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将白石青瓦冲刷得格外明亮，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泥草味。她们从外面赶回来，在楼梯边脱下淋湿的衣服，随后上楼。

    一盏盏灯光渐次亮了起来，深红、暗红色的光晕，照着廊院阁楼。

    丫环燕子从对面小楼跑了过来，进门就喊：“少奶奶，雨没淋湿您吧？”

    被称呼为少奶奶的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身材高挑，模样端庄，是万安的妻子，名字叫肖婷婷。

    三个月前，她被大红花轿抬进了万家大门，成了万安的妻子。虽然他们婚前没有谈过恋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只见过一面，她是趁着端茶倒水的时候见的面，两个人也就相互瞅了几眼，她觉得对方不讨厌，这门亲事也就这样订了。

    其实，她愿意不愿意都无所谓，婚姻由父母做主，她家是做布匹生意的，万安家是做长途贩卖生意的，两家人都是当地有名的生意人，也算门当户对。

    婚后，万安对她还算可以，虽然从来没有发生过想象中的那些激情，但夫妻之间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该做的还是做了。

    她觉得和婚前也没有什么，最大的差别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男人，就此而已。

    她以为她以后的日子会像许多妇女一样，生孩子，相夫教子，就这样过一辈子，没有想到二十天前，万安离家出走后，就变成了无头尸体。

    对万安的死，她有些猝不及防，有些惊慌，有些不安，也有一些隐隐的痛。

    她在别人面前那些眼泪都是挤出来的，她不想让别人看出她对万安的不好，就像万安活着的时候，他们会在众人面前拉手、说笑，装出很恩爱的样子。

    可是事实是他们独处一室的时候，就没有多少话题，她感觉空气很压抑，他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该吃饭了”、“到了睡觉的时候了”、“早安”、“晚安”。

    他们客气的有点就像刚认识的人，其实他们也就刚认识，他们小心翼翼地住在一起，虽然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但他们两个就像刚在谈恋爱的小青年一样。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有一天晚上，万安从外面喝酒回来，爬进了她的被子，这是万安第一次爬进她的被子，以前他们各自盖着各自的被子，从来不越界。

    该来的总会来，面对有点醉意的万安，她没有拒绝。有了那晚，以后他们两个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睡在了一个被子里，万安也渐渐对她说的话多了，态度也明显好多了。

    他们刚刚磨合出了一点感情，没有想到万安……

    万安死后，她在家里蒙头大睡了三天，在家闭门谢客了十天，她觉得她的天塌了。

    按照祖辈流传下来的风俗，她得为万安守寡，一辈子都得守寡，今后她得抱着一个刻着万安名字的木头人睡觉，这样的日子，不知怎么过。

    今天往出，她就是去木工房看那个木头人做好了没有。木工师傅按照万安生前的模样做了一个木头人，叫她去看，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或者完善的地方。

    她本来是不想去的，反正就是一个木头人，做的再好也活不过来，晚上睡在一起也是冰冷的，看不看也没有啥区别。

    可是婆婆非要他去看，说要陪她一辈子，还是去看看，有不满意的地方就想着修好，等抱回来，那就是活着的万安了，有血有肉了，就不能动刀子修改了。

    她不得不去，去了也落了个去，她什么也没有说，面对师父做好的木头人，她茫然，她的余生要嫁给一个木头人。

    为什么自己是一个女人？是男人该多好呀！男人可以妻妾成群，女人为什么只能……

    她的问题没有人回答她！

    “少奶奶，那个李三好像变了一个人！”

    每天燕子都会来向她汇报李三的情况，作为万老爷花重金聘请来的侦探，她对那个比她年龄还小的男孩实在没有信心。

    就那么一个瘦弱的男孩，会破官府还没有破的案子，她不信。

    前天，燕子跑过来说，李三和黑爷想去案发地去看看，走到半路上被野狸子吓回来了，而且大名鼎鼎的黑爷还失去了一个眼珠子。

    当燕子对她说这些的时候，她觉得好笑，连案发现场都去不了，还逞什么能，每天还要领十两纹银，简直就是在糟蹋钱。

    万家的事由万老爷说了算，还轮不上她这个刚过门就死了丈夫的寡妇说了算，她只能装作无所谓。

    对她而言，破不破案子都无所谓，反正万安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活，反正她以后要和一个木头人过了，破了那案子又能怎么样，还不如把那些用来破案的钱留下干点有意义的事。

    燕子说：“少奶奶，李公子这些天要么坐在书房看书，要么就去河边散步，一点儿也不关心少爷的事了。”

    书房是万安的书房，自从万安死后，书房的钥子一直丢在她房间的柜子里，昨天，李三托燕子要钥子，她就给了钥子。

    反正书房里面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书，万安在的时候，也很少进去看书，有一次她路过，想找一本有光女工的书看看，打开门，一股扑鼻的发霉味迎面而来，她也就没进去。

    “少奶奶，李公子已经把书房打扫干净了，不但里面没有了蜘蛛网子，而且把书分门别类放在了书架子上，对那些发霉的书，还特意捡出来，拿到太阳底下晒了。”

    燕子说到李三晒书时，还特意讲了一个怪事。昨天李公子晒书，突然平地冒出来一股风，那风把两本书刮飞了，李公子跟着风跑呀跑，一直跑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人多，书却像长了眼睛一样落在了一辆飞奔的马车上，李公子跳上马车，去取书，没有想到书落在了一位小姐的胸部，李公子就去抓，那位小姐对着李公子的脸啪啪啪就是两巴掌。

    燕子说到这里，捂着嘴就是笑。

    “接下来了？”她罕见地问了一句。

    燕子见少奶奶开口说话了，便添油加醋说了一阵，惹得旁边站着的两个丫头“格格”笑了，少奶奶也笑了。

    燕子在肖婷婷那说了一阵子话，便来到了书房，看见李三点着油灯在看书。

    “李公子在看什么书？”燕子凑上前。

    李三说：“《鬼神记》！”

    燕子嘟着嘴说：“还以为李公子在看破案的书呢。”

    李三说：“还是看看这些神神秘秘的书有趣。”

    燕子心里在想，还看那些闲书，今天老爷专门把她叫去，还打问案子破的怎么样了，她还故意说了一大堆好话。从老爷的口气里，她已经听出来老爷对李公子已经有些不满了，说这么多天了，银子也花了不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这小子就是一个。

    老爷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那意思再也明白不过了。看着李公子这几天打扫书房卫生干那些和案子没有关系的事，她心里着急，也提醒过李公子，可每次她提醒，李公子就像少奶奶一样，装起了哑巴。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李公子和少奶奶是一对，那一定很有趣，两个沉默寡言的人在一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