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来自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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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会合

    从圣崖直行到特瓦高地是行不通的。两地中间隔了一道峡谷,峡谷成八字形,顶部相隔3公里,底部之间则有十几公里。原先在顶部修建有木桥,只需要跨过木桥就能到达另一端,但木桥正处在叛军的掌控之下。靠近木桥,简直是自投罗网。

    所以莱西莎只能舍近求远,先沿着和峡谷平行的方向走大约4公里的下坡路,从圣崖下来,然后进入特瓦树林,调转方向,在树林里走大概3公里多,到达特瓦高地的那一端的树林。然后,按照计划,等待队友们会合。

    莱西莎刚才和谢永哲解释了很多,她似乎把谢永哲的意见看的很重要;但一堆没听过的名词砸的谢永哲晕头转向,最后,他破罐子破摔地得出结论:反正只要跟着莱西莎走就好了。

    谢永哲喘着粗气,脖子后面和脸上满是汗水,他早已经拉开了黑色运动服的拉链,里面白色的衬衣被汗水完全浸湿了,风一吹,冷的谢永哲直打哆嗦,但拉上拉链又太热了。虽然他平时也会锻炼,但以接近全速在满是障碍物的丛林里跑3公里,还是有点为难他了。

    欢迎收看,决战荒野,异世界篇。

    一直在他前面的莱西莎却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疲惫,她身上那一套铠甲,谢永哲估计,应该有50斤左右。可她脸上却一点汗都没有。不仅如此,她甚至在有余力哼歌。抛开她的威慑力不谈,她表现的就像个来丛林里采蘑菇的小姑娘一样轻松自由。

    谢永哲被自己逗笑了,这句话就好像是说,你不觉得灰熊吃小兔子全家的时候特别可爱吗?

    莱西莎的破坏力可比灰熊强了不知道多少。来的路上,他亲眼看到莱西莎眼睛变的蓝汪汪的,接着,阻碍他们前进的灌木丛上就莫名其妙地烧起幽蓝色的火,像是被橡皮擦掉了一样,几秒钟就烧的连渣都不剩。

    这就是魔法吗?他站在一边都惊呆了。

    我什么时候能学这个!

    又跑了1公里多,莱西莎终于停下了脚步。谢永哲向周围看看,这里很隐蔽,中间是半径10米左右,近似圆形的草地,周围是粗壮的树木和半米高的灌木丛。刚刚在远处,他根本没看见这里有这样一块地方。

    谢永哲看到莱西莎闭眼,握住剑柄,淡蓝色的光点以她为中心,像夏夜的萤火虫,向四周飘去,树木和草丛好像对光点没有阻碍,它们的路径是一条笔直的线。

    环境全景在莱西莎脑海中呈现了出来,这是探查魔法;看到没有敌人的埋伏,莱西莎暗自松了口气。她挥挥手,放松地说:“这里就是预定的集合地点,那我们就休息一会,等着他们过来就好”。

    紧接着,莱西莎坐了下来,甲胄之间互相摩擦,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动。她上半身靠着一颗粗壮的橡树,双臂环抱,闭目养神,她伸出修长的包裹着铠甲的大腿,看起来懒洋洋的。

    选择了一个离莱西莎较远的位置,谢永哲也盘腿坐下,他谨慎地问道:“话说,你们守卫军都是像你这样的人吗?身体强壮,可以使用魔法。如果真是这样,那叛军又是什么样的”。

    莱西莎噗嗤一笑:“身体强壮,感觉像是说猴子一样。当然不是啦,普通守卫军士兵,大概也就比你稍微好点吧。法师很少的。叛军的话,我不太清楚,但想来应该是差不多的”。

    莱西莎没有因为他突然发问感觉到不耐烦,谢永哲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问:

    “怎么知道我有没有魔法天赋?”

    普通人在剑与魔法的世界,简直是地狱难度。对于自己的身体素质,谢永哲心知肚明:当战士是别想了,法师和牧师之类的,还有可能。

    莱西莎猜到他要问这个问题,作为勇者的引路人,她早就在心底准备好了答案。她暗自窃喜。但为了维持端庄的姿态,她先故作高深地看了谢永哲一眼,然后,才慢慢说:“很简单,我问你,你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吃饭?”

