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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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企旺堂上吐狂言 李莲英冷静镇场面

    西南带着卫队,押着囚车,一路上快马加鞭,很快到了颐和园。庆王爷闻信升堂,十几个陪审官坐立两旁。李莲英是监审,本应坐在庆王爷的身边,但李莲英不想显山露水,更不想与老王爷齐肩。毕竟自己是奴才王爷是主子,那样不成体统。所以他选了一个特殊的地点,在殿门口一个角落让人搬了把椅子坐下。刚坐好,犯人到了,李莲英是最想见企旺方丈的人,因为对于企旺他早就闻其大名。尤其是那个行刺的和尚,竟把自己也纳入了行刺的对象。李莲英便猜到这一定是方丈的主意,因为自己挡了他的财路,企旺对自己一定也恨之入骨。这就让李莲英更想看一看企旺是何等人物!是否是四方大脸,身材魁梧,是否一个心狠手辣的鲁莽的和尚?就在企旺进入大堂厅门的那一刻,李莲英被企旺的形象惊倒了。只见他身材矮小,骨瘦如柴,窄小的脸膛上眯缝眼,塌鼻梁,甚是丑陋。只有一点值得李莲英佩服,那就是企旺的神态,面带微笑,走路如风。虽说他带着刑具,但这一路走过,他把刑具当成了玩具,铁链拿在手中上下抖动,没有丝毫的紧张表情,仿佛是来吃席喝茶的。李莲英不禁暗叹:“看来他来者不善,定是个难以对付的人物。”

    西南让进殿的衙役止步,自己抢先上前向庆王爷汇报:“启禀王爷,人犯只押来企旺方丈一人,庙里的主持和僧人们都跑得无影无踪,看来我们内部有人通风报信。”

    庆王爷大吃一惊,眉头一皱,猛然间想起杨怀义是藏于龙船之下混入颐和园,又在码头上动手,这说明了龙船上定有内应。他大声说道:“西南,带上你的人去把龙船上的人员全部押到大堂院中,我要亲自审问!”西南遵令转身出大堂,庆王爷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把人犯押上前来!”

    企旺被两个衙役押到大堂前跪下,他瞅了瞅眼前的老王爷,双眼睁大,不觉出声笑道:“王爷,别费那份心思了,所谓的内应早就走了,怀义法师的亲人那边你们是不是也扑了个空哇?都是我安排的,审我一人便可!一切罪名由我承担,是杀是剐由您定夺吧。”企旺的话提醒了庆王爷,他开始问道:“好个大胆的和尚,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们为何要行刺皇太后?皇太后是哪一点对不住西鼎庙了?”

    坐在门口的李莲英一见庆王爷如此的审案十分意外,若这样审下去,人犯必会口吐污言秽语,有损皇太后的荣誉和颜面。李莲英起身快步来到大案前,低声在庆王爷耳边嘀咕几句,王爷听后连“嗯”几声,急忙改口道:“企旺,怀义法师行刺皇太后是否由你指使?快快招来!”

    这时的企旺正准备把想好的话全盘托出,指责皇家强收庙宇,对佛门大不敬,在清净之地盖筑行宫有违传统,为天下人耻笑。正当企旺欲打开话匣的时候,只见一个太监装扮之人上前与庆王爷耳边低语了几句,马上便转移了审问的话题。企旺只得把话咽回肚里,看了这太监一眼,狠狠地暗道:“好有心机的人啊,竟在如此短的时间捕捉到了局势的微妙,真是遗憾!”就在企旺疑惑的刹那间,只听惊堂木叭地响起,庆王爷又说道:“大胆的和尚!不认罪伏法,我就要动用刑罚了!”话音刚落,大堂上的衙役一齐喊道:“威武!”

    企旺见状,只得应道:“王爷和旁审的大人们,谋杀皇太后、李大总管我是主谋,怀义法师只是执行者。我认罪伏法,只是有一个问题我想向各位大人请教,大清的官员贪没收取贿赂,把西鼎庙的镇庙之宝:元代的香炉和金佛强行索取为己有,这是不是犯罪?如今西鼎庙归于皇家所有,那西南将军利用职权欺上压下,这是否有损我大清皇家的清誉?我,一个犯人,不求答案,只求公平。好啦!如果各位不相信我的话可以找西南将军对质,在他的身上有西鼎庙的银票两千两还有那尊金佛像,如所言不实,我愿罪加一等!”企旺的一番话,像一颗炸弹在大堂上响起,把所有的人都震得是目瞪口呆,议论纷纷。庆王爷傻了眼,有些面目呆滞地坐在大堂上看着企旺。企旺则有些得意,他不像是犯人,而是一个反客为主的奇人、怪人。能在这种场合上检举捉拿他的将军,而堂上端坐的王爷又与这将军是亲属关系,这真是:置身生死外,为报一箭仇,视官如粪土,为解民间忧。

