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第一部之秦陵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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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应急”方案

    3月14日9时11分,南郊丈八宾馆副楼一楼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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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应急小组指挥中心内一片忙碌,四处人声鼎沸,大厅进出的人都行色匆匆,在大厅东侧的一个小型会议室内,来自文物局、文物研究所、建筑设计院、建大、秦陵博物院的十几名专家正争得面红耳赤。

    文物局的专家几乎已经声嘶力竭,努力想要让自己发出的声音盖过会议室内的嘈杂:“没有别的办法了!大揭顶你得用多长时间?等你揭开黄花菜都凉了,必须封闭!否则就是渎职!就是犯罪!”

    文物研究所的专家争辩道:“我也不想大揭顶,我的意思是只挖开封土堆有裂缝的那一边,要不然你给我说说,咋下去?不下去咋密封?”

    “亏你也是搞文保的,还挖开一边?你但凡打开一个角角气密性就破坏完了,文物也就全完了!”

    建大的专家红着脖子也喊道:“现在最快的办法就是在裂缝的地方压力灌浆,堵住不就没事了?”

    建筑设计院的专家嗤之以鼻:“你当在地面施工呢?地面离地宫破裂口有多远知道不?有那么长的灌注枪和灌浆嘴没有?再说了,这么深的裂缝,你这灰浆一灌注,破裂处得承受多大压强?地宫承重结构不明,万一承重不支造成垮塌咋办?”

    建大的专家继续争辩道:“那就化学灌浆,压力小,封堵快。”

    “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你咋还不明白,地面操作都需要经过详细计算,地宫裂口情况不明,不管是压力灌浆还是化学灌浆,都有可能造成灌浆致裂,情况更坏!”

    “哪儿有百分之百的事情,现在情况紧急,该冒的险还是要冒的。”

    文物局的专家听完吼道:“冒险?!你以为是小娃娃搭积木呢?塌了就塌了?这是秦始皇陵,塌了一切就都完了!”

    文物研究所的专家说,“不是说西墓道有个塌了的洞么?能不能派人从西墓道进到地宫,能从里面封闭就从里面封闭,就算不行也能搞清楚地宫里裂口情况,报个参数,再进行压力灌浆或者化学灌浆,把握性不是更大?”

    “进去?谈何容易啊,多少盗墓贼都进不去,从墓道进地宫的门都封死了。另外,地宫里头的水银有剧毒,连呼吸都没法呼吸,咋进去?再说了,地宫里头的防盗机关到现在还管不管用只有天知道,谁敢进去?”文物局专家觉得这似乎很难实现,不断地摇着头。

    会议桌远端,一位坐在那里一直未发一言的白发老者缓缓开口:“诸位,依鄙人浅见,进地宫并非不可能。”

    老人鸡皮鹤发,面色红润,看起来八十岁上下的年纪,气质儒雅,刚才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语速不急不徐,中气十足,怡然的神态看起来似乎他对加入几位专家剑拔弩张的争论毫无兴趣,不怒自威的气场迅速压制住了会议桌上空快要爆裂的气氛。

    “请问您是?”建大的专家问。

    协助会议的省应急组干事赶忙介绍说:“这位是曹景铭教授,一个礼拜前从美国回来探亲,今天早上刚一震就赶到了咱省应急指挥中心,领导考虑到曹老的专业背景,所以邀请他参加咱们的会议讨论。”

    老者微笑着说:“没成想这次刚一回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昨天一接到预警就担心咱黄土地下埋的宝贝出事,就赶紧向咱这指挥中心领导请缨,看能不能让我这把老骨头在桑梓之地发挥点儿余热。”

    文物研究所的那位专家一脸大喜过望:“曹老,您是考古界前辈,有您坐镇,相信会有办法。”说完他又转身向其他人介绍:“曹老是夏鼐先生的高足,美国康奈尔大学考古系终身教授,七十年代马王堆汉墓发掘的时候夏先生还特邀他回国协助,是学贯中西的考古界权威。”说到这,他面向老人一脸敬仰地说:“曹老,我拜读过您全部著作,没想到今天见到了您本人。”

    老人连连摆手:“过誉喽,过誉喽。能参与那么大的考古发现,是老师提携我,想让我见识见识,我终生所学也不及他老人家的一鳞半爪。”

    文物局专家显然也听过曹景铭的大名,面色迅速缓和下来:“曹老,您的意思是有办法可行?”

    “困难是确实困难,但现在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么?”曹景铭并没有直接回答,“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地宫并没有因为地震坍塌,有可能只是损伤,据我推测目前与外界发生气体交换的是地宫和外围夯土墙间的空隙,地宫里的气密环境完全改变会有个过程,但时间紧迫,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能坐视情况向更糟糕的情况发展,哪怕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我想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人先进去了解了解情况。”

    “可是人怎么进去?谁进去?怎么呼吸?这跟当年定陵情况不一样,定陵是要放气,咱现在是要密封,地宫内的情况没人了解,有多少危险也不清楚,”文物局专家一脸焦虑。

    曹景铭接说:“进入地宫并不难,古往今来盗墓者碰到的最大难题不是怎么进去,而是如何找到正确的入口,现在西墓道不是都找见了嘛,会有办法进去的。至于怎么呼吸——十个竖掘盗洞的墓葬,九个地下的空气环境都没法呼吸,不是缺氧就是含有有毒气体,但有经验的盗墓贼总能得手,他们用的什么办法?巨利趋之,人皆可以以命相搏嘛!