    谢永哲被这个回答唬住了。

    这回答,就像街上吆喝“免费占卜,不准不收钱”,但解读要收费的神棍。先说一堆故弄玄虚的话,然后再开始忽悠“我看你这印堂发黑,是大凶啊,这样,你给我50,我给你逆天改命”。

    莱西莎停顿了片刻,假装给了谢永哲思考的时间,实际上只是试图充分散发自己高深的气场。她接着说:“答案是在你吃饭之前,你其实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吃饭的。但当你该吃饭的时候,你就自然而然会吃饭了。魔法不是一种后天能学到的东西,你要去找那种自然而然的感觉”。

    “自然的,就是魔法”。

    然后是啥来着……当代魔法的发展趋势是标准化和复杂化?不是不是,这是魔法发展史的答案;圣特瓦港最值得一逛的是宫殿广场和市政厅……不是,这个是风土人情。

    该死,忘了。都怪队长,给的标准答案太长太麻烦了吧。

    好吧,看来不是傻姑娘自己准备的,是别人一句话一句话教给她的。

    “举个例子吧”,莱西莎讲定义把自己给讲糊涂了,她挠头,决定换一种办法。

    “最简单的一种现象,‘光’”,莱西莎伸手,一团微光出现在她的右手手心里。“很简单,因为我发自内心的相信一团光会出现在我的手心,所以它出现了”。

    “魔力是一种定性的概念,魔力是没办法定量计算的。法术消耗魔力,消耗量取决于你自己的认知。第一个系统研究这种力量的人叫雅克·克伦威尔,据说他可以轻松地让一座山峰消失,但却没办法像我这样,在手心中发出一团光”。

    魔法的难度居然会因人而异?按理来说,发光,应该是很简单的魔法吧,萤火虫都可以发光;但能移山填海,却又不能发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认为让山峰消失更简单呢,有意思。

    谢永哲饶有兴趣:“这听起来,像是一种意念力?我觉得我能做到,我就能做到,那这样的话,最顶尖的那批法师,想必也是最疯的病人,而那些天生的傻瓜,会变成第一流的法术天才”。

    世界的问题是聪明人满怀疑虑的同时,傻子总是信心满满。但如果最后掌握力量的是那些愚人,这该是多大的讽刺。如果释放魔法需要的是深信不疑,那对于自己的行为最自信的肯定是疯子了。

    莱西莎显然理解到了他的这层意思,会心一笑:“这个问题我上学的时候也问过老师,他的回答是‘莱西莎,你与其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如好好去钻研一下,雅克大师对于意志力和外界影响如何转化的论述,这才是期末会出现在你试卷上的东西’。后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师对这个问题如此不屑一顾了”。

    “魔法,魔力,这些东西,在于清醒地发疯。疯子是不清醒的,所以他们学不会法术。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的原理和细节,我也不清楚”。

    清醒地发疯?是指一种在认知层面对世界底层的混沌做出的映射?好像又不太像。

    信息太少,只能猜测了。

    “你们了解魔力底层的原理吗?魔力怎么产生的,怎么转移的?”

    莱西莎摇头:“思路很先进,但很遗憾,定量的技术没办法捕捉到魔力”。

    “你能理解吗?”这句话,莱西莎说的很慢,显然,她也思考了很久。

    “我们是魔法这个奇迹的一部分,而海里的鱼儿是没办法认知大海的”。

    这句话让眼前的世界变得陌生起来。

    因为观测本身会对结果产生影响?

    他已经准备好接受另一套和物理学完全不同的精密的科学了,结果莱西莎却告诉他,不存在这种东西。

    “这不合理”。

    谢永哲摇摇头,他真心地不觉得光是莱西莎说的这些,就能让魔法这种东西存在。

    长久以来受到的教育告诉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存在的东西绝对不是凭空产生的。

    话音刚落,莱西莎手中的微光忽闪忽闪,然后熄灭了。

    啊?

    莱西莎看着谢永哲,一脸的不可思议,又尝试了几次,每次,她手中的微光只出现了短暂的瞬间,就迅速消失了。

    她愣住了:“为什么,没法激发?”

    难道是因为,我发自内心地排斥魔法,所以效果就是,魔法不存在了?谢永哲猜测到。

    这种绕口令一样的解释,让谢永哲体会到了这种力量的诡异之处。

    不得不说,事情有趣起来了。他有些愉悦。

    莱西莎缓过神来了:“普通人之所以不能成为法师,是因为他们没有天赋,所以魔法无法被激发,而这种情况……似乎可以归类为一种领域魔法?好像又不太像……该死,书上有的,我忘记了”。

    她叹了一口气:“如果当时升学考试时我发挥正常,考到学院的魔力工程系,成了研究型法师,那我对这些东西肯定非常熟悉。可惜,我现在只是一个战斗法师,我只记得制式铠甲的魔力护盾有三种激发方式,分别是魔力引燃,补全回路,以及机械触发……不过这次任务之后,我就有保送到学院的资格了”。