    李莲英毕竟见多识广,他一眼看穿了企旺的意图,他是想临死拉一个垫背的,要出口恶气。有可能他是陷害西南将军,也可能西南真的是见钱眼开,在这非常时期被钱财迷了心智,上了企旺的当。此事的真假只能从西南身上是否有那件两东西来判断了,只是如今不能再审了,再审下去还不知企旺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他既是有备而来,视死如归,那审与不审已不重要。此时应尽力维护住庆王爷和皇家的颜面方为首要。李莲英快步二次来到堂前与庆王爷耳语。庆王爷听完又拍下惊堂木大喝一声:“退堂!我与李大总管前往勤政殿向皇太后请命后再审。各位散了吧。来人!把企旺和尚押入牢房。”

    衙役上前拉起企旺,企旺用手摸摸膝盖,眨着小眼睛观察着李莲英,瞬间笑道:“好一个李大总管!不愧是人们传说的那样智勇双全,足智多谋,洒家佩服。今日得见是三生有幸,洒家有话向您请教,只盼您帮我解开心结,我死而无憾!”

    李莲英看着眼前的跳梁小丑如此从容镇定,冷笑道:“好哇!在场的王爷和官员,都是大清国的栋梁,都可以听听你这个佛门的叛逆能讲出何等的话来?”李莲英说完,大堂上气势立变,庆王爷也松了口气,厉声道:“好一个和尚,你是山上念经,云山雾罩啊,有屁快放!”

    企旺听完李莲英和庆王爷的话后不慌不忙地解开胸前的包袱,取出一本账册,不屑地冲庆王爷说道:“老王爷,你才是万恶之源,不要诋毁佛家,该接受审判的应该是你。西鼎庙到了今天都是你一手操纵的!我谋杀慈禧太后和李莲英大总管也都是由你而起,上苍给你的惩罚就快到了!”企旺是无所顾忌地向庆王爷一顿发泄。庆王爷听得是火冒三丈,一拍惊堂木大吼:“来人!打他十大板,灭灭这秃和尚的嚣张气焰!”

    话音刚落,两旁的衙役四个人上前按胳膊摁腿,另有两人抡起杀威棒呼呼作响,没几下,企旺就被打得皮开肉绽,但他愣是一声不吭。打完后,企旺趴在地上瞧着庆王爷,转脸又看向李莲英,冷哼一声,抬头问道:“李大总管,这就是我大清的王法么?洒家可不服啊!”

    李莲英为什么没有阻止庆王爷行刑,也没接企旺手中的册子,是因为大堂之上庆王爷乃是主审,他有这个权力。再说了,企旺也是自找苦吃,无视于法堂蔑视大清官员,那教训他一下,理所应当。可让李莲英万没想到的是,企旺被行刑后依旧能泰然处之,还向自己示意其有话要说,说白了他就是想当堂检举其他人的违法行径。如果在大堂上强势阻止企旺讲话,那恐怕会引起在座众位官员的猜疑,传到慈禧的耳朵里也恐对自己不利。庆王爷一气之下打了企旺,这更加重了李莲英的负担,因为他明镜似的知道,企旺针对的是庆王爷的小舅子西南将军。

    李莲英命人捡起账本,搬过一把椅子让企旺扶着,说道:“企旺方丈,你是犯了王法的人,在大堂之上竟然还如此的荒唐蛮横。既然你三番五次地要与本官讲话,那本官给你这个机会,但我提醒你,不许诋毁皇家,否则罪加一等!”

    企旺是佛家弟子,修炼了一身的本事,屁股受伤,对他讲只是外伤而已,意志依然坚强。他忍住疼痛,便一五一十地开始讲起:从进庙当方丈与官府打交道开始,到怎样开始从事商业;买地大修庙宇;受西郊的最高长官西南的欺骗,以手上地契没有盖军方大印为由,把买地说成是租地,以印章和税金相逼,一下子拿走了近十万两银子。此时企旺满眼恨意地继续说道:“从那以后我便开始了对官府的怨恨,尤其是从西南夫人嘴里无意中得知,庆王爷购西鼎庙给了西南十万两银子,而西南竟从中贪没七万两,只给了庙里三万两的遣散费。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西南让他夫人出面,向西鼎庙索要两件元朝的镇庙之宝—金佛和香炉。他以拿去观赏为由扣下香炉至今未还。今日在拿我归案时还以保护我为由把金佛像强行拿走;以答应收敛好怀义法师的尸体为由,跟我又要走了两千两银票。这两样物品此时就在他的身上,可以搜身取证。刚刚我所说的都在账上记得清清楚楚,白纸黑字,每笔账年、月、日都是真实的,出家人不打诓语。之所以把这些与李大总管讲,是因我信你是位秉公办事之人。当初你从庙里要走银子和布匹后,影响了我寺庙的大把收入,我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可事后我是幡然醒悟,您与西南的恶劣品性截然不同。当然啦!都是皇太后、皇上的官员,各自为政,各行其道,也无可厚非。今日您协同王爷审案,我对所犯之事无可争辩,能讲出实话就已经是死而无憾了。所以无论您怎样判处我都认可,也借此机会向大总管说声对不起,向慈禧皇太后忏悔我的罪行。毕竟人人都会有憎恨的一面,人人也都有慈悲的心肠,走到这一步我不后悔。我做了这件让世人料想不到之事,也可以说是震动大清国之事。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出家人,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自己原谅自己罢了,来世又是一名和尚!”企旺边说边环视四周,还有节奏地抖动手中的铁链,显得十分释然。

