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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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诀再现 第一章 奇闻

    一九九九年,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语的喜悦朝气,或许是因为跨世纪的缘故。中国人总是对于某些历史节点的到来异常兴奋,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纪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过沉重,历史的车轮走到此刻已铭记着每个人的付出,并为此准备一份礼物,每个人在心底对于新千年都有某种期盼。置身其中实难不被感染,就像这辆行驶中的火车,载着所有人的美好心愿沿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车内满满当当,南来北往,五湖四海的人汇聚在这列车厢,你言我语,嬉戏哭闹,看报瞌睡,物声吵杂,宛似浓缩的整个世界。

    “你是当兵的吧?”

    一个声音把陆晨从回忆中拉回现实。陆晨本坐在九十一号座位上,斜靠着车厢,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看了看时间,漫长的旅途已经过去三分之二。望着窗外的风景,正沉浸在昨日的告别。

    起初陆晨并不知道这句话是在问自己,而且还带着浓厚乡音。只是出于职业敏感,其中的一个字眼挑动他的神经。陆晨将目光从窗外转回前面,想要找出那句话的源头。坐他对面三个人,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正低头玩手机,中间一个中年男子双手交叉胸前,靠着椅背打盹。靠近过道坐着的是个三十来岁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颊消瘦,唇薄肤白。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上面还摊着一份杂志,好像看到有趣的内容,嘴角露出微笑。

    三人都没有和人说话的意思。

    估计是等了半天也没有得到回应,那个声音又问道:“我看你的样子就是个当兵的。”

    这时陆晨才明确声音是来自旁边。扭过头一看,那人五十开外的样子,头发大部分都已经花白,一张黝黑粗犷,满脸胡茬的面孔,憨厚的微笑着,露出黄中带黑的牙齿。松弛色深而又鼓起的眼袋耷拉在宽阔的鼻梁两边,让人看过去很难不去注意那两个眼袋,却忽略了那双正期许看着你的眼睛。更让人难以忽视的是作为脸部最突出的部分,是那黑中带黄的酒糟鼻,像是苍蝇的眼睛,也在注视着你。佝偻着背,歪着头,笑嘻嘻的看着陆晨。

    陆晨指了指自己,老头点了点头。

    陆晨笑道:“你怎么这么问?”

    老头道:“你一坐过来我就注意你了,看你的动作,你的神态,加上你还提着一个迷彩的包,我就感觉你是个当兵的。你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就想着去当兵,可惜报了几次名,体检都没有过,我这腿不大利索。”

    老头下意识的摸了摸一条腿,脸上一副落落难遣的表情,讪然道:“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所以我对这个特别敏感,这是老天给我的补偿。哈哈。”

    陆晨笑道:“大叔,每个人都会有遗憾,而且有点遗憾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我也不是军人了。”

    老头道:“咋呢?难道我看走眼了?”

    陆晨道:“我退伍了。”

    老头“哦”了一声,做出一副“明白了”的表情,又笑道:“那也没事。”然后老头把头扭过去,对坐在他另一边的老头说:“你输了,钱拿来。”

    另外那个老头大概也是五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件类似过去军棉衣般蓝色大衣,灰色长裤,一双皱巴巴满是灰渍的黑皮鞋。翘着二郎腿,双手插在彼此的棉袖里,一只袖口破了个口子,露出不白的棉花。操着一口四川话,道:“瓜娃子,输个锤子,人家都说了,他退伍了,不是军人了,凭那个还找我要钱哩。是你输了,你赔老子钱。”

    老头一听,也急了,道:“狗屁,当一天兵也是军人,那个说退伍了怎么就不算了?我们赌的时候也只是说赌他是不是当兵的,也没有说过去还是现在?那现在还想赖账不成?”

    陆晨这时也听明白了,敢情是这两个老头在我睡着了的时候,拿我在打赌来着。四周坐着人的目光也被两个老头的争吵吸引过来,看书的,瞌睡的,玩手机的都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老头。

    四川老头看见这么人看着他们,好像一时找到许多外援,顿时增添了许多底气,嗓门也大了好些,道:“麻买皮的,老子怎个赖账了拉。你让别人评评理。”然后转头看着四周的人,道:“大家来评评理,我和这老头打赌,他说这个娃儿是个当兵的,我不信。他就说要和我打赌,输了是给五十块钱还加一包黄鹤楼。现在这个娃儿说了,他说他已经退伍了,不是当兵的了。你们说是那个输拉?”