    知道自己有法术天赋,谢永哲终于稍稍有些安心了。虽然他很好奇,领域魔法到底是什么,魔力护盾具体是怎么激发的,还有莱西莎说的学院到底是什么。可看起来,莱西莎低垂着眼睛,似乎还沉浸在没能准确说出答案的懊恼之中,就只能作罢。

    不急,不急。

    他犹豫了一下,说:“你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问我。毕竟你也是第一次见到异世界人吧?”严谨起见,他用了疑问语气。毕竟看起来,莱西莎对于他异世界人的身份好像也不是很在意。

    会不会是因为异世界人经常来?

    对这个可能性,谢永哲小小地心动了一下:说不定能找到老乡呢。更好的话,说不定思月……

    不,思月还是不要来了,这里不安全,她身体又不太好。

    莱西莎抬起头,她似乎完全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她的负面情绪来得快,消退也快。

    她上下打量着勇者,狐疑道:“那我就问了啊,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身上的衣服……是你的皮肤吗?”

    谢永哲低着头看看,黑色的运动服套装,没什么问题啊。

    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莱西莎的表情很认真:“因为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我蹲在草丛里亲眼看见的。那流星,老大了。焰尾都冒出来了。要不是身上有防御魔法,我都差点被冲击波掀翻过去,我这铠甲都是冲击波害的;你想,怎么可能有正常的布料经受的住这么高的温度嘛,所以我猜这肯定是你的皮肤”。

    莱西莎不经意的话终于证实了谢永哲的猜测。

    他真的是从变成流星掉下来的。那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是勇者碳了吧?流星坠落时,至少有几千度,连陨石都能烧没,更别说他这一团弱不禁风的碳水化合物。

    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

    谢永哲摸摸鼻子,成心想逗逗莱西莎,他表情严肃,假装一本正经:“在我们异世界,衣服不会被烧破。是常识”。

    莱西莎露出一脸好厉害的表情,谢永哲忍不住笑了出来。莱西莎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的眼神先是羞恼,下意识想要拔剑砍过来,然后,看着谢永哲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她怔住了,许久,松开手中的剑。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谢永哲毫无顾忌地笑出来。

    莱西莎主动开口道:“喂,勇者。你一直念叨着的思月,究竟是谁啊。能给我说说嘛?”

    谢永哲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下的积雪一样消散了。

    他淡淡地说:“有什么好说的呢?反正我也已经来到这里了。过去怎么样,也无所谓了吧”。

    他已经断了想要回去的念想了。提起从前,只是给伤口上撒盐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嘛”,莱西莎绞尽脑汁,想安慰谢永哲:“其实,大概,还是有回去的办法的”。

    快快快,莱西莎,开动你聪明的脑瓜啊啊啊。

    她继续解释,当然,说信口胡诌也可以:“你既然来自异世界,那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怪物”。有一种神术,‘恶魔退散’作用是将附身在人体内的怪物驱逐回原世界”。

    “那只要对着你来一发‘恶魔退散’,应该就能把你送回去了吧?”

    “唯一的缺点就是,‘恶魔退散’会释放能闪瞎恶魔的光和几千度的高温,我也不确定会不会对你起作用,不过,你是勇者,应该没事吧,哈哈……”

    莱西莎越说声音越低。她眼神游移,不敢直视谢永哲。

    听到莱西莎笨拙的安慰,谢永哲无声地笑了笑,心情好了一点。

    莱西莎突然抬头,倔强地看着他:“反正你不要放弃。一切都是会有转机的。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一直叫你勇者吗?”

    “三天前,圣特瓦港中央教堂的牧师们日常祷告时,女神降下了神谕,虽然具体说什么我不知道,但正是因为神谕,我们才得知了你的到来,我也才在这里等你”。

    女神提前就知道他会在今天降临,并且降下了神谕!

    谢永哲这一刻的震惊难以言说。

    神明竟然不是机器?

    魔幻世界有点神明啊,恶魔啊,简直不要太正常。可是他本来以为神明只是这个世界的背景板,没想到,他的到来,竟然和神明密不可分。

    至少,他从天而降还没有变成勇者酱或者勇者碳,肯定是因为有神明的庇护。

    等等,坠落现场,那些黑色的结晶……难道是所谓的玻陨石?他在杂志上看到过,流星撞击地表,地表物质在高温下融化,再凝结,会形成结晶,也就是“玻陨石”。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他诞生的伴生物。

    不知道这块玻陨石有没有什么神奇之处。谢永哲摩挲着口袋里的石头,若有所思。

    不过现在不方便实验。总之,先整理一下思路。

    神明注视着我,原因未知。神明在三天前发出预告,三天后,我自天坠落。坠落处有一些黑色的结晶。

    祂的目的是什么?

