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窗外的一点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照到雷伊薄薄的眼皮上，只见他睫毛颤了下。

    雷伊缓缓睁开眼，大脑空白了两秒，突然翻身坐了起来。

    不好！布伊尔梦游！

    他懊恼地下床走出卧室，这几天布伊尔受伤昏迷，没有梦游，导致今晚他戒备心下降了。

    雷伊看向布伊尔敞开的房门，里面开着小夜灯，窗帘也没拉，而床上被子堆到一边，空无一人。

    他转身下楼，走进厨房果然看到了布伊尔，她的小臂本来已经被治疗舱恢复了，现在又拿着把菜刀在上面划拉来划拉去。

    看到那把比折叠刀大了不少的菜刀，雷伊差点心跳骤停。

    他冲过去夺下，一把扛起布伊尔在肩上抱紧，单手打开水龙头，在洗手台里洗着菜刀。

    “听话。”

    肩上的人挣扎力度越来越大，雷伊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跟梦游的人讲什么理。

    他洗完菜刀后放回原来位置，就那么扛着布伊尔穿过大厅，上楼回去她的卧室，站在床前。

    保持这姿势三个多小时后，布伊尔终于把眼睛闭上，一动也不动了，雷伊轻轻把她放回床上。

    先前她的血都流在了他身上，现在那几道血痕像要结血痂了，床单和衣服干干净净，没再有一丝血迹，她看起来也睡得很安稳。

    雷伊瞥了眼胸膛、小腹和手臂上干涸的血，心里再次叹气。

    也不知道得了梦游症的人，发作之后可不可以直接叫醒。

    雷伊不敢试，怕她出意外。

    只能白天带她去看看医生了，他有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梦才让布伊尔这么糟蹋自己。

    会跟她不愿社交有关吗？

    雷伊出去关好她的门，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窗帘望向了夜空，那里悬挂着一轮残月。

    他感激月光将他唤醒，把梦游发作的布伊尔拉了回来。

    翌日。

    “今天雷伊怎么又赖床？”

    看到连暗联五人都出来了，布莱克皱了下眉，然后他注意到布伊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布伊尔，你晚上和雷伊在一起？你俩干什么去了？”

    布莱克锐利的目光扫过来。

    缪斯一脸要听八卦的表情。

    布伊尔：“……”

    以前觉得布莱克总能注意到细节，观察力好强好厉害，现在她只想布莱克暂时别这么厉害。

    “我梦游，他阻止。”

    她以为雷伊已经告诉其他人，于是没什么顾忌地回了他。

    缪斯愣住：“梦游？”

    布伊尔更懵了：“不知道？”

    “雷伊没说。”布莱克摊手。

    布伊尔：“……”

    对哦，他们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不知道雷伊晚上干嘛了。

    她一脸懊恼。

    “雷伊让我放松一天。”布伊尔转移话题，略有点期待地看向缪斯：“下午能陪我去玩嘛？”

    缪斯摇头，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抱歉，我在守护局负责监视工作，没事的话不能离开。”

    “噢。”布伊尔瘪了瘪嘴，退而求其次询问布莱克：“你呢？”

    “监视他们五个。”布莱克冲一旁诡异沉默的暗联抬下巴。

    盖亚：“我要去巡查。”

    布伊尔无语：“没问你。”

    谁要你个有妇之夫陪了？

    盖亚：“……”

    盖亚憋屈，又不敢当缪斯的面发作，他见他俩都说了，他才补充那么一句自己的，怎么跟缪斯待久了脾气还会传染呢？

    就不该让她俩黏在一起。

    “我跟你去呗。”凯兮笑着摊了下手，“我可闲了呢。”

    布伊尔眼睛一亮：“好！”

    “不行！”布莱克冷哼，“谁知道你会不会半路绑了她？”

    缪斯也一脸不赞同。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凯兮，心里已经把她大卸八块。

    居然敢当她的面抢人。

    伊兰迪和诺伊尔抱手看戏，他俩如出一辙的姿势靠在墙上，时不时交头接耳，笑得邪佞。

    艾辛格观察了一会，对格莱奥语气犹疑：“我怎么觉得这三个女的……你喜欢的真不是女同吗？”

    格莱奥陷入诡异的沉默。

    “这怎么了？”见氛围嚣张跋扈，雷伊走下楼询问道。

    布伊尔看了眼凯兮，又看了眼布莱克和缪斯，决定把问题抛给队长：“雷伊！我想下午和凯兮去外面玩！就我们两个！”

