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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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无头苍蝇

    不幸,常常是普遍的。

    遭遇不幸,被困在大阵之中的,可不止前来捕杀望星兽的一行七人。

    手捧罗盘的黑衣人在被大阵罩住的一刻,脸色变得惨白,身躯也压抑不住地颤抖起来。

    该死,我竟被那贼子发现了!

    我的坛主之位,我的真魔灌体,我的长生不朽,全都是黄粱一梦,全都要落空了吗?

    不!我不甘心!

    被困入阵、美梦破灭的瞬间,黑衣人的脑海里如流水般划过了百般念头。

    他的同伴同样面如死灰,眼里满是惊骇之意,“蒋岳师兄,怎么办,怎么办?那贼子老奸巨猾,原来早就布好了大阵等我们入彀,当初真不该冒险接下这送命的活计……”

    “闭嘴!趁那贼子还没来,多想想怎么破阵逃生吧!”捧着罗盘的黑衣人听了此语,心情更差了三分,恶狠狠骂道。

    大阵之中,原先处在不同位置,如今便身处不同环境。

    两名黑衣人所处之处不同于程风游、顾斯筠等人,他们竟是被悬在了一片高空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此处狂风大作,风柱肆虐,呼啸不息,亏得两人御空飞行的本领颇为熟练,才能顶着狂风,在一根根风柱的间隙,摇摇晃晃地往前飞去。

    ……

    ……

    “嘿,五十,你不是会幻术吗,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程风游病急乱投医,从衣襟内揪出了一只大眼小兽,冲着小兽如是说道。

    “本王会的是魅惑之术,和幻术是有很大不同的,好吧?”五十心中腹腓不已,却还是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子,放到大眼睛前细细观察,毕竟它也不想在这里久待,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安稳地方。

    盯着黄沙看了许久,五十小脸上的神情显得越来越疑惑。

    这沙子摸着烫手,掂着也有重量,可当它使出天赋神通时,瞳仁里放出奇异神光,却惊骇地发现手中之物分明是一团空气,以它目前的修为境界完全无法理解。

    沙子如果是真气化形而成,在它的神通之下,应该会显形为一团真气啊,可为何会是空无一物?另外,以它的感知,它知道自己并未陷入幻觉之中,因为它依旧能够自如地掌控自己的身体,自己原本的身体。

    怪就怪在,周遭的一切看似真实,却又不真实,全都是空的,空空如也。

    五十眨巴着大眼睛,讶异地打量四周,瞳仁中隐有光彩流动,结果,它发现他们所处之处,竟是在一片空空如也之中。

    “怎么样?有发现?”程风游察觉了五十的古怪,欣喜地晃着它的身躯问道。

    “唧唧叽叽”五十口中胡乱叫着,小手小脚比划不停。

    和五十相处久了之后,程风游大概能明白一些它的意思,“你说,我们,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说的什么意思?”程风游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一旁的紫千雪却若有所思,像是在仔细回忆,思索着什么。

    她对五十的话,似乎毫不怀疑,出身天妖宗的她,各种妖兽见得多了,但像五十这般奇特的妖兽,她还是第一次见。

    五十身上的修为气息,绝对没有超出筑基期的水准,却能在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魅惑她的心智,达数息之久,真是不可思议!

    “难道是,真意化形,意有其境?”

    紫千雪伫思良久,眼神犹豫地说出了结论,她曾见过族中长辈施展类似手段,但她那时年纪尚小,修为尚低,所以她也不能百分百地确定。

    “真意化形,意有其境?!”

    程风游显得一惊一乍,这两个词他倒是在书上看到过,可惜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只知是一种需要极高的修为,才能施展出的神通法术。

    “千雪姑娘,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们怎样才能出去啊?”程风游定了定神,眼巴巴地望向紫千雪。

    “呵!本姑娘又不是什么真人圣君,哪里知道这么多,能认出来是意境神通,就已经不错了。”紫千雪吸了吸挺翘的琼鼻,心中烦躁,没好气道。

    “那…你说我们朝着一个方向一直飞,能不能离开这里?”

    程风游虽然毫无破阵经验,但他也知道阵法是有范围的,出了那个范围,阵法就失效了。

    紫千雪低下头,想道:“在此处站了如此之久,也没见到大阵再起变化,看来是只有困敌之效的困阵,而且一直在这里待着,不算个事儿,不如就试着走一走!”

