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大明:家父孙传庭
繁体版

第五十二章 皇太极伐木

    “皇上,祖总兵给吴三桂的劝降书,已拟好,明日派人送往宁远,皇上是否御览?”

    “范爱卿读来与朕听吧。”

    崇祯十五年,崇德七年,五月初二日。

    旭日东升。

    沈阳,崇政殿。

    晨曦照亮了崇政殿前后红色隔扇门,照亮了隔扇门外的檐廊台阶,也照亮了殿顶上雕有行龙、宝珠、瑞草的琉璃瓦。

    檐廊十二根红色檐柱,柱顶上的龙头前爪探出廊外,怒视前方,下一刻仿佛就要穿过檐廊飞出,扶摇直上一飞冲天。

    这座建成于崇德元年的宫殿,在仿制明国故宫的同时,仍保留有鲜明的建州本部特色。

    崇政殿内,一道装饰精致的金漆九龙屏风后面,博格达彻辰汗,大清国崇德皇帝爱新觉罗·皇太极,坐在象征最高权力的九龙宝座上。

    昂邦章京图尔格、固山额真英俄尔岱、内院大学士范文程、希福、刚林分立左右。

    范文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札,抬头看了眼崇德皇帝,当着几位大臣的面,将书信展开,朗声读道:

    “宁锦间隔,不相通问者,数月矣。上月松山、锦州,相继失陷,以为老身必死无疑。不期大清皇帝天纵仁圣,不但不加诛戮,反蒙加恩厚养。我祖氏一门,以及亲戚属员,皆受渥泽;而洪总督、朱粮厅辈亦叨遇优隆。自至沈阳以来,解衣推食,仆从田庐,无所不备,我已得其所矣。幸贤甥勿以为虑····”

    范大学士抑扬顿挫朗读着祖大寿写给他外甥吴三桂的家书。

    绚烂的朝阳穿过大殿外的红隔扇门,落在范文程刚剃过的头顶上。朝阳的头顶熠熠生辉,背阴一面,露出一道细细长长的金钱鼠尾辫。

    皇太极略显肥胖的身体微微前倾,一边仔细聆听,一边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据说那是已故宸妃海兰珠生前送给崇德皇帝的礼物。

    图尔格和英俄尔岱眯着眼睛,不时回头看一眼大殿外面,显然都对祖大寿的家书不感兴趣。

    “明国各镇总兵来援辽东,未一月而四城失陷,全军覆没,人士如此,天意可知。贤甥乃当世豪杰,岂智不及此耶?再观大清规模形势,将来必成大事!际此延览之会,正豪杰择主之时,若率城来归,定有分茅裂土之封,功名富贵不待言也····”

    等范文程将整封信读完,皇太极缓缓抬头,目光从御座前的烛台熏炉上转回,沉着问道:

    “这封信,是何人所写?”

    一众大臣也不相信这是出自祖大寿那武夫之手,范文程恭敬回道:

    “回皇上,此信当出祖总兵参谋刘弘遇之手,他是锦州一个生员。”

    皇太极微微点头:“这样的汉人,做个参谋赞画可惜了,你与刚林、希福三人去考他一番,若能得用,提拔去内宏文院做事。”

    范文程听罢,连忙拱手谢道:“吾皇不拘门第,选贤任能,天下归心,虽文、景,不如也。”

    图尔格英俄尔岱斜斜瞟范文程一眼,没有说话。

    皇太极调整一下坐姿,扫视殿中几人,意味深长道:“老汗在位时经常教谕诸贝勒:欲伐大木,岂能骤折?必以斧斤伐之,渐至微细,然后能折。”

    “明国如合抱之木,我建州历经数十年,不断砍斫,至松山、锦州大胜,这颗大树便只剩宁远一根细丝,且吴三桂这细丝,若即若离,随时都可能断掉。”

    皇太极眯起眼睛,摩挲着玉扳指,眼眶有些微红。

    这是皇太极继汗位的第十六年,也是老汗以七大恨告天,起兵反明的第二十四年。

    经过努尔哈赤皇太极两代人数十年的浴血拼杀,截止崇德七年,皇太极已建立起一个疆域覆盖长城以北、外兴安岭以南、西起贝加尔湖、东至库页岛,堪比辽金的成熟政权。

    对外方面,西北边的林丹汗魂断青海大草滩,蒙古各部与满清关系更为密切;曾经在明清之间反复横跳的朝鲜,已彻底臣服大清,不仅签下城下之盟,还送来了昭显世子为人质。至于明国,如一只随时等待宰杀的羔羊,已被清军破关劫掠了四次···

    对内方面,皇太极继位以来,积极引入明国科举,从汉人中选拔官员。

    成立类似翰林院的“书房”,设立内院····

    这些列拉拢汉人的政策,让皇太极赢得了关外汉族文人的信任。

    以宁完我、范文程为代表的汉人合作者,顺着崇德皇帝的心意,提出限制旗主权力、集权于皇帝的策略。

    如,仿汉制建立六部,置六部于八旗贝勒之上。

    努尔哈赤临死前嘱实行的八王议政制度,在皇太极这一些列操作下,已被破坏的千疮百孔。

    “信既已写好,便让祖总兵尽快送给他外甥,这次若能兵不血刃收服宁远,距离收取燕京,就不远了。”

    范文程收起书信,跪下叩头道:“臣等再次恳请陛下,及早入关,定鼎天下!”

    皇太极挥了挥手,笑道:“明国一息尚存,再等一等罢。”

    他眯起小眼睛,嘴角露出一道不易觉察的微笑:“不是还在和明国议和嘛?岂能背信弃义耶?”

    大殿之上一阵哄笑,皇太极也忍不住笑出声。

    范文程忽然收起什么,收起祖大寿家书,向皇帝奏道:

    “皇上,明国使臣,已经两日未到,是否生变?”

