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疯狂滋长
吃过饭采访前,林漫帮董夫人挑了件上镜的外套,在院里陆斯回选了个光好的地儿支起了录影设备,搬了两把椅子对着放。
陆斯回查阅了一遍林漫写的采访大纲,“问完董先生工作方面的问题,再加些他和董夫人生活方面的。”
“不然太干,是吧?”林漫戴好了收音声筒,坐在了董夫人面前,看她手里紧揉着手绢,便笑道:“阿婆,您别紧张,中间您要是想休息一下,随时可以提出来。”
董夫人松开帕子,“诶,好好好。以前接受采访时,我在启山旁边还笑他紧张,现在好了,他要是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该笑我了。”稍作缓和,陆斯回坐在石板凳上,盯着摄影机给了开始的信号。因为昨晚功课做得足,所以今日采访进行得很顺利,林漫引导着董夫人回忆讲述了董启山生前工作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董先生的形象也在这些事件中越来越立体。
采访要结束时,林漫问了董夫人最后一个问题,“在您和董先生的这场爱恋婚姻中,您会有什么遗憾吗?”
“没有。”董夫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好多人总觉得我和启山两人膝下无子,生命是不完整的,可不是这样的呀。”
日头晴朗,光下董夫人眼角皮肤上的皱纹不显苍老,而是呈现出一种经过时间洗礼后柔韧的力量。
“如今到了桑榆暮景,半截身子骨已踏入了棺材的年纪,恐怕有资格说‘回首一生’这四个字了。”董夫人的目光里有着尘世烟雨,“不敢说此生无憾,可与启山相伴的这四十几年里,没有可遗憾的事。”
“回忆起来,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很难的日子,他无人赏识,我工作的纺织厂也在裁人,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可我跟他都好面子,再难也不想张口求我们的父母。”董夫人笑笑,“就那么省吃俭用的熬着,依靠着彼此。”
“后来也在想,那时是什么在支撑着我和启山,可想来想去除了爱,还能有什么呀?”董夫人看了看她和斯回,摸着绣在手帕上的两条鱼,“你们知道吗,如果泉水干涸枯竭,原本水里的鱼儿就会相互吐沫湿润,以此来求生。”
“濡沫涸辙,相濡以沫,夫妻之间在困境中仍愿意拉着对方的手不放开,一直走到生命尽头,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董夫人在说这段话时,陆斯回和林漫没有任何想要控制谈话节奏的想法,已不像是在采访,他们的心绪随着话语声回到了小时候炎热的午后,那时总和别的小孩在树荫下捧着西瓜,一起偷听身旁的爷爷奶奶讲故事话家常,平和从心底油然而生。
结束采访时,林漫想自己在行将就木的那一天之前,会是与谁朝夕相伴了余生呢?她偏过身,陆斯回正在有条理地收拾着东西,而他的背影也始终镶嵌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不知是命运的指引,还是自己的倾心所强加的注目,但无论哪一种都令她怦然心动。
董夫人离开了椅子,独自一人坐在了远处的屋檐下,回忆结束后她整个人有种被掏空的感受,心伤劳神。林漫想去抚慰几句,却被陆斯回一把拉住。“董先生是脑溢血突然离世的,在这件事上董夫人还是很难走出来吧。”林漫低声说道。
“嗯。”陆斯回缠着黑色皮胶的电线。
“虽然很难,但还是想让董夫人走出来,哀伤之情对身体影响很大。”
陆斯回将东西都装好,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放眼望去,声音微弱又落寞,“可你有没有想过。”
“走出来,就什么都不剩了。”
“为什么呢?”话题已不再围绕董夫人,林漫希望他能表露心迹。
“麻木一些,看得开一些,将痛切湮没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与生活中,别去想,放下苦楚,总会过去的。”陆斯回吐着气说出宽慰人的话,“这样轻松而美好的引诱在无止无尽无时无刻地渗入脑海深处。”
他掏在口袋里的手慢慢握成了拳,脚下细碎的沙粒与地面的摩擦音在提醒着他的颓然。他看着林漫,那些安慰人的话从他人之口说出,固然不会干扰到他复仇的决心,可若是他自己逐渐沦落于温情,又该如何是好呢......