    “好,试试看!”紫千雪点头答应,从怀内掏出一块色泽雪白的纱帕,随手一抛,纱帕泛着白光,悠然漂浮在半空中。接着她轻身一跃,优雅地站在纱帕之上,纱帕微微一沉,便载着她飞向天际。

    “等等我!”程风游连忙出声,祭起三师兄送他的云鹤,坐上云鹤,慢悠悠地飞了起来。

    “噗……你这是什么速度?”紫千雪蛾眉一挑,美目含笑地看向身后,后方程风游正骑着一团鹤状云雾,鸭行鹅步般地飞着。

    “老牛拉车都比你快!算了,本姑娘发发善心,载你一程吧!快上来,别磨蹭!”

    紫千雪降下纱帕在前等候。

    程风游脸色一红,默默收起云鹤,心中暗骂,三师兄送什么不好,偏送这玩意儿来让我出丑!

    纱帕并不宽大,程风游只能挨在紫千雪身后站着。

    伊人近在咫尺,幽兰之香不自意间入鼻而来,随风飘扬的青丝也不时地拂到面上,令他有些心猿意马,而当他瞥到眼前那段雪白纤细的脖颈时,他突然感到好生后悔,后悔自己长了双眼睛,弄得如今不知该何处安放。

    他想看,却又不好意思,想挪,又挪不开眼,不经意间,脸又红了。

    站在他的身前,不知是载着两人的重量让她有些吃力,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紫千雪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耳垂尖儿,也渐渐地染上了胭脂色,如同戴了一串粉红珠坠。

    ……

    ……

    “没想到此兽还颇有些难缠,在我们五人联手之下,都能撑上一时半会。幸好当初发现此兽时,没有轻举妄动,不然就是我要沦为对方的口中之食了。”

    顾斯筠操纵着一柄锐利飞剑,破开望星兽的尸体,从中取出一枚鹅卵大小、星光湛湛的丹丸,放入早已备好的玉盒之中。

    内丹到手,顾斯筠精神为之一振,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此行的目的已然达成,但另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五人面前——如何才能走出大阵,安然返回。

    如今距离众人被裹入大阵,已过了两刻钟,可大阵之中的场景,仍是一如往前,毫无改变。

    “也不知操纵此阵的前辈是为何人,若是与我等师长相识,事情便好办了。不过,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此阵依旧没有丝毫变动,说明此阵确实不是我等触发的,我等只是殃及池鱼罢了。”紫千山沉思一番后说道。

    众人纷纷颔首,对他的说法表示认同。

    “在下紫千山,师从天妖宗太上长老紫崇襄。误入此地,无意间打扰了前辈,敬请见谅!还望前辈看在家师面上,高抬贵手,放我等出阵!”紫千山突然朝空一拜,朗声说道。

    水天之间一片寂静,哪有回应。

    紫千山却依旧保持着恭敬姿态,拱手而立。

    “在下林城危,师从方外门派……”

    “在下……”

    众人也都各自报了姓名来历,忐忑不安地等候着,时光点滴流逝,一刻钟过去了,视界之内风平浪静,瀚海无波,并无半点变化。

    “看样子确实没人,应该是某位前辈在此地闭关修炼,然后不知是谁,不小心引动了这位前辈设置的守护阵法。而且此阵多半是座困阵,我们困在阵中已有一段时间了,却没有其它变化再发生。”林城危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既然如此,要不尝试着自行破阵,再等下去,也不一定会有什么结果。传讯法术也失效了,不知道小师弟现在怎么样。不过此阵既然是困阵,他们应该不至于会有危险。”蓝莽呲牙抖眉,跃跃欲试。

    “没错!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顾某支持破阵,不知各位道友你们怎么看?”望星兽内丹到手后,顾斯筠越发觉得当务之急就是破阵而出,安然返回。

    “闯闯!”冼幽面容冷峻,只以寥寥两字点出心中所想。

    “在下也不反对闯一闯,只是该从何处破阵?”紫千山微微皱眉,他本就不擅阵法,眼前大阵又精妙异常,让他感觉无从下手。

    “死马当活马医,顾某不才,惟愿尽力一试!”

    顾斯筠手捧硕大的推衍罗盘,罗盘上圈圈层层,环环相套,足有数十层之多,均可自由转动,每一层中又划分有许多格子,每个格子上印有不同字符,显得复杂之极。

    “启!”

    顾斯筠一手掐诀,一手五指张开将罗盘撑起,真气疯狂涌入罗盘之中,中泱天池的磁针缓缓颤动,左摇右摆,罗盘上的其它圈层也随之转动,越转越快,同时格子内的字符绽放灵光,飞速变幻。

    顾斯筠功聚双眼,紧盯罗盘,脸上露出吃力之极的神情,仍旧不愿错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生门……在……北!”