    皇太极不以为然道:“他要谈便谈,他不谈便不谈,议和与否,权宜在我,不必担忧,朕已派人去礼部衙门询问。”

    皇太极停顿了一下,侍女端来热茶,皇帝轻啜一口,抬头望向旁边站着的英俄尔岱。

    英俄尔岱出身正白旗。

    天命四年,随努尔哈赤攻打开原,阵斩明将阿布尔。天命六年,参与攻打辽、沈;天聪元年,随副将刘兴祚出使朝鲜,随后长期出使朝鲜,专门负责朝鲜事务,被朝鲜人称为龙骨大。

    英俄尔岱徐徐展开一道奏疏,对着奏疏上密密麻麻的汉字,有些吃力的读道:

    “大汗,朝鲜世子在我国所生之子,今年已经四岁了,这孩子还没回过朝鲜,朝鲜国王也没见过这个孙子,世子恳请让这孩子回汉阳,今年九月便返回我国。”

    皇太极眯起眼睛,回忆起很久远的事情。

    那是七年前,崇德元年的冬天,皇太极祭告天地、太庙,列举了朝鲜在萨尔浒之战时“助明来侵”、在辽沈之战后“招诱辽民”、在丁卯之役后“屡败盟誓”等罪状后,御驾亲征,率满、蒙旗、天佑兵、天助兵、乌真超哈共计三万人马,征伐朝鲜。

    在清军犀利攻势下,朝军一败再败。

    国王李倧逃入南汉山城,在被清军围困四十余日后终于出城投降,于汉江南岸的三田渡,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

    朝鲜答应断绝和明朝的关系,归顺清国。按照缔结的和约,朝鲜世子和弟弟凤林大君(后来的朝鲜孝宗)夫妇前往沈阳充作人质。

    皇太极掐指一算,昭显世子(注1)在沈阳做人质,已经快满七年了。

    皇太极听说,这位世子与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关系颇为融洽,经常给世子送烹肉果蔬,狍子肉、獐子肉、鱼干(注2)

    或许因为,当年是多尔衮负责押送朝鲜世子回盛京的吧。

    “让世子的小孩回汉阳省亲吧,路途遥远,今年就不必回来了,明年八月,再回盛京。”

    英俄尔岱兴高采烈道:“大汗圣明。”

    皇太极挥手让他们退下,尽管有些不悦,皇太极却还是默许英俄尔岱称呼他为大汗。

    建州百十年的传统习俗,不是说变就能变的,或许要等到入关取代大明后,这些满洲旧俗,才能真正改变。

    不过在那些汉臣面前,崇德皇帝必须是皇帝。

    大殿上忽然响起轻微的鼾声,英俄尔岱等人循声望去,不知什么时候,皇太极已经依靠在龙椅上,陷入沉睡。

    范文程结果侍女递来的毯子,轻轻披在皇帝身上,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徐徐退下。

    自崇德六年后,因国事操劳,加之海兰珠病逝,皇太极忧伤成疾,病情不断加重,他曾发布过大赦令,也减少了处理日常事务的负担,甚至找萨满巫师做过祈祷。

    然而身体还是每况愈下。

    就在范文程等人快要离开大殿时,门口传来喧闹之声。

    皇太极一个哆嗦,从梦中醒来。

    抬头望去,是是礼部尚书李伯龙被护军统领鳌拜率领戈士哈挡在门外。

    鳌拜吼道:“皇上与大学士等人议事,没有召见,不得进入!”

    李伯龙急道:“我要觐见皇上,有急事,明国把陈新甲下狱了!不与大清和议了!”

    鳌拜还要阻拦,只见皇太极手撑御案,艰难的支撑起肥胖的躯体。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什么?崇祯,把他的兵部尚书抓了?”

    李伯龙连忙跪下来行礼:“回皇上,是的,刚得的消息,明国已将陈新甲投入诏狱,让锦衣卫审讯,多半又要论死。”

    皇太极揉了揉眼睛,像是没有睡醒,嘟噜道:“又要杀一个,他一共杀了几个大臣了····”

    他轻揉两鬓,惺忪的睡眼中渐渐凝聚精光,锐利扫视众人,像是一头猛虎,清醒了过来:

    “既如此,我国师出有名矣!召饶余贝勒爵准备今秋入关,就让他来作伐树的最后一斧吧。”

    注:

    1、昭显世子:李𪶁,朝鲜仁祖李倧之嫡长子,母为仁烈王后韩氏,天启五年被封为王世子,天启七年娶姜硕期之女为王世子嫔。“丙子胡乱”后,与其妻姜氏和其弟凤林大君李淏被押往盛京做人质,后又随清军入关。顺治二年春,被清朝放还,结束了8年的人质生活。回到朝鲜后不久即病死,谥号“昭显”。盛传昭显世子被其父毒死。死后一年其妻亦被赐死,他的三个儿子也被流放。

    为避生僻字,直接称其谥号昭显,大神勿杠。

    2、二月初一日:九王送毡幕一围。初四日:九王送人进烹肉及果数种。初八日:九王送人问候,送牛一只。初九日:九王送雉一。

    初十日:九王送獐一。

    二月十二日:世子以文鱼、大口鱼、干雉等若干送于九王及马夫大。九王言:“吾不省食干鱼,而世子以情馈之,不可不受。”只留干雉、大口鱼各一。马将尽数受之。

    二月十八日:世子送米二石、太一石、牛一头、药果一封于九王。九王受药果十余个及米斗,曰:“此则领情。”送还其余,曰以供行资云。

    ——《沈阳日记》,昭显世子及其随员在沈阳时期的日记,详细记载了其在明清之际的行动及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