    雷伊一口回绝：“不行。”

    布伊尔从善如流地把最后一句改了：“你跟我俩一起去。”

    雷伊想了下：“可以。”

    缪斯：“……”

    布莱克：“……”

    雷伊，你不对劲。

    凯兮噗地笑出声，单手叉腰挑衅地看向缪斯：“你慢慢忙吧。”

    缪斯额角青筋直跳。

    “别气别气，改天我跟你约会去玩。”盖亚拍了拍她的后背。

    缪斯斜睨了他一眼。

    她想要的是香香软软的妹子。

    “我和布伊尔有事出去一趟，你们慢聊。”雷伊抬手招呼了下，布伊尔立刻跑到他旁边。

    盖亚懵了：“不是，你俩孤男寡女的去哪儿啊？”

    布莱克抱手：“应该看病。”

    布伊尔做的估计不是好梦，不然雷伊不至于强行阻止她梦游。

    雷伊不跟他们说，是知道他们的性子，肯定会想要每晚轮流一人阻止她的，这样谁都睡不好。

    缪斯一拳揍向盖亚：“人家有正经事出去，要你管那么多！”

    盖亚脸肿了：“疼啊——”

    艾辛格看着那张跟自己相同的脸，表情凄惨，不忍直视撇开头。

    格莱奥也张大嘴，一脸呆滞。

    凯兮看着缪斯的脸沉默。

    跟圣魔之战结束时，雷伊他们看到缪斯打盖亚的表情完全一致。

    布莱克一脸冷静地转过身，背对着打情骂俏的小情侣。

    他有点怀念另外三个单身狗，可惜一个上学两个去医院。

    而伊兰迪和诺伊尔表情诡异，他们觉得盖亚看着这么惨，应该笑他才对，但就莫名笑不出来。

    与此同时，雷伊和布伊尔也飞到了神经内科，今天的人还算少，他俩排了一会儿队就到了。

    医生指示雷伊，带布伊尔去各室检查了一遍，拿着报告单过来仔细一看，表示没有任何器质性疾病问题，让他们去挂精神科。

    布伊尔麻了。

    刚上初中时整天易躁易怒，过于在意外表，过于自卑、怕生，爸妈带她去检查，查出了冲动型、回避型、表演型和边缘型四种人格障碍，她妈妈直接当场哭了。

    但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后来她有留意自己的脾气，渐渐地没有经常打人，而是自己憋着。

    有时候太累了，就放松意识，让副人格接管她的身体。

    发生过的事她们都会写在日记本，让对方知道意识沉睡时的事。

    可惜她不在了。

    “到我们了，进去吧。”

    雷伊低头看她。

    布伊尔不太喜欢医院的味道，恹恹地应了一声，走进诊室。

    医生跟她以前挂号的医生问的问题一样，布伊尔如实回了她四年前查出的人格障碍病症，唯一没说她的双重人格症状。

    “不过我感觉现在没那么容易受刺激，然后发脾气了。”

    她补充一句。

    医生低头写着病历本，听到后回道：“人格障碍不可能自愈，你只是一定程度上改善了。”

    布伊尔沉默。

    雷伊出声询问：“她每天晚上都在梦游，伴有自残行为，我直接把她叫醒可以吗？”

    “最好还是不要强行唤醒，梦游是指慢波睡眠觉醒时发生持续性意识模糊，患者被叫醒有可能会定向力障碍、意识模糊加重，甚至精神错乱，当然有危险行为另说。”

    “她可以自己回床上入睡的，家属先温柔地引导她到床上睡觉，无用的情况下选择叫醒。”

    雷伊颔首：“好。”

    人格障碍没有具体药物可开，布伊尔能够自行控制行为，医生便只开了抗焦虑类和安定类药物。

    雷伊拎着药，两人一路沉默。

    快到雷霆守护局时，他突然问道：“布伊尔，你还想上学吗？”

    布伊尔十分诚实：“不想。”

    雷伊：“那……”

    “没关系，大不了我放假和卡修斯自学新内容，我俩这学期先把弱科提上来，下学期就跳级。”

    布伊尔笑了下：“该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不用小心翼翼。”