    顾斯筠眼中精光一闪,得出了推衍结果。

    “走!”

    五人随即一同向北飞遁而去。

    ……

    ……

    崇山峻岭间,一道足有百里方圆的濛濛光华,仿佛一只倒扣的海碗,笼罩在山林上空。

    在硕大“海碗”的中心是一座劈山凿石、开辟而出的洞府,洞府内一位灰衣男子端坐石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脸上肌肉不时抽搐,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飘浮在灰衣男子头顶上方的小巧元婴,也同男子表情一致,显得难受之极,丝丝缕缕的灰色霞气,不知为何,竟自发地从其上剥离而出。

    突然,元婴的面容一阵剧颤,变得模糊起来,这是行将崩散的预兆!

    “哈哈哈哈!”

    灰衣男子突兀地大笑出声,双目遽然睁开,湛湛精光迸射而出,似可穿金裂石。

    “天地一声雷,胜过一切药!本座终于渡劫成功,超凡入圣,从此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不再是魔道之徒!哈哈哈哈!”

    在灰衣男子狂妄的笑声中,他的元婴化作一蓬灰霞砰然爆开,劲气四射,灰衣男子身上气息也随之起伏不定,一抹暴戾之色出现在他的眼眸之中,迅速蔓延,继而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

    “劫波已过,本座先去取了那两只苍蝇的狗命,以慰吾心。然后,再轮到隗礌魔君这狗东西,追杀了本座数月之久,本座不将你挫骨扬灰,抽魂炼魄,难消吾恨!”

    一部分元婴崩散后的灰霞由灰转黑,重新注入灰衣男子体内,令灰衣男子双目漆黑如渊,身上魔气森森,就连肤表也浮现出了一道道黑色魔纹,这分明是入了魔的样子,哪有半点渡劫成圣后超凡脱俗的气质。

    ……

    在灰衣男子长身而起的时候,天穹之上现出一道裂缝,一团乌黑得没有一丝光彩的墨云,从裂缝中钻了出来,无与伦比的莫大威势骤然降临,压在一切众生非生的心头。

    风止住了,鸟叫虫鸣无了声息,就连地上那株刚刚绽放、活力无限的花朵儿,也一同垂下了头!

    因为这就是天地宏威,这就是天发杀机,这就是收割了无数修士性命的无间恐怖——劫云!

    劫云升起之时,千里外,一名身披黑甲,身材魁梧的鹄面男子似有所感,身形一顿,目光凝重地遥望一眼后,当即风驰电掣般朝着劫云方向飞驰而去。

    同一时刻,另一方位,一位白衫迎风,清俊雅逸的儒生抬首望天,神情十分喜乐。

    咦,这么巧?

    出来散散心,居然都能碰到其他道友在外渡劫,有意思!不知道是哪位道友,书生我得过去看看!

    儒生心内悠然作想。

    ……

    ……

    不同于其他魔修的张狂霸道、胆大好战,他蓟娄是一个生性谨小慎微的人,要不是师兄蒋岳大力怂恿,再加上奖励实在丰厚,难抵诱惑,他绝不会接下任务,万里迢迢跑到中州来追踪那个危险的叛徒。

    此刻,他连肠子都快悔断了!

    “蒋岳师兄,这是我们穿过的第几道光幕?第十道了吧!一直在打转,如何才能出去!不知道那贼子在干些什么,没有出现,可要是他腾出手来对付我们,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座大阵和阵内众人预想的不错,确实是座困阵,只要飞出一段距离,就能碰见一道薄薄的光幕,穿过光幕便能到达另一片迥然不同的天地。

    冰天雪地,熔岩火山,无边荒漠,浩瀚汪洋,两个黑衣人什么都经历过了,可就是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阵中来回打转,怎么也出不去!

    “够了,休要聒噪!”

    被称为师兄的蒋岳面色阴郁地骂道,目中神光却越来越黯淡,他的心也越来越焦急,他俩谁都知道,在阵中拖得越久,生还的机会就越渺茫。

    “那该死的贼子,这该死的大阵……”

    蒋岳抬起头,眼神迟疑地望着身前薄如蝉翼、淡似白水的光幕,踟躇了半晌,终于咬了咬牙,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无耻贼子,不就是把他们困在这里嘛,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以命相搏!

    “走!”

    蒋岳冷冷吐出一语,身形便向光幕飞去。

    光幕的另一端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平野辽阔,绿草茵茵。一方纱帕悠悠飞来,停在光幕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