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主任。”

    听见声音，我止下脚步。

    “嘭。”

    还没有回头，一道黑影从我的眼前划过，重重的摔在医院门口的花岗岩地面。

    “啊...”

    四周响起刺耳的惊叫声。

    我缓缓低下头，看见一个人正躺在我的眼前，身穿医院蓝白竖条病服，慢慢被红色浸透，鲜红的血液在地面慢慢流淌开来，很快蔓延到鞋边，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打量着尸体的侧脸，竟然是我的病人，傅驰霄。

    他为什么不在病房之内，而是躺在我的眼前？

    缓缓抬头看向屋顶，这里是医院入门的综合楼，应该是从楼顶掉下来的。

    周边胆大的人都围了上来。

    “快拉床来。”人群中有人叫道，我也在呼叫声中回过神来。

    立即蹲下身，招呼身旁的两个护士帮忙，将傅驰霄身体翻过来。

    他嘴角溢血，双目瞪大，我趴到他的胸口，已经没有心跳，将手搭在他的脖颈处，脉动已经消失。

    死了。

    身为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但是一名病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在我的面前还是第一次。

    这时候，病床到了，一群医护人员将傅驰霄抬上了病床，而我并没有跟上去。

    这样的情况，就算是进了ICU，也不过是拖延一段时间，已经没有可能抢救回来了。

    只是，为什么？

    我心中疑惑着，站在淋浴房内，任由花洒的水拍打着我的后背。

    傅驰霄：临海银行的职工，今年32岁，在长丰医院检查出患有脑癌，在半个月前转到我们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治疗，这种情况很常见，我们医院的脑科，在临海绝对是顶尖的，乃至全国都排得上号。

    就在昨天傅驰霄做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很遗憾的是，肿瘤的位置十分靠内，动手术的风险十分大。如果做保守治疗，应该还有几年的生命。

    可是他不应该会自杀，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

    但是在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十分乐观，对于多年从事脑外科的我，很少看见如此开朗乐观的患者。

    “吴主任，警察来了想要找你谈几句。”

    门外传来声音，应该是我的助理医师，何尚友，来到医院已经有两年多，工作态度认真，对我也十分尊敬。

    “在哪里？”

    用浴巾快速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衣物，来到了医院的会议室。

    这里平时基本上没有人，只有开座谈会，或者专家会诊才会用到。

    推开门进去，若大的会议室仅坐着三名警察，中间的警察神情平淡，坐姿慵懒。左边的警察手中执笔，低头看着桌上的记事本，在我进来的时候抬头随意的扫了一眼。右边的警察则是标准的军人坐姿，目光中英气逼人。

    中间的警察见我进来，立即起身，笑容满面的说道：“是吴主任吧，你好，我是临海市公安局侦查大队的副队长，林子枫。”

    他伸出右手，在手臂的外侧有两道刀伤，一道刀疤约五公分，另一道则更长一些，看刀疤的形状应该是同一把刀砍的，长度在四十公分左右的西瓜刀，对方正面持刀砍来，眼前人来不及闪躲，用手臂格挡所致，当时手上应该穿着护具，不然伤口应该更深。

    我脑中闪过许多念头，还没有深思，会议室中再次响起林子枫的声音。

    “去年抓几个兔崽子的时候被划了两下。”

    林子枫面露苦笑的说道，见他还举着手，我立即上前和他握手。

    “你好，请坐。”

    等他坐下之后，我坐在了他对面的座位之上。

    “吴主任，就今天发生在临海医院的坠楼事件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

    还没等我开口，林子枫有继续问道：“傅驰霄是你的病人对吗？”

    我点点头。

    “请你回答，我们需要做记录。”

    我看到放在左边警察面前的录音笔，回答是的。

    “他的病情怎么样？”

    “傅先生的病情不太好，他是在其他医院确诊患有脑癌，我们医院是临海市最好的脑科医院，所以转到我们医院。经过半个月的检查和专家会诊，癌症晚期，而且他的肿瘤位置处于第三脑室和第四脑室的位置。如果动手术，手术仅有一到两成的把握，而且手术的后遗症会很多，甚至有可能成为植物人。所以我们的建议是保守治疗，用药物控制肿瘤扩大，应该还有五年以上的寿命。”

    我将傅驰霄的病情大致向林子枫介绍了一遍。

    “那他自己知道这个情况吗？”

    “知道，昨天经过他们家人的同意，将他的病情告知了他本人。最终他们决定选择保守治疗。”

    我想起昨天在办公室的情形，傅驰霄，张晓慧，以及一位年过六旬站在张晓慧身后的老人家，她手中抱着婴儿。

    听到这个消息，傅驰霄和张晓慧都十分平静，张晓慧身后的母亲不停的抽咽着。

    “妈，你不要哭了，这也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张晓慧起身安慰着她母亲。

    他们在另一家医院应该知道病情，如今只不过是再重复一遍。

    随后他们当场经过一番商量，就决定保守治疗。他们在六个月前刚有了自己的孩子，傅驰霄说想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好好的陪陪自己的孩子。

    我让他再观察一段时间，然后进行化疗治疗。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因为知道病情而自杀。”

    林子枫的神情变得严肃，看我的眼神有些愤慨。

    “我觉得傅先生不会因为病情而选择自杀，相处的过程中，他性格十分开朗，而且刚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孩。”

    林子枫的神情并未缓和。

    “一个男人，在知道自己的病情已经无法医治，接下来的和化疗治疗又会消耗大量的金钱，我觉得是有可能想要减轻家庭负担而做出极端选择，个人觉得吴主任以后行医更要注意患者的心理问题。”

    真的是因为病情让傅驰霄做出这么极端的选择。

    我摇摇头，他看孩子的那种眼神充满着留恋，看妻子的表情，充满着爱意。完全不像是会做出这么极端事情的人，即便剩下的时间不多，那样的人肯定想要好好陪陪孩子，陪陪自己的爱人。

    会议室沉默了许久，林子枫再次开口问道。

    “当时吴主任是去了哪里？正准备回医院吗？”

    “刚吃完午饭，回医院，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疑惑的问着，只要当天需要上班，我几乎固定这个时间段会去吃饭。

    “没有，只是例行调查。”

    随后林子枫又问了几个关于傅驰霄的问题，就让我出了会议室。

    此时，张晓慧及她的母亲正坐在会议室门口的公共座椅上。

    那一双透着恨意的目光，恶狠狠的瞪着我，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似乎我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我向后退，微微欠身之后立即和何尚友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