    她一见到有朋友这样，就担心早晚有天这个人会离她远去。

    而事实上她的预感从没出错。

    因为跟她待在一起，太累了。

    周围一旦有负面言论，甚至只是有男生在大笑或女生小声讨论，她就开始怀疑起自己了。

    即使长大后瘦了，她的心底里还是住着个自卑的小孩。

    待在这个世界，她很安心，因为她深知战联都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嘲笑别人的外表，有不满的也会直接表现出来，不会遮掩。

    雷伊温柔地笑了笑：“好。”

    他笑得好要命……

    布伊尔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心里小鹿撞得头破血流还在撞墙，飞行过程中不自觉地靠近雷伊。

    布莱克刚和诺伊尔从训练室出来，俩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非常直观地看出来打得多激烈。

    见到俩人走进大厅，布莱克第一反应就问：“布伊尔，你凑在雷伊后面那么近做什么？”

    所有人都看过来，布伊尔顿时身体僵住，额角流下冷汗。

    布伊尔：“……”

    本命你闭嘴。

    “没事，你们练。”雷伊将装着药的袋子递给布伊尔，语气如常地说：“放好，记得按时吃。”

    布伊尔一脸尴尬地点了点头，拎着袋子立刻飞奔上楼。

    布莱克抱手眯眼：“……”

    这俩人之间有鬼。

    格莱奥瞥了眼雷伊，目光转移到布伊尔慌张逃窜的背影。

    下午一点。

    等三人准备出发后，他才刚跟过去，布莱克就拦下了他。

    格莱奥：“我也想去。”

    雷伊回过头：“那就跟着。”

    这样就多个人给她们拎包了。

    “……”格莱奥觉得他答应得太痛快，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小时后，他一脸麻木地抱着一大堆东西，除了凯兮的衣裙、服饰、护肤品、化妆品、首饰之类，还有布伊尔的各种耳机、头绳、墨镜、哑铃、笔记本……

    格莱奥抱得满满当当，两条胳膊还挂着不少袋子，有点想吐血。

    隔壁雷伊比他好一点，但也只是少了两个袋子。下一秒，凯兮和布伊尔一人一个袋子扔给雷伊。

    雷伊：“……这又是什么？”

    凯兮：“给布伊尔的玩偶。”

    布伊尔：“给凯兮的娃娃。”

    两人异口同声，雷伊沉默。

    格莱奥望向雷伊，头一回跟自己的死对头产生同病相怜之感。

    他艰难地说：“别买了吧，我俩拿不下了，可以玩玩别的。”

    “对哦！”布伊尔眼睛亮了，拉着凯兮的手臂晃啊晃：“凯兮，我俩一起去看恐怖电影吧！”

    凯兮摊手笑道：“好啊～”

    雷伊：“……”

    格莱奥：“……？”

    他俩面面相觑，表情复杂。

    “我们先把东西放回去，再过来看吧。”雷伊有些心梗。

    好在布伊尔是个明事理的，十分体贴地跟他们一起回去，东西快掉了她和凯兮都会帮扶一下。

    留在守护局的暗联三人，看到格莱奥俯冲时被一大堆东西砸到地上，其中一只袋子滚出两只哑铃压到爪子上，上面标明着一对十五公斤，他们陷入诡异的沉默。

    布莱克一脸平静，习以为常。

    布伊尔一脸抱歉，把哑铃装回去后拉人出来：“不好意思哈。”

    她眨巴着眼，企图萌混过关。

    格莱奥本来就没生她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走吧。”

    布伊尔弯唇笑起来。

    果然格莱奥是个好人。

    凯兮瞥了一眼格莱奥，嘴角边的笑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居然敢骗他们的老大了。

    出息了啊，格莱奥。

    布莱克也发现格莱奥不对劲，抱着手臂，很轻地皱了下眉。

    四只精灵重新出发，很快抵达了电影城，雷伊买好四个人的座位票，看向格莱奥：“两个女生坐在中间，我俩坐外头，没意见吧？”

    格莱奥抱着手：“一个要求，我要坐在布伊尔的旁边。”

    啃着爆米花的布伊尔：“？”

    雷伊：“？”

    凯兮单手叉腰，含笑道：“就这一个小要求，雷队不介意吧？”

    雷伊决定把选择权交给正主。

    “布伊尔，你同意吗？”

    布伊尔耸肩：“我都行。”