    顺着神明这条线索,说不定,他真的能找到回家的办法。

    神明,魔法,这些东西真是怎么想怎么诡异啊。

    可是怎么和神明联系呢?总不能掏出手机打114电话,然后说“你好帮我查一下天堂的电话号码是多少,谢谢”吧?

    这个问题也问住了莱西莎,她努力在脑子里搜寻,没找到答案,干脆破罐子破摔:“诶呀,这种事,中央教堂的大牧师肯定最了解。他不是总是说自己是女神大人在地面上的代行者么?你到时候去问他就好了”。

    想想也是,如果人人都能和神明沟通,那神明就要全年无休上班了。神的事,教会应当是更了解的。

    那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想办法,搞清楚自己的能力以及那块结晶的作用,还有最终的,联系神明。

    谢永哲浑身一轻。虽然不一定能回去,但至少,多亏了莱西莎,现在他有了努力的方向。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那现在”,莱西莎看着他心情轻松了,心里不知怎的,也有些高兴。她歪头笑道:“可以讲讲这位思月了吗?”

    这股像是猫的好奇劲儿,和思月真是一模一样。

    谢永哲整理思绪,然后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个简简单单的爱情故事罢了”。

    “我们认识的很早,初中,初二吧,就认识了。高中考到了一起,就正式成为情侣了。高三,她在课堂上晕过去了,后来查出来是一种很罕见的病,治疗的花费很高,我就打工,给她付医药费,加上她父母的,刚刚好够继续治疗。”

    “后来,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七年,她的病终于好了”。

    “她自学考到了我原先的大学,我辞职,考了我们学校的全日制硕士,我们马上就能像其他情侣那样了,出院当天……准确的说就是今天,我们去医院边上的咖啡馆庆祝”。

    “然后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

    “我来到了这里”。

    怪不得他这么想要回去。莱西莎恍然。但她立刻捕捉到了这些话里的诡异之处,疑惑地问道:“那你的父母呢?哎,这么多年,你过得这么辛苦,他们为什么不帮你?你被他们抛弃了吗?”

    正常人会关注的肯定是7年的爱情长跑吧,为什么莱西莎会在意在故事里完全没出现过的角色,真是好奇怪的观察角度。

    谢永哲耸肩:“我的父母算是对神仙眷侣吧,我小时候,他们就到处旅游打卡发朋友圈,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刚上初中的时候,神仙眷侣租的车出事故了,从盘山公路上直冲下悬崖,没救成。也没有亲戚想要我这个拖油瓶,我就一个人生活,所幸有租车公司给的一笔赔偿,政府也会给发补助,活得也还可以”。

    他对自己的父母印象很模糊,现在说起来,心里没有泛起来一点波动。他很好奇的是,对于他的话,莱西莎竟然没有丝毫迷惑,她好像也知道什么是初中,什么是盘山公路,什么是高中和大学。

    难道,这里,也有一套类似的制度?想来应该是这样的。

    难不成他不是第一个穿越者?

    不好说。没有更多的信息。

    又是没有信息。

    谢永哲有点烦躁。他最讨厌这种一切都掩盖在未知中的状态。可能性太多,证据太少,什么假设都没办法证明,也没办法证伪。

    这对他一个计算机系毕业的工科生来说真是太痛苦了。

    听了他的话,莱西莎用左手拨弄着右手手腕上的玉镯,这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品。

    她心不在焉地说:“仔细想想,我和你,还蛮像的嘛”。

    难道她……也失去了父母?

    莱西莎没有往下继续说的意思,她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转着手腕上的玉镯,玉镯似乎不是纯粹的玉,有三分之一的部分闪着金光,看起来原先的玉镯缺了一块,是后期用黄金修补完整。玉镯上好像还有字迹,但是看不太清楚。

    可能是重要的人送给她的吧。

    谢永哲没有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情,他也不感兴趣。他只是很享受现在这样安静的气氛,几个小时以来,这还是他唯一能放松的时间。

    咔嚓!天空划过一道闪电。

    谢永哲探头看看天,要下雨了。

    莱西莎突然开口了:“喂,勇者。要不这样。要是你回不去了,见不到你家思月了,你就当我弟弟怎么样?”

    啊?

    这算什么?谢永哲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