法似的又拿出来一小罐白酒，引得林黛玉眼前一亮。

    夜深了。

    榻上七零八落躺着几个青春的少女，两颊微红，微微熏醉，幽兰檀口吐露酒香，点点樱唇呢喃软语。

    唯一还能清醒的只剩下了贾瑛，他也有些微醉，不过意识清明。

    “本来只想着灌醉几个小丫头的，你们非要凑热闹……”贾瑛喝了一口酒，无奈自语，然后望了一眼窗外，却见乌云遮天，星月不见，隐隐有闪电撕破天空，却不闻其音。

    “月黑风高夜……”

    贾瑛从柜子内拿出几床备用的被子，给每个人都紧实盖上，而后推门而出。

    黑暗搅动，风雪呜咽，一个苍老的身影蓦然而至。

    “太爷，来的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