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冰冷的雨打在李夏言的脸上，他分不清流到嘴里的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回头望去，铅灰色天空中的雨水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过去一样，汇成瀑布般的洪流，咆哮着从天而降。而那个黑色的影子此刻扭曲成足球门框那么大的漩涡，疯狂吞噬着一切。

    唯独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雨水瀑布很快就被突破，失去了阻挡的水墙，黑色漩涡以摧枯拉朽之势前进，把所到之处的一切碾碎成片。

    他只觉得巨大的吸力拉扯着自己，好像身后就是一个黑洞般。他拼了命的跑，前方代表终点的身影也愈发清晰。

    他大吼一声，一跃而起，扑向了那道身影。就在他触碰到身影的那一刻，身边的一切都迅速崩塌消失，漆黑席卷而来。

    ……

    “方道长？”

    李夏言猛然回过神来，感到脸上有些湿湿的，伸手一摸，是水。

    不过不是雨水，是汗水。他发觉自己在出汗，像刚刚在三分以内跑了一千米。然后他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大脑深处剧痛，好像有人在往他脑袋里钉钉子，钉子的尖端狠狠扎在脑干上。凌乱的黑色线条像是无数条蛇在扭动，扭成一柄伞的形状，接着黑伞旋转着打开，无数记忆的画面从中涌现。

    胡瑶看到年轻道人闷哼一声直直的倒在地上，从鼻孔流出鲜红的鼻血，瞬间染红了下巴。

    她吓坏了，用袖子就要擦去那鲜红的血。年轻道人突然睁开眼睛，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鼻血顺着下巴滴到衣服上，染红了衣领，可他却丝毫不在意。

    “你没事吧？我不在的时候那些青林岗的家伙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方道长你在说什么？”胡瑶一脸的茫然，“你在流血啊！我给你擦擦。”

    “别管那个了，我们先离开这！”李夏言从破烂的道袍上撕下两根布条，塞到鼻孔里，堵住了鼻血。

    第十次递减轮回被打破了，李夏言拿回了被封存的记忆。起初他很害怕，害怕胡瑶也会变成杨村长那样的东西，可他感觉胡瑶脸上的茫然不像是装出来的。

    “离开？你不是还答应了杨村长要帮忙吗？”

    “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快走，这个村子有问题！”他拉起少女的手，跑出屋子。

    两人沿着墙根小心翼翼的潜行，身后的胡瑶虽然满是疑问，但还是选择相信自己，这让李夏言很是欣慰。

    他不知道此刻敌人有没有意识到轮回已经被打破了，但尽量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不要说面对那个噩梦般的形体了，就是这青林岗里的胀鬼傀儡一起上，他同样也扛不住。

    天色昏黑，两人顺着村子主道的方向一直摸到村尾，一路上都没出什么意外，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李夏言侧着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得不说，这不近视那就是好。

    抬头看去，前方不远便是村外的树林了，旁逸斜出交错缠绕的树枝在夜色中张牙舞爪。李夏言拉着胡瑶缩在一堆柴火旁，越是临近成功，他越是警惕，因为他知道小说漫画里全都是这种套路。

    可直到他们跑出村子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这却让李夏言心中愈发不安起来，但他还是抱着那丝侥幸，拉着胡瑶在林间穿梭，期间他还尽可能用简单易懂的描述向胡瑶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就在刚刚，我的记忆不知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所以才连忙带着你离开……你听懂了吗？”

    “我我……我听懂了。”嘴上这么说，可胡瑶脸上懵逼神情的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夏言默默捂脸，心想若早知如此就随便编个理由骗骗她就好了，毕竟在胡瑶的视角中所经历的一切远不是这么诡异。

    大约跑了有一柱香的时间，两人停下来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此刻明月当空，可在树林中的视线依然不是很好，李夏言只得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

    忽然他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风中飘动，那声音明显区别于树叶的沙沙声，是一种呼呼的响声。

    他小心翼翼的向着声音源头走去，只见不远处有一片空地，有什么东西留下舞动的细长影子。

    胡瑶看到阴沉着脸的年轻道士走到自己身前，拔出长剑。剑身上流光如水，然后道士狠狠将剑插在她的脚边，冷冷留下一句“待在这里”，接着转头就走。

    “方道长你这是……？”胡瑶不明白年轻道士是怎么了，想起身追上去，可一把铁锏带着劲风险险擦过她的鼻尖。

    “我说过了，待在这里。”

    年轻道士面无表情，可胡瑶却发现他拿着锏的手微微颤抖。

    “方道长，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东西追上来了？没关系，咱们一起对付它，多一个人就多一份……”

    “闭嘴。”李夏言咬着牙，脸上的表情逐渐凶狠，可手却的抖更厉害了。“你告诉我你有什么用？要不是因为救你老子根本不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你就是个不中用的累赘！还不如当初不管你让你们全家死在一块！！”

    “方道长……你没必要这么做的……”少女眼中含着点点泪花。“我知道你怕再把我扯进来，可是……”

    “我说了闭嘴！”李夏言脸上闪过一丝恐怖的狰狞。他猛地把胡瑶推到在地，手中的铁锏向着地上的脑袋狠狠砸下。

    “敢跟来我就让你死。”铁锏砸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李夏言在地上划出一道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身后的胡瑶瘫坐在地上轻轻抽着鼻子。

    他钻出树林，来到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那里插着一根破棍，棍上挑着一块破布。银白色的月光下，不远处参差不齐的房屋笼罩在淡淡白雾之中看不到尽头。

    李夏言深吸一口气，踩着脚下越来越多的青石板块向前狂奔。身后传来异样的感觉，好像是把紧紧黏在一起的橡皮糖拽开所带起的风压。

    “那东西的目标果然是我！”李夏言咬牙切齿。果然就不该抱有那一丝侥幸，他还天真的以为真的能那么容易逃出来。

    整个青林岗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而他们就像手中的蚂蚁，对方不是不管，只是不屑罢了。

    真是何等傲慢呀……他也曾戏耍过正在觅食的蚂蚁，把这些虫子连同它们的食物一起踩烂，心里轻松的没有任何负罪感。可现在他自己却变成蚂蚁了，正被另一个更高等的存在如虫豸般玩弄于股掌之上。

    真希望那个姑娘不会傻傻的跟来。他知道自己的演技应该很烂，一时激动之下说出的话也很没分寸，可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一只胳膊酸疼，那把锏是真的重，如果把铁锏留给她，恐怕她才拿不动吧……

    反正钱也留给她了，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年轻的道士突然捂着脸笑出声来，步伐轻快的像是将要到达终点。

    小小的身影坐在高高的树梢上望着他远去，轻轻哼唱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