    旅途漫长而苦闷,难得出现这种热闹。周围的人听完,立马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议论纷纷,各抒己见。老头看见四川老头说不过自己竟然找起外援,自己一下显得势单力薄,孤掌难鸣,急的面红耳赤,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看看众人,又看看陆晨,突然对四川老头道:“这是我和你的赌,你找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做什么?要问我们也只能问一个人——”老头用手指了指陆晨,说:“除非他说话,不然谁说都没用。你说哦是不是。”

    四川老头听完也看了看陆晨,似乎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然后道:“那好,就问这个娃儿,他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可不准赖皮。”

    老头:“谁赖谁是你孙子。”

    四川老头:“我可不敢要你这么个狡猾耍赖的孙子,龟儿子被你买了,老子估计还在帮你数票票呢。”

    众人一听,哄然大笑。四川老头在语言上捡了个便宜,好像得了一个大胜利,脸上得意而神气。老头似乎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转过头来问陆晨:“你说,你到底算不算当兵的?”

    老头这么一问,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立马把众人的注意力聚集在陆晨身上。陆晨一下子犯难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当兵当傻了还是世界变化太快了,昨天自己还一身军装,泡在眼泪堆里。今天坐上火车,打了一个盹,醒了还沉浸在离别之情,伤春悲秋着,现在怎么就摊上这么两个老顽童。看着两双迫切而严厉的目光,陆晨知道无论怎么回答都会得罪一个。而得罪任何一个,自己剩下的旅程都将不得安生。车厢就这么大,还这么挤,想躲的地方都没有。

    “怎么办?爹妈和部队都没教过我这个啊。”陆晨心里苦啊。

    众人和两个老头看陆晨半天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回答,开始不耐烦的催促。这时一道清脆,穿透力十足的声音从人堆中传来,“啤酒饮料香烟水果方便面拉••••••”陆晨一听,忽然有了主意,说道:“你们两位都对,也都不对。”

    众人和两个老头一听,好像摸不着头脑,迷惑的看着陆晨。陆晨笑着说:“从前我外表是军人,内心是平民。现在我外表是平民,内心却永远是军人。”

    两老头对陆晨模棱两可的回答都感到似是而非,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两人看看陆晨,又看看对方,懵懂的像个孩子。陆晨趁机又说:“这样吧,我请大家吃东西,不必为这小事伤了和气。”说着站起来叫住列车服务员,买了一大堆吃的。

    两个老头本来都以为是没指望得到胜利的果实了,满心的不乐意,后来一听有吃的,立马又高兴起来,说:“对,对。肚子是大事,先吃点东西再说。哈哈。”,

    两人也不客气,吃着东西,话锋一转,竟然聊起家长里短,俨然一副大家长的姿态。周围人见没什么看头了,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动作,看书,瞌睡,玩手机。

    四川老头也拿出手机,看了下信息,眉头一邹,脸上闪现一丝无奈。然后边吃边操作手机,时不时还抬起头看看周围,顺便搭话。

    坐在陆晨对面看杂志的青年突然冷笑了一声,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还是引起四川老头的注意,问:“笑什么呢?”

    青年抬头看了看四川老头,说:“这上面还真是什么都敢吹,把警察都吹的那么神。真那么神怎么还有那么多的案子破不了?”

    四川老头低头按着手机,看他操作手机的灵活性,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老头的手指。即便这样他也没忘记好奇的问:“那么个吹法,说来听听。”

    旁边的老头边吃着东西边说:“能怎么吹,还不是说那人心细如发,明察秋毫,料事如神,百无一疏。”

    青年接话道:“不错,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这世上那还有什么犯罪。再说真有这么一个人还不早就无限吹捧,人人皆知,怎么还只是在这么一本发行量不大的二流杂志上,用的还是化名,多半只是作者意淫出来的人物。”

    四川老头听了呵呵一笑,道:“你这娃儿说话好酸啦,我也不晓得是不是真有这样的人,要真的有,我还想见见咧。”

    青年笑道:“那您只能在电视上才能见到,能是真的吗?”

    “话也不要说的太满了。”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众人扭头一看,发现是坐在青年旁边一直打瞌睡的中年男子说的。中年人睁开眼睛,慢悠悠的说道:“有些事,有些人,你没见过并不代表他就不存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高人在民间,若不是有缘,就是坐在你旁边你也未必能看出来。”

    青年冷笑道:“听你口气,好像你就有福气见过不成?”

    中年人听出青年轻视的语气,并不打算接他的话,准备继续瞌睡,却不想引起四川老头的兴趣。只见四川老头问道:“那你就讲哈呗。”

    青年也道:“就是,讲出来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陆晨一听中年人刚才似乎话里有话,加上旅程枯燥,也乐的听些奇闻轶事,不禁也期待这看着他。中年人看了看我们,加上青年人的激将,顿了顿说:“既然你们想听,我就讲讲我的一次真实经历。我所遇见的那个人本来也根本就不把名利放在心上,但我却不忍听到你们也把他归划到那些凡夫俗子,沽名钓誉之辈中间,哪怕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却也不能抹杀他的存在。”

    众人看中年人说的这么郑重其事,更加勾起兴趣,全都停下正在做的事,正襟危坐,等待中年人故事的开始。

    中年人回忆了一下,娓娓说道:“故事的地点就是这趟火车的终点站,山城。几年前,我在那里做生意,被人蒙骗,赔的倾家荡产,血本无归,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我还是没有勇气自杀,更没有勇气面对现实,每天都是借酒消愁,喝的伶仃大醉,每天都是在不同的地方醒来·····”

