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八月份的这第一场雨竟整整地下了一夜，直到早晨五点多才住，霁后阳光虽然十分灿烂，但上午还是无法到地里去干活。慕仲兰吃过早饭后，便到杨天星家去，和杨苗讨论了一个多小时的《维摩诘所说经》。

    杨家父女推荐慕仲兰学习的《维摩诘所说经》是一部方等大乘经典，一称《不可思议解脱经》，又称《维摩诘经》、《净名经》。由后秦鸠摩罗什译，共有3卷14品。主要叙述毗耶离城的居士维摩诘，深通大乘佛法，通过他与文殊师利等人共论佛法，阐扬大乘般若性空的思想。其义旨为“弹偏斥小”、“叹大褒圆”，主要破斥小乘思想，贬低二乘声闻缘觉所证非究竟，批判一般佛弟子等所行和悟境的片面性，斥责歪曲佛道的绝对境界，赞扬大乘菩萨行为真正佛教精神。

    维摩诘是梵文Vimalakīrti的音译，又译为维摩罗诘、毗摩罗诘，略称维摩诘或维摩。意译为净名、无垢称，意思是洁净的名字、没有染污的名称。

    《维摩诘所说经》的中心人物维摩诘为毗耶离城的大乘居士，他称病在家，想让释迦牟尼佛派遣比丘、菩萨来看望他。他借机与佛派来问病的文殊师利等菩萨和比丘反复论说佛法，便形成了这本经。维摩诘认为解脱不一定出家，只要在主观上修养，则虽有资生而实无所贪，虽有妻妾而远离五欲。此经宣扬大乘佛教应世入俗的观点，主张不离世间生活，发现佛法所在，提倡“入不二法门”，主张世间与出世间、生死与涅槃、有相与无相、有知与无知等一切分别平等不二，由此不二法门，可得无生法忍，远离一切烦恼妄想，进入涅槃境界。

    《维摩诘所说经》认为“菩萨行于非道，是为通达佛道”，虽“示有资生，而恒观无常，实无所贪；示有妻妾采女，而常远离五欲污泥”，此即“通达佛道”的真正“菩萨行”。又把“无言无说”、“无有文字语言”，排除一切是非善恶等差别境界，作为不二法门的极致。东晋著名的佛教学者僧肇在《维摩诘所说经注序》中称：“此经所明，统万行则以权智为主，树德本则以六度为根，济蒙惑则以慈悲为首，语宗极则以不二为门。”认为此即“不思议之本”。

    《维摩诘所说经》对中国的文学、哲学影响巨大而深远，维摩诘居士更是僧俗及各学派、教派赞叹的对象。如僧肇大师因阅读《维摩诘所说经》而发心出家、东晋殷浩以《维摩诘所说经》为日课，甚至世间的学者、儒士也深受《维摩诘所说经》影响，如谢灵运、白居易、苏东坡等人的行止、文风，皆以维摩诘居士为模范，唐代著名的大诗人王维更是以维摩诘自居，把自己的字号都改成了“摩诘”。

    慕仲兰以前没有读过任何佛经，也较少接触佛教的东西，虽然每逢年节，给逝去的先人们烧纸时，家里会烧些大悲咒，那都是山下杨家在黄纸上印好了送给她家的，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水波纹似地从中心向四周散开来，慕仲兰虽然知道那是大悲咒，但她不知道怎么断句诵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烧了对逝去的先人们有好处，就和黄表、冥币等一起烧化了。

    现在读到《维摩诘所说经》，慕仲兰发现这部经的文字华丽，语句通畅，内容通俗，不仅是一部佛学经典，也是一部通俗小说。没想到原以为很沉闷单调的佛教生活，竟也充满了多种多样的喜乐，慕仲兰被一个个生动鲜明的形象、富于哲理的故事所吸引，第一次感受到了学佛的乐趣。

    经中所述从东方三十六恒河沙国处的须弥相世界须弥灯王佛所，借来三万二千狮子座，向上方四十二恒河沙佛土处的众香国香积佛所请来甘露味香饭，手接三千大千世界，取之随意投置于他方国土，在仅一方丈大小的房屋，包容天地之大而无碍，如此等等，真是不可思议。

