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李易最后的一番话，弯弯道人此刻也愣在原地，只因弯弯道人自始至终都未曾怀疑捕蛇村中山民是否为活人。

    “师弟，此话.....”老道惨白着脸色，他实在不愿往此方面想去，于是沉寂片刻又开口说道：“为何？”

    兀自坐在地上的李易抓起一把黄土在手中反复捏搓，直到那黄土渐渐从指缝间洒落方才似哭似笑般开口：

    “师兄，你可知道那傻孩为何终日将黄土洒在身上？”

    “想必师兄也猜到了傻孩看似痴傻的话语中隐藏的真相！”

    老道眯着眼看着一旁自顾自抓着黄土玩弄的傻孩，只见那傻孩将黄土小心揉搓成丸子状视若珍宝般捧在手掌心。

    “爹娘，你看大宝有乖乖在吃药哦，可是你们为什么还不回来.....”

    原本丢失一魂的傻孩就像是永远等不到冬天的秋蝉，隔着一个漫长的季节呼唤着始终回不来的人。

    “哈哈哈，师兄！”

    “捕蛇村顾名思义以捕蛇为业，却信奉着劳什子蛇神，何其讥讽！”

    “倘若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真正的捕蛇村又该是什么样子？”

    “那傻孩口中的黄土又会是什么？”

    弯弯道人一时仿佛窒息一般愣在那里，此刻终于反应了过来那傻孩疯言疯语中藏着的至关重要的线索。

    兀自吐出一口浊气，老道眼神复杂地看着傻孩缓缓说出两个字：

    “雄黄！”

    雄黄，辛味性温，防蛇虫。

    李易摇晃着身子站立起身，只是那藏在阴影之中的双眸始终晕染着一抹不肯离去的血色。

    他径直走向傻孩，用着自以为和善的笑容看着傻孩说道：

    “大宝，你爹娘去哪儿了？”

    痴憨的傻孩脸上流露出带有几分惧怕的表情，只是那乌黑的眼中却泛着天真。

    他小心翼翼将手中撮好的黄土泥丸藏在身后破旧的衣衫内，只是这番动作却狠狠刺动着李易的心。

    “小叔说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你还记得他们的面貌不？”

    傻孩愣了一下又皱起粗短的眉头苦着脸咬着嘴思考着，随后迟疑地摇摇头却又马上重重地点着头。

    “当然记得咧，大宝一直听着他们的话吃着药，只是这药好苦呀！”

    仿佛是回味起苦楚滋味来，傻孩连连吐着舌头。

    “那为何你爹娘要你吃药？”

    “爹娘说了，只要吃这药，道长就会给我们很多很多的黄金，我们就可以住很大很大的屋子。”

    弯弯道人和李易同时愣住，这真相的背后似乎并不是如同他们二人所想那般，只因那句‘道长’！

    老道急促的咳嗽了起来，死死看着傻孩问道：

    “那道长是何人？”

    仿佛是被弯弯道人的眼神所吓到，傻孩径直躲在李易身后，弯弯道人看罢只能苦笑一声。

    此刻捕蛇村的真相更加扑朔迷离，而这一切似乎都和眼前这傻孩有着紧密的联系。

    李易见有了重要线索，于是蹲下身来轻轻擦拭着傻娃脸上的黄色污泥，随后摸着他的头语气柔和地开口询问：

    “那道长为什么只要你吃了药就能给黄金？”

    傻孩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轻轻贴在李易耳边捂着手，眼睛却警惕地看着弯弯道人。

    “道长.....说，我们村里面有宝贝，只要将蛇神杀掉就能够保证我们捕蛇村以后不惧怕毒虫猛蛇......而且道长会给我们变出很多很多的黄金。”

    “只是后来，道长死了.....”

    小小的脸上此刻仿佛是见过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满是惊恐，“小叔和我说，那道长是妖道......”

    一时间风停欲止，只是这平静的背后是另外一场呼啸狂风。

    李易猛地扭头看着弯弯道人，“师兄可知道门之中有什么手段能够将孩童练为药人？”

    只见弯弯道人愣了一下低头思索片刻，随后脸上显现挣扎之色，因为道门之中确实有过记载将人练为药人的法子，只不过有违大道，早已经被焚毁所有的记录。

    此法甚至比那妖魔圈养药人更为可憎，只因是以人之魂凝练成丹名为‘仁丹’，杀生成仁的仁！

    在李易越发绝望的眼神中，老道终于叹息一声缓缓开口道：

    “确实如此，此法灭绝人道，以人练丹来向那妖魔夺舍肉身！”

    “取十岁以下孩童为优，终日喂食妖魔所憎恶之物，取其一魂辅以妖魔种属精血使得自身愈发向着妖魔转变。”

    “待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适应半妖之身的孩童便可练为仁丹，最后向妖魔直接进行夺舍！”

    李易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同族相噬连那走兽之属都不会做的事却发生在号称万物灵属之长的人身上！

    此刻林间洒落的碎金令李易只觉得真假难辨，那炽热刺眼的阳光却让他觉得毫无生气的冷。

    只听一声幽幽声音缓缓响起，如同那寒冬腊月冷冽的寒风一样。

    “师兄，好好的人不做，好好的仙不求，为何要行这般夺舍之事？！”

    弯弯道人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想起了他那羽化的师父，终其一生不得突破，死之前如同一脆弱老人一样。

    他也问自己，为何那妖魔能得长寿，而我等终其一生寻仙问道不过尔尔两百载寿元？

    “师弟啊，你可知所有踏上仙途之后的人，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着成仙的契机，只是岁月无情，人心变了！”

    “他们惧怕死亡，于是想尽一切办法延长寿元，而那妖魔偏偏动辄三五百寿元！”

    “你说他们会如何？”

    李易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唯一知道的是死亡面前究竟有多少人倒在求生欲望面前。

    一声叹息自无声之中响起，满地的碎叶似是随着叹息缓缓卷起又缓缓洒落。

    老道人垂着头，散落的斑驳发丝孤零零地耷拉着，那一身破旧道袍此刻早已被鲜血所覆盖。

    “师弟，如果有一天老道也走上这般道路，亲手送老道我上路！”

    “我怕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忘记自己的初心，亲自操起屠刀向着凡尘而去。”

    弯弯道人缓缓抬起头，那凌乱的发丝之间一双疲惫的双眸定定看着李易。

    然而李易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抬头望着青冥，从婆娑树叶间企图望穿压在凡尘众生身上的苦难因果。

    只是他们却并不知道，

    腐朽的落叶之中万蛇环伺，一道青色狰狞的影子从不远处山林之间驱风而来！

    唯有傻孩依然忘乎所以地揉搓着手中黄色的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