    “那就这样。”雷伊怀疑地瞥了格莱奥一眼，这家伙似乎格外关注布伊尔，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格莱奥懒得理他，时不时就盯着布伊尔鼓起的腮帮子看。

    有点可爱，想捏。

    雷伊眼底的怀疑和防备更重。

    这部恐怖3D电影，讲的是一个新来的医生，在发现医院的男护士长是鬼后，被这男鬼拖入了镜像世界，人们行走在天花板上。

    男鬼告诉这个医生，这里的一切都是相反的，包括他自己。

    护士长抬手揪住自己的短发，竟直接将头拔断，冲着镜头把头颅当帽子作了绅士礼，人头倒过来的脸微笑着：“你已成为镜中人。”

    观众席上爆发出尖叫声。

    “啊，这个医生已经死了。”

    布伊尔秒懂。

    “怎么说？”几人根本不怕，格莱奥立刻转头看向布伊尔。

    布伊尔见他感兴趣，压低声音解释自己的看法：“镜像世界一切都是相反的，他以为他还活着，但其实进来后就已经死了。”

    “他已经成为镜像世界的一份子，无法割离出去了。”

    格莱奥拖长尾调地哦了一声。

    镜像世界的人都有影子，给了医生这里都是活人的错觉，直到他回家，看到被混混打死的奶奶向他微笑后，被吓得逃回医院。

    奶奶被打得眼眶流血、额头血肿、浑身上下没块好肉的情节被插叙进来，甚至讲明了那些混混，是因为医生借高利贷欠一屁股债，债主找人上门砸家打人的。

    看得影院内的人直抽气。

    在跑回医院的路上，他突然停了下来，镜头转向医生面前的红绿灯十字路口，他失去妻子的爷爷为了帮他还债，在那里机械性地翻着垃圾桶，把垃圾都装进大袋子里。

    他想着翻多点，钱也能多点，至少让孙子能减少点压力。

    孙子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

    下一秒，那个佝偻着腰掏垃圾桶的老人家，突然被一辆车撞飞，满天垃圾洒在了他旁边，老爷子倒在血泊里，脖子断了一半，眼睛骨碌碌地看向了镜头。

    他颤着枯木般病瘦的手臂，抬起来隔空抚摸医生的脸，眼角流下了和奶奶一模一样的血泪。

    “孙儿，我快…筹好钱了。”

    医生崩溃地冲回对面的医院，大哭着在走廊奔跑，突然撞上了一名女护士，她被撞倒在地，猛地抬起头看向他：“是你……”

    “你怎么也死了……”医生愣愣地看着前女友，精神混乱。

    女护士哭着大喊：“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就因为你是我前男友，那群人逼我嗑粉！我被这种东西活生生折磨到现在！！”

    她拼命打着医生，突然身体开始抽搐，面色苍白痛苦，猛然倒在地上不停翻滚着、蜷缩着身体。

    “啊——好痛，好痛啊……”

    “我要……我要糖……”

    医生骇然看着她，没忍住退后两步，可没多久她就活活痛死。

    突然，他在真实世界遇见的男护士长飘了过来，笑盈盈地看着他说：“他们是被你害死的灵魂。”

    医生惶然望向他，这个男鬼还穿着护士长的衣服，脚下依旧没有影子，青黑色的面孔嘴角挂笑，肌肉却僵硬得很，仿佛他的笑容只是打印在脸上的一张图。

    “你的肉体已无法再生，罪恶的灵魂无处安放。”

    “进来我的胃吧，镜中人。”

    布伊尔撑着下巴，看到他摧枯拉朽般的鬼手抓住医生，嘴角咧到耳根下，从医生头部开始，一口一口地生吞着这个医生。

    刚开始露在外面的身体还在挣扎，双臂拼命推着男鬼，后来直接垂了下去，想想也知道断气了。

    她哇哦一声。

    被凯兮隔开的雷伊一言难尽地问：“布伊尔，你喜欢重口的？”

    布伊尔嘿嘿一笑：“看电影就比较喜欢，但要是现实里来真的，我就觉得有点恶心。”

    她对了下手指：“你想什么？人家也没有那么变态啦。”

    格莱奥立马道：“我认同。”

    闻言，布伊尔笑着拍了下格莱奥的肩，“真有眼光。”

    雷伊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布伊尔已经病重到心理变态了。

    凯兮捂嘴笑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