陆斯回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而林漫太过聪颖,即使他无法坦白心地,却也了然于心。
他是一只拖拽着伤口的猛兽。
残忍的是,他在任由血迹浸入沿路泥土,甚至每当血口快要结痂,也会伸出利爪再次撕裂疤痕,以锥心的苦痛换取一丝安心与警醒。
他宁愿血干流尽,也不愿安眠苟活。没一会儿,隔壁邻居来叫董夫人打牌,林漫让董夫人放心去,转换转换心情,午饭什么的不用挂心,他们一会儿出去取景的时候自己解决就成了。
他们计划先修屋顶,早起的时候,陆斯回出去买了要用的材料,趁着现在有空便兑了些水泥,准备修缮。
“我要和你一起上去修。”林漫说着褊起了袖子。
“你不怕高?”陆斯回继续搅和着水泥,“会弄脏你衣服。”
“不怕啊,衣服嘛,反正是你的。”林漫略带顽皮地笑道。早上天凉,采访时她也不用出镜,外面就还套着他的灰色卫衣。
也想和她一起做些什么,陆斯回将梯子搬了过来,扶着下面道:“那你先上去,小心点儿。”
“好。”林漫谨慎地往上爬。
两人站在屋顶上,整个村落一览无余,好像伸手就能触到酣睡在蔚蓝天空中舒卷的云朵。
蹲下将石块塑料布移开,还再揭开了裂缝周围的几片瓦,林漫突然笑了笑。
“笑什么?”陆斯回看她纤白的手指被瓦片弄脏。
“没什么,只是一下想到上房揭瓦这个词有些搞笑。”林漫拿起了小铲子,“我有个弟弟,叫林昂,以前他一干什么坏事儿,我妈就骂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跟顾扬是同学,对吧?”陆斯回铲了水泥填在缝里。“对。”林漫瞧着他娴熟的动作问道:“你怎么什么都会做?”
“我小时候也常上房揭瓦。”陆斯回一本正经地说着。
“才不信呢。”微风吹拂着被漏掉的,没抓起来的长发,她伸手挽了下,连带着手上的水泥给弄头发和脸上了。
陆斯回又铺了一层平整的,抬眼一看她便嘴角勾起,朝着远处昂了下头笑道:“你看见那儿有只小花猫了吗?”
林漫顺着方向往下看,“哪儿呢?”
“跑了,上屋顶了。”陆斯回声音里杂着掩不住的笑意。
环顾了一圈都没瞅到,林漫皱着眉还有些担忧地问他,“你是不是昨天睡太少了,有些眼花?”看她认真的样子,陆斯回竭力忍着笑,面带严肃地说,“怎么可能,你没看到么?”
“我给你拍一张。”他放下铲子,用毛巾擦干净手,拿出了手机。
林漫看他镜头对着自己,以为小猫就在身后,准备转身却听到他说,“别动,你别把她吓跑了。”
“咔嚓”一声拍完,林漫回头看还是没有,不懂他在搞什么,凑了过去,“我看看。”
“什么嘛!”一看照片自己脸上的泥痕,林漫就反应了过来,要抢过他的手机删掉,他笑着不给。
“太丑了。”林漫产生了报复心理,开始用他的衣服乱蹭这儿乱蹭那儿。“好看的。”是真的好看,照片里屋顶闪着金光,她两臂置于膝头上,眼里有光,生动地望着镜头,美丽得毫不吝啬。
“真的?”
“真的。”陆斯回说得笃定,两人相视一笑。
合上瓦片后,两人又把屋顶上的漏水口清理干净后才结束,陆斯回先下了去扶着梯子,林漫往下走的时候没上去时那么慎重了,由于鞋底上有湿土,有一节没踩稳,哗一下就往下滑。好在陆斯回反应灵敏,眼疾手快,她往下掉的时候,一把就掐住了她的腰肢,直接将她单手紧抱了下来。
“磕哪儿了?”陆斯回听见了咚的一声,立刻低头问她。
林漫在地面上站稳,视线有些眩晕,还以为自己会哐当摔地上,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忍着痛吐出几个字,“我的腰...”
“腰扭了?”
“你掐得我疼。”陆斯回结实有力的手臂还紧握在她的腰部没放开。
事出突然,陆斯回来不及控制手劲儿,现在才松开她,恢复了正常距离,“刚磕哪儿了?”
“这儿。”林漫抬了下右手腕,往下滑的时候给撞在梯子台阶上了,手腕处泛红。
然后林漫就看到陆斯回又从他那哆啦A梦的口袋里,翻出了治跌打损伤的喷雾,摇晃了两下瓶罐,轻握着她的手腕喷了上去,“会有些凉。”
她有种做错了事添了麻烦的愧疚感,便开口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陆斯回挑眉看她,“不要把意外发生的事归咎在自己身上。”
林漫想自己好像总会这样,常有负罪感,被他这么一说松了口气,“哦...”