    一晚,中年人依然在酒馆里买醉。喝到半醉不醉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剩余的钱继续将自己麻醉。中年人只得离开酒馆,在大街上盲目的游荡。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那里。只觉人影车流逐渐稀疏,绿林树木愈发密目,风吹叶摇,月朗星稀。虽然已经吐了好几次,但出来冷风一吹,顿感到头昏脑胀,坚持不住,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此时中年人身无分文,又不知身在何处,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天桥。中年人困窘之中好像找到避风港,径直向天桥走去。

    走到一看,发现天桥下面已经有几个流浪汉躺在了那里。地旁边还有一片一片用报纸铺成的地铺,定是前人留下来的,不知还有没有人来睡。几根灰暗清冷的桥墩墙壁上,涂写着许多图画和文字,没有人知道是谁写下的,也不会知道写的人都曾经历过什么。中年人借着昏黄的路灯,看了一下,内心苦笑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天桥在此,无谓年月,却不知有多少无家可归之人曾沦落至此,不想今夜轮到了自己。昨日的某个人,今日的我,却不知明日又会是谁?”

    中年人一阵感慨,一阵心酸,找了一处看起来比较干净背风的角落,将报纸整理一番。虽已是四月,但春寒料峭,中年人也顾不了许多,和衣倒地便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中年人似乎听到身边有人在窃窃私语。中年人此时依然头痛的厉害,勉强睁开双眼。身旁的几个沦落人正在酣睡,而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生着一堆火,几个人围坐在火旁。风吹火摇,飘动的火光照在几个人的脸上,在夜幕的反衬下,显得亦真亦幻,宛似在梦中。

    中年人定定神,才确信自己并非做梦,因为能感觉到冷。中年人也想围坐到火堆旁,所以仔细的打量那围坐的几个人的面貌。一共有五个人,中间坐着的正好背对着自己,看不见面容,也猜不出年岁。虽是如此,中年人却能感觉出那人与众不同的特别,只见那人一动不动,直直的坐在那里,两边的人每次说话都看着中间之人,身体也微微倾向过去,脸上尽是谦卑之色。中年人不禁好奇心起,忘记自己已是困窘悲苦,朝不保夕之身。一点点,翻转腾挪,悄悄向人堆那里靠近,直到能听清他们言语方停下动作,匍匐地上静听。

    只听右边下首一人道:“他妈的敢在太岁爷上动土,这鸟人估计是活腻歪了。这东西两个盘口,道上混的谁他妈的不认识老子们,敢在老子们面前耍花活,不是找死赶投胎的,就是个搓板棒槌。”

    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面宽嘴阔,一脸凶相的男子。说起话来咬牙切齿,连比带划,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此人话音刚落,坐在他旁边的看起来十分瘦小的男子说道:“二哥说的对,要是不给那王八蛋一点颜色瞧瞧,他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也不知道狗日的刀是白的,血是红的。”

    这两人说话的时候虽然都是朝着众人说的,但说完都把目光停留在中间之人身上。说话时的恼怒激愤,随着目光的停留一下子变成满脸期待,好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停顿了一会,中间之人依旧没有任何表示,不说话,也无动作。中年人甚至可以感觉那人是闭着眼睛的。

    这时左首的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高高瘦瘦的男子说道:“老二,老四不要冲动。这人有胆给我们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定是怀着手艺的相家子。我们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路子,这次截包是无心插柳还是有备而来?是敌是友都还没弄清楚,贸然行动,要是点子设下的套子,栽的跟头更大。”

    老二道:“管他是敌是友,是猪是狗。狗日的既然跑到这里撒野,我不卸下他一条杠子,也得弄花他两个招子。让狗日的知道点江湖规矩。”

    老二说话的同时,手腕一抖,原本空无一物的双手,突然多了两个明晃晃的东西。中年人定睛一看,原来那人两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各夹了一把长约十公分,宽约三公分的刀片。形如剃刀,薄如纸片。印着火光,发出幽幽寒光,反照在老二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人面刀光,让人心底泛起阵阵寒意。

    还没等中年人看仔细,那人手腕又一抖,老二两指之间的刀片瞬间变换成另一物件。那物似钩似戈,长约十公分,圆体弯形,通体漆黑。

    中年人也看不出那物是做什么用途的,料想在此人手中定有妙用。想再细看一遍,再看老二双手时,那两指之间又是另一物件。就这样,老二像变魔术似地,转眼间手中之物已变换五六件,都是小巧玲珑,奇形怪状。都是中年人平生未见,不知用途。

    其他人看着老二玩弄手中之物,好像已经看出他的心意,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中年人听到一个略显苍老,但语音坚定的声音说道:“老三,你将那天的经过从头一五一十清楚说来。一个字也不要错,一个动作也不要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