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外接到消息的李自成脸上终于露出得意的笑容，最终还是他赢了，而且赢得很干脆。

    “传令大军，即刻入城！”

    李自成心情大好，一扫之前担心拿不下襄阳，影响到后续统一大业的压力，意气风发的决定骑马入城，正式宣告大顺的到来。

    随着李自成的命令传下，驻扎在城外的数万部队如潮水一般涌入城内，负责管理粮草辎重的后勤部队则开始着手将东西搬上马车。

    因为现在襄阳城既已攻破，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中午吃完饭后就要出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南京。

    田见秀在城门口处带着手下将士迎接，李自成脸上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角，看着田见秀，正打算说出夸奖的话，耳边却传来飘渺而又微弱的歌声。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

    这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很清晰，也很突兀。

    李自成刚毅的脸庞罩上了一层僵硬，他张了张嘴，疑惑道：“玉峰，你不是说襄阳城拿下来了吗？这歌声是怎么回事，听起来有些烦人。”

    田见秀连忙回道：“还请陛下恕罪，昨天晚上，末将已经用计把襄阳守军分割成三个部分，如今襄阳城只剩下知府衙门的王离昌，火器库的顾炎武，粮仓的王天泽三处还有军队在抵抗。

    其余的地方已经全部被末将拿下，而且这三处加起来总兵力也不过数百人，不到一个时辰即可消灭，为了不耽误大军前往南京的时间，所以才说已经拿下。”

    “原来如此！”

    李自成原本脸色还有些难看，听到田见秀说顾炎武被包围了，心中不禁又起了爱才之心。

    而且除了顾炎武之外，这个王天泽好像是王离昌的独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能够一并劝降王离昌，岂不是一箭双雕成美传？

    虽然李自成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太高，但是，总要试一试的吧，试一试又不会掉块肉。

    “命令士兵进城休息，吃完午饭后沿江而下，另外玉峰，你陪朕去看看顾炎武和王天泽。”

    “遵旨。”田见秀带着李自成一行人先来到了位于向阳城东北边火器库的包围点。

    果然如同田见秀所言，数千大顺军队包围住了一栋建筑，不断有人冲进去，同时也不断有射手往里面发射箭矢。

    李自成抬了抬手，一旁的田见秀知道他的意思，连忙指挥军队暂停攻击，让开一条道路。

    火器库里，顾炎武手上喘着重气，右手紧握银剑，左臂重重的垂在一旁，染满了血迹，显然受了很重的伤。

    但更加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身上插的四支箭，左肩和左臂上有两支，胸前和一条腿上有两支。

    不过所幸大明箭矢较细，弓箭力道也偏灵巧而不是力道，再加上盔甲坚硬，所以没有生命危险，如果换成清弓恐怕已经毙命。

    感觉到攻势放松，顾炎武脑中稍微一转，便直接了当道：“想必外面是闯王来了吧？”

    刚刚抬腿正打算走过去的李自成微微一愣，不过心中欣赏之意更深，他太喜欢这种聪明人了。

    “顾先生，上次一别不过一晚，襄阳城就被我拿下来了，如今现实已经摆在面前，你这数百人就算人人可以一当十，我也还有二十万大军。”

    “所以呢？不会还想劝降吧？”顾炎武喘着粗气，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脑海已经有些昏沉。

    李自成有些感慨道：“顾先生，凭你的本事足以青史留名，你不想随朕做一番大事，你的名气还没有传遍天下，就甘愿死在这寂寂无名之地吗？”

    “先是利，后是名，真是勾动人心呐。”顾炎武咬住嘴唇，直到他渗出血迹，用这种疼痛刺激自己强打起精神道：“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余之所得也！”

    经历过之前的几次拒绝，这一次李自成只是微微有些失望，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不投降的话，就只能陪襄阳城一起死了。”

    如果人才无法为自己所用，即便是再可惜，李自成也不会放任顾炎武继续活在世界上，给自己的霸业添麻烦。

    “如果陛下真有这心思，末将倒是有一计。”田建秀这时脑中灵光一闪，上前说道：“可以先抓了，到时候再用全城百姓的生命作为威胁‥”

    田见秀的话还没有说完，李自成眼中冒出金光，微微点头道：“玉峰言之有理，待会让他们不要射箭了，朕要抓活的。”

    “遵旨。”田见秀连忙点头，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本就疲惫的他，脑海突然一片空白，四肢感觉不到力，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李自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田见秀的胳膊将其拉了起来，见到心腹爱将疲惫的面容，回想起曾经的日子，不禁感动道：“玉峰，这一路上真是多亏你的服佐，如果没有你们，就没有朕的今天。所幸一切都是值得的，马上我们的大顺就要成功。”

    “陛下，末将明白您的苦心，只是‥”

    田见秀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心里话，他很无奈，大顺的路越走越偏，越走越事与愿违。均田免赋的诺言就像是无根之萍，注定无法实现。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出生之后，你明白，你注定要死亡，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无论你是谁的儿子，无论你拥有什么，都逃不过生死之关。

    田见秀和李自成都知道世上没有不朽的帝国，建立的大顺皇朝也终会有倒塌的一天，一切都会回归到今天的模样。

    但是没有办法。

    即便这条路走了两千年吃了无数的亏，是被验证了，错得不能再错的路。

    因为没有别的路可走。

    这是一个以智慧自诩的千年民族最痛苦的悲哀，也是一个辉煌时代摆脱不了的无奈。

    “玉峰，我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要珍惜。”

    乱世称王的都是当皇帝后才感慨人生之前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出征的路上，李自成也是如此，漫长的征战耗尽了太多骨气。

    成功就好，不管他是不是完全成功。

    毕竟没有人能在一次又一次失败中坚持下去。

    虽然他们曾经都以为自己能够坚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