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蜘蛛还是有点用处的。

    “咔、咔。”

    幽暗的洞穴上顺着走下来了一只一人多高的蜘蛛，正是曾经载着杨柳和七号跑路的那只黑雪墓蛛。

    它八只眼睛四下扫视，纤长的腿部绒毛刚硬，散发着无机质的光。

    “嘶——”

    人类肉耳难以捕捉的声线顺着空气传递。

    巴掌大的毛茸茸很明显不是这只黑雪墓蛛的对手，当场“人”仰马翻。

    【黑雪墓蛛：朱梦】

    【明显，这是一只雄性。一个种族当中总会出现一些很少见的人物，或者是不世出的天才、鬼才，乃至于圣贤。它们很少有人理解，但是时间总能证明他们的正确。】

    【在妖兽的世界里，这种“人”物被称为“异种”。它们拥有远超同类的能力，或是智慧，或是实力。】

    【他甚至比自己的母亲，族群里的一位统领，都要聪明。他的母亲凶猛、残忍，而他却相对宽和，甚至有别人都理解不了的目标，除了你，没有人理解他的伟大。】

    【现在，他决定追随你，去追寻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们能成功吗？】

    “嘶——”

    “一个身上穿着甲壳的人放养了它们，并且限制住了它们的自由？”

    “嘶——”

    “它们之前属于一个雌性，但是那个雌性死了，它们也是因为吸食了她的尸体才有了如今自己的神异？”

    “那个雌性是五号？”

    朱梦没有脖子，自然点不了头，但是他八只眼睛中透露的光肯定了杨柳的猜测。

    “我知道了。”杨柳点点头。

    “自去吧，混到族群里，暂时不要来找我。”

    朱梦一言不发地退回了黑暗中。

    “咚、咚、咚。”

    枯瘦的手指轻轻落在杨柳所在洞穴的石壁上，发出敲门一般的声音。

    “吴婆婆。”杨柳轻轻点头，维持了一贯面对吴婆婆的态度，不冷不热不熟。

    “跟我来。”吴婆婆步履蹒跚、身体僵硬，活像是从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她的脚仅仅是脚尖点地，支撑起整个人的重量。

    ‘她没有用老身这个自称？’杨柳跟上她的步伐。

    杨柳皱起眉，【童心之眼】和【晓天机】都没有给出她有恶意的反馈。

    虽说不能过度依赖占卜，但是朱梦可还没走远。

    “哎。”她走在前面，又叹了口气，带着杨柳进了一片黢黑的毒药教室。

    她站在平时常常讲课的地方，白发披散，就像是一缕幽魂。

    相比于在洞穴里随机刷新的教书先生，吴婆婆很少出现在杨柳眼前。但是她心狠手辣的作风给了杨柳很深刻的印象。

    “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吴婆婆回到了原位，似乎整个人都获得了安全感，周围的气息也没有那么冷凝了。

    “愿闻其详。”

    八卦是人的本能，更何况——

    ‘我和吴婆婆并不熟，她为什么会在讲故事的时候想起我？发现我尝试越狱了吗？’

    “我出生在一个水边的小渔村。”吴婆婆死鱼一样的眼睛微微转动，似乎正在回忆那些过于久远的故事。

    “我父亲是个郎中，医术还算过得去；我是十里八方绣花的一个好手，偶尔也帮他打打下手。”

    她僵硬的脸抽动了一下，似乎很想笑，但是这种情绪很快就在之后冷了下来。

    “一天，我和父亲出门。见到一个……郎君，躺在路上。”干哑撕裂的声音一滞，似乎终于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词。

    “当时正值冬日，那人身上就裹了一层旧袄，父亲心善，把他带回了家细细照料。”

    “他脑内瘀血，失了记忆，留下来打工还债。当时我还年轻，和他情愫渐生，私定终身，乃至珠胎暗结。”

    “医者不自医，他被我气到神思不属。但也认命给我办了一场挺风光的婚礼。”

    “但之后的事情急转直下。他原是城里富户的公子，已有门当户对的妻子。只是被争夺财产的叔叔所害。”

    “既然已有婚约，那我和他之间的婚姻自然就不作数了。那男人还算有良心，给了我大笔银子当做赔偿。”

    “但他妻子善妒，见我貌美，便雇了街边的地痞无赖划花了我的脸，他们更是欺辱了我。”

    “可怜我那老父气急攻心，竟是这么去了。”

    吴婆婆面色平静，似乎没有丝毫的波动。

    但是【童心之眼】从她似乎古井无波的面容下“读”出了她的情绪。

    就像是四号信任杨柳，所以他大部分的信息都向杨柳敞开，吴婆婆的故事也是这样。

    【吴婆婆的毒术经验（丙级）】已复制。

    杨柳从中看了一眼，只觉得其中不少都是对制毒者身体有着严重损害的类型。吴婆婆能活到现在也是一个奇迹。

    ‘说不定她的法对于毒药有抗性或者对于身体素质能够提升？’

    “所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很像我。”吴婆婆道，“那时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等我回过神时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苍老、恣睢、眼里常含怒火。”

    “我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杨柳觉得自己好像触及到了吴婆婆的核心秘密，说不定这个秘密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和这个天地有着一层淡淡的隔膜。”吴婆婆难得平心静气，“我会杀死长相貌美的女子，免得她们重蹈我之覆辙。我有自己的目标。”

    “但你没有。”吴婆婆道，“现在你也已经晋升了丙级，也当是时候感悟天地了。可是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感情，没有仇恨，没有希望，更像是被什么执念驱动的尸体。”

    “哦。”杨柳心头一跳，“所以呢？”

    “我不希望你走向毁灭的道路。”吴婆婆最终总结道。

    “你走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不应该强行打断别人的路。即使前方是荆棘、是悬崖，那也要自己趟过才知道。”杨柳踩在火光的分界线上道。

    “人总是在事情发生前做出许多假设，但是发生之后开始后悔。”吴婆婆声音干哑，“你自去吧。”

    重新走到火光之下，杨柳不知为何有一些想要发笑。

    “杀人无数的吴婆婆居然在某种意义上是个好人？这可真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