    须弥灯王佛的须弥相世界、香积佛的众香世界、无动佛的妙喜世界、释迦牟尼佛的娑婆世界等等，应化事迹各各不同，对慕仲兰来说，所有这些都是闻所未闻，连想都不敢想象的，现在才知道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这些以前听说过并以为绝妙好词的语汇，竟都来源于佛典，且是觉悟的阶梯，慕仲兰觉得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时间飞快地在每日的劳作与学习中流逝，转眼之间，八月中旬到了。

    进入八月中旬的第二天下午，西斜的太阳已经被前面一座山挡住了，慕仲兰正在和父母、弟弟一起收割第二架山上一块地里的胡麻时，突然从前山传来了一道高喊声：“仲兰，仲兰，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仲兰，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柳原手里举着一个书本样的东西，正在从前面一座山的山梁上往他们这边飞奔，他一边跑、一边喊、一边晃动着手里的东西，惹得山上田地里劳作的人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远远地看着他向慕长盛一家跑来。

    杨柳坪虽然在东山的前山，但第一座山的田地有好多都是川里人种的，属于杨天星、柳大河和慕长盛三家种的并不多，他们三家种的地大多分布在第二座山上。

    他们三家虽然与这些川里人的交往不多，但也并不是没有，尤其是杨天星常年累月地给十里八乡的人们过事情，因此，第一座山上干活的好多人也知道慕长盛和马凤娴，对他们家了解稍多些的，也知道慕仲青，了解更多些的，就也知道慕仲兰。至于杨家和柳家的人，他们知道的就更多了。

    看到柳原高叫着冲慕长盛他们跑去，山地里干活的人们就都知道杨柳坪慕家的女儿考上大学了，他们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或羡慕或欣慰的表情。

    他们大都知道慕家有个十七八岁了还不醒事的男娃，此刻知道慕家闺女考上了大学，都不由地为慕长盛和马凤娴高兴。

    至于慕家的女儿是被哪所大学的什么专业录取的，他们都不关心，也不太懂，在他们的心目中，考上大学就是大学生，过上几年，一毕业就是吃公家饭，不用再靠双手从地里刨食的人了，这是他们衷心羡慕的。

    看到柳原兴冲冲地跑过来，慕仲兰停下手里的活计，站在地头等柳原过来，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哪所大学录取了。

    柳原气喘吁吁地跑到地头，“给”，把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给慕仲兰，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慕长盛和马凤娴说，“慕叔，婶婶，仲兰考上浙江大学了。”

    慕仲兰接过信封，见上面印有浙江大学的字样，打开一看，是被浙江大学物理学专业录取了，心里不由地松一口气，冲柳原笑笑，有些失落和歉意地说：

    “是物理学专业。”

    “嗯，正是你想学的，挺好。祝贺你！”柳原笑着回应道，心里却为不能和慕仲兰在武汉大学校园里共度一年感到有些失望。

    “谢谢！”慕仲兰真诚地说。

    她明白柳原的心意，虽然也有些想和他大学同学一年的冲动，但知道这不是她应该走的一条路，就忍着了。

    慕长盛和马凤娴也分别把录取通知书拿过去看了看，激动地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们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喜悦。

    平时很少看文字东西的慕仲青竟也主动要过去，仔细地，一样一样地，一面一面地，一遍一遍地看了又看信封里装着的每样东西，边看边裂开嘴，笑着冲慕仲兰说：

    “姐姐，大学，好！姐姐，大学，好！……”

    慕仲兰一边听着弟弟的话，一边小心地盯着他拿着录取通知书的手，虽然生怕他不小心把通知书等弄破或者弄丢了，但心里还是感到非常开心。

    “仲青一点儿都不傻，他什么都知道，他应该很快就醒事了。”

    慕仲兰心里不停地这样念叨着，不知道是陈述显而易见的事实呢，还是在诉说深藏内心的期望。

    傍晚的夏风吹过山冈，给人以和煦温润的感觉，特别舒服。

    空气里混杂着庄稼、水果、花草和蔬菜成熟后的香味，非常好闻。

    前一座山的阴影投射在后一架山上，形成了一些阴凉的地方，更高些的山间和远处的山崖同时披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山坡上各色的花草闲适地摇动着它们轻柔的身姿，真是好看。

    “好了，今儿个咱们现在就下工吧，回去炒个下菜，庆祝一下，多放些儿油，早点吃完了，仲兰好到她杨大爷家去学习。”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地里的活计坚持干完，或者天黑得实在看不见干活了再收工，慕长盛提出了早点休息的建议，马凤娴竟也没有表示反对，慕仲兰还想说再干一会儿的，看了看父母脸上的表情，就随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