    记得六十年代初,我曾经随老师在河南安阳一带做田野考古,当地民兵抓住了几个已经得手的盗墓贼,起获的工具里有几个缝扎密实的羊皮囊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细问之下这个几个羊皮囊竟然是用来呼吸的。

    他们事先用风鼓将整张羊皮做成的皮囊吹胀,进入墓葬后用软管连接入口呼吸进而从容盗墓。至于现在,超高压空气呼吸器早就有了,呼吸不成问题。

    古墓里面有危险,这谁都知道,秦始皇陵里有危险更不奇怪,以强秦之技、以始皇之尊,陵内没有防盗机关才奇怪。自从人类有丧葬,盗墓便伊始,甚至可以说,人类丧葬史有多悠久,盗墓史也就有多长,陵墓的防盗设计和盗墓贼的破解手段从来都是一对天生的矛盾,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而今我们不是为了盗宝入陵,而是为了保护它入陵,肯定有危险,但盗墓贼做得到的,我们为何做不到?”

    建大的专家问:“曹老,这地宫谁也不了解啊,谁又能进得去呢?”

    曹景铭说:“我想推荐一个人,这个人叫骆敏,外号叫骆驼,咱兴平人,祖上名气大得很,现在大概40几岁吧,前些年因为盗掘古墓葬罪被判了个无期,家传盗墓术,后来因为赃物倒查抓了他,现在还在监狱服刑,我跟他家老辈儿还有点儿渊源,前几年回陕西探亲还顺便去监狱向他请教过几个问题。

    之所以推荐他,是因为他不像别的盗墓贼,这人不坏,从不会因盗毁墓,还挺有骨气,要不是穷得实在揭不开锅也不会干这一行。他家祖传的盗墓术很高明也很特别,别人都是团伙作案,他盗墓从来单干,而且进过大墓,熟悉墓葬内各种防盗机关,他盗的墓在外面看不到盗洞,从来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他也从来没有在现场被擒获过。

    如果能给他立功减刑的机会,我想他是会愿意协助的。我的建议是由骆敏带队,再带上几个懂灌浆技术、文保技术的同志一起下去,掌握具体情况后再实施抢救保护方案。”

    在座的十几位专家立即响应,经过一番讨论后觉得这个办法具有很高的可行性,正在商议如何将讨论结果形成汇报稿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说:“我不同意这个方案!”

    循声望去,是那名文物局专家,也许是之前的争吵耗尽了力气,这人在说话时并没站起来,他气息绵软地坐在座位上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我不同意这个方案,秦始皇陵地宫的重要性想必不用我多说吧,我不同意让一个盗墓贼主导这么重要的行动。”

    有个建大的专家或许是因为之前与之有过争论的芥蒂,回呛道:“解放后政府收编了多少盗墓贼你们文物局不会不清楚吧?这时候争论这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当年是收编不少有经验的盗墓贼进考古队,但是开始工作的时候那也是由浅入深的,那些人是慢慢取得组织信任后才让他们参与重要的发掘工作。秦始皇陵地宫非同小可,这么重要的工作不应该让一个曾经盗掘文物的犯罪分子参与,万一这人起了坏心,这风险谁承担?”

    “能有啥坏心?”

    “人心隔肚皮。这人现在被抓了,还是无期,你能保证他不怀恨在心报复社会?你能保证他不想跑?真要放虎归山,故意把其他同志往沟里带,往死里带,自己偷了文物还是小事,他要不想活了故意在下面搞破坏,搞塌了地宫这责任谁承担?”

    “你……”文物研究所的专家被逼问得竟一时语塞。

    文物局的专家看着曹景铭转了柔和的语气说:“曹老,我并不是不同意您的方案,只不过是对人选保留意见,如果您还有其他的人才推荐,我一定支持。”

    曹景铭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相貌普普通通,说话时气息绵软却柔中带刚,似乎胸有成竹。

    讨论进入了僵局,协助会议的应急组干事很有眼色,立即提出了一个折衷方案——将曹老的建议和文物局专家的反对意见都写入汇报材料里,由省应急指挥中心定夺。

    会议就在这样在没有取得一致意见的情况下结束了。散会后,曹老没有起身,目送着专家们的背影纷纷离开。

    初步拟定的《秦始皇帝陵地宫因震灾受损应急保护方案》由应急组干事以书面简报的方式上报到了省应急小组指挥中心,内容涵盖了建大专家处置地裂缝造成的地宫应力破坏的灌浆方案、曹老提议的进入地宫方案和文物局专家的反对意见等。

    时间紧迫,苦等结果的各方都心急如焚,但谁也没有料想等拿到最终的方案时竟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

    获批的处置方案大致如下:

    一、处置方式:派遣一支小分队由西墓道进入秦始皇帝陵地宫勘查地宫内南侧因地震造成的裂缝情况和结构损坏情况;

    二、作业方式:如能实施内部封堵则进行内部封堵作业,如无法封堵则由小分队将损坏区结构数据报之地面待命的灌浆作业组计算后进行综合灌浆作业;

    三、分队人选:四至五人为宜。其中:熟悉地宫防盗技术人员一人,骆敏(已定,服刑在押人员);掌握救生、通讯、恶劣环境下生存技能人员一至二人(待定);熟悉始皇陵地宫的文物保护技术人员一人(待定);熟悉建筑结构、工程学技术人员一人(待定)。

    四、随附《物资清单》由省应急小组指挥中心统一协调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