    庆王爷听着企旺的话越听心越烦,他手捻胡须,在太师椅上如坐针毡,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混账,混账,一派胡言!”

    李莲英则是不露神色,他竟有些被企旺这个和尚打动了,心中暗忖,“好一个临危不乱、颇有心机的西鼎方丈,这一箭双雕之计,既鞭打了王爷,又扳倒了西南将军。如此一来必让皇太后心中不快,还一再地抬我李莲英的轿子,让我骑虎难下,投鼠忌器。李莲英心中清楚,企旺所讲西南之事恐怕桩桩是真,那作为证据的账本恐怕也是真实的。但是,作为一个代表皇家审案的监官,绝不能在此时把案子影响扩大,殃及他人。因为这是皇太后家里人的事,涉及的范围越小越好,只能拿与企旺有关的人开刀。李莲英心下拿定主意,所以对企旺并不理睬,显得十分冷淡。当企旺临近收尾时的口出狂言,引起李莲英的不满与反感,立时制止住他的话,大声喊道:“来人!把犯人押下去!”

    衙役们也是醒过神来,猛地上前踹倒企旺,大喊:“威武!”把企旺连推带搡,牵狗似的拉出了大堂。

    众官员看着眼前的情景,也连忙尴尬地向王爷和李莲英辞行,退出大堂。庆王爷依旧有些愣怔地瞅着李莲英,等他拿主意,如何处理眼前的棘手情况。

    众官员走后,李莲英走到庆王爷的案前,轻声地提醒道:“老王爷,我认为咱们应在此等候西南的归来,听听他的言语,问清那两件庙中之物和银票的事。此事关系重大,不能草率了之,一是在场众官员们已经得知了此事,瞒是瞒不住了。二是皇家的宝物不能流失,至于西南将军如何处理全听皇太后的旨意。不过请放心,到时我会上奏保他,即使丢官也是暂时的。”听完李莲英的话后,庆王爷心中踏实了许多。

    正在这时,西南风风火火地走进大堂,大声禀道:“王爷!龙船上果真有企旺的内应,这个人是六郎庄的舵手叫王大拴。他人已经跑了,船上的人员此时都在院子里候着,等您问话。另外有一件事要报,码头上的禁卫军头目杨胜有重大嫌疑。出事的前一天西鼎庙的杨怀义来过颐和园找他,两人在码头上交谈许久,后又坐船在昆明湖里转了一圈才走。现在杨胜是皇太后的侍卫,我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由您向皇太后禀明后才可捉拿。”

    庆王爷一愣,自言自语道:“杨胜救驾,身受重伤,又是他在激战中杀死刺客,这件事不能轻易下结论,我们要认真调查后再定。”这时,李莲英一旁说道:“是啊!按情况分析,杨胜参与企旺的阴谋可能性不大,充其量是杨怀义利用他来园子踩点。这件事不要声张,到时候考验他一下便有分晓,皇太后身边可不能留下隐患。”李莲英说完,冲庆王爷使个眼色。庆王爷明白,便把企旺刚刚的话重述了一遍,并警告西南道:“你要命还是要财?保官位还是要宝物?你可不能犯糊涂,到时候姐夫我也是无能为力。”

    别看西南是位武将,实则胆小怕事,庆王爷话刚说完,西南便掏出银票和佛像放在大案上,直喊冤枉,讲这是企旺的圈套。庆王爷道:“咱们这就去勤政殿见皇太后,如实说,全盘托出,听皇太后的旨意。”西南点点头,身上冷汗不住地淌下来。

    李莲英这时提醒庆王爷道:“王爷,先派一队人马前去六郎庄,捉拿杨怀义的亲属和王大拴全家,再把六郎庄庄主请来,我有事求助于他。”庆王爷急唤传令官,让他带上禁卫军前往六郎庄拿人。

    庆王爷与李莲英则带着西南,奔向了颐和园的勤政殿。在路上,李莲英叮嘱西南道:“将军,做过的事要全部承认,少说话,多磕头,西鼎庙一事你干得相当的不漂亮。钱财要舍,不要贪小失大,目前保命保官位要紧,千万不能给庆王爷丢脸,常言说得好—有舍才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