喷完药后,两人都去换了衣服,林漫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下午要去采景还要去买东西,她不想灰头土脸地出门,虽然手腕在肿胀着,但依然决定身残志坚地用单手洗一下头发。
“我帮你洗吧。”陆斯回看她忙手忙脚地走来走去,“你手越动会越肿。”
想着明天自己还得开车回呢,她也不想扭捏,“那麻烦你帮我一下。”
一进卫生间狭小的空间,两人就恍惚地走到了一条亲密的临界线,陆斯回挽起了白衬衫的袖口,打开花洒湿了下水温又关上。
“你弯一下腰。”陆斯回碰了碰她前面的水池,拉过了花洒头。
“哦,好。”林漫现在无法直视他,弯下腰反而是种从烧灼中的“解脱”。
可弯下后这个姿势,让站在她身后的陆斯回觉得自己揽了个难差事,他强打精神,重打开花洒。
他的指尖插入了她丰软的墨发,温热的水顺着发隙下流,林漫闭着眼睛睫毛微颤,几乎在屏着呼吸感受着他的触摸。
越来越湿,水流沿着她的耳后流向她的脸庞,滑至她的唇部又滴落在池子里,她扶在水池边的左手抓得更用力了几分。
“冷么。”陆斯回问她水温的嗓音变沉。“有些烫。”她开口的话音里就带着几分颤动。
热气氤氲,陆斯回喉头发紧,调了下温度,水流继续淅沥地喷洒着,“现在呢?”
“好、好了。”其实,她早已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望着她被水打湿的,柔润的脖颈,白皙中透着粉嫩,他控制着花洒的方向,“湿透了么?”
要死,说完这句话他感到身体饱胀又发渴,他紧着补了句,“头发。”
不解释还好,他一解释林漫原本口中的“湿透了”被及时咽了下去,她羞涩地说不出话来,只轻点头。
陆斯回关闭了花洒,挤出了洗发液,在手心打出了丰富的泡沫,双手覆上了她的长发。绵密的、白色的泡沫润滑在他的手和她的发之间。
他的手掌要比水温烫很多,泡沫在他手指进出揉搓之间发出声响,随着他指腹来来回回温柔地抚摸,林漫的腿有些发软。
陆斯回的呼吸声渐渐变重,在喘息声中爱欲来得混乱且不知轻重,情令智昏,他手掌所到之处都被蒙上了情色,指缝与发丝缠绕,白沫在包裹。
“舒服么?”他是故意的,他想听到她的声音,馥郁的香气在漫溢,已分不清是她身上的还是洗发液的。
林漫的脸颊绯红,听着他不再清澈的嗓音又觉公平,不是只有她情难自控。
“嗯...”像是小猫的轻哼声。水流淌下,将泡沫冲走,更湿了。
从手掌处起,一种叫做占有欲的情感粗暴且迅猛地涌现,在陆斯回的心里腾跃而起,染透了每个骨缝。
他的眸光黯淡了下来,拉长着这场湿滑的纠缠,放纵着他的手指兴风作浪。
“我觉得...洗好了。”
“是么?”
“嗯。”林漫咬着下唇回答。
“那就吹头发。”陆斯回关了花洒,整个房间都好安静。
对话变得像呢喃。
他拿过毛巾包住她的头发,林漫站直了身体,个子只到他的肩膀处,“我可以自己擦的。”“你不可以。”他声音轻轻的却让人着魔,手上擦拭的动作未停下来。
依旧有发梢上的水珠滴落了下来,从她的领口沿着肌肤滑下,留下光亮的水痕。
吹风机的热风吹来,林漫撇开面向镜子的目光。
陆斯回在她身后,望着镜子里她脸上的红晕,有种得逞的快感,却又不满足,“怎么不看自己?”
“没有啊。”林漫马上反驳。
她的发慢慢柔软蓬松,被风吹着在他的指尖起舞。
“也不看我。”像怕她听不见似的,陆斯回低了下头,在她耳边说道。林漫耳根发烫,便赌气地看向镜子,他在垂着眸为自己吹发。
他停了下来,也望向镜子里的她,好整以暇,继续低声蛊惑着,“你害羞了,林漫。”
白色的衬衫与长裙辉映相随,他消歇下的火又燃烧了起来,“为什么会害羞?”
她不回答,他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会害羞?”
有些缺氧,林漫感觉自己在这儿再也待不下去了,听着他存心使坏,气得她手肘往后撞在他的肋骨上,留下一句“我是热成这样的”,就跑出了卫生间。
她那下还不轻,肋骨处传来短暂地疼痛,陆斯回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裙摆,笑了笑想收拾下情绪。可下一秒,望向镜中他的动作却停滞了下来。他观察审视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眼睛里的欲色已深不可测,爱溺的念头在疯狂滋长,他比谁都清楚,这不是玩笑一场。
原本平稳的爱意却于体内蒸腾翻滚,她的气息像一针催情剂精准地注入了他难耐的身躯中,让他无法再用那些雅致的陈词滥调来一再敷衍自己的心动,冒出的词汇通通变得粘稠而粗莽。
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
他的心,跳得又脏,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