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呀，一开始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以后的我会那么执着于活久一点。”

    “明明我已经很厌倦活着了，要逃避其他人类的追捕，要逃避大家的恶意与咒骂，那样的生活，明明很累的。”

    “可是我看见那个我，在认识小狼以后，变得开心起来…”

    “或许是后面，在这里生活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吧，她就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伊戈尔意识到，面前这个少女是啬的年轻时期，与银狼口中后面的那个啬在某些地方有着本质的区别。

    “她研究延长生命的办法，她将自己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整片因她而生的森林，感知着她所有的想法。”

    “她急躁，森林也跟着急躁。”

    “直到做了一些可怕的事情过后，她终于意识到这是不可逆转的过程。”

    “生命啊…”

    说到这里，少女又笑了笑。

    “其实那天，她跟小狼说话的时候就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天了。”

    伊戈尔内心大震，不止是对这个答案的震惊，更大的震撼来自于，她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还一直能保持乐观的讲话。

    “然后啊…她就回到这里…”

    少女走到这片空间的中心处，指着这里继续说道：

    “她就在这里…告诉它们…”

    “是我创造了你们…连累你们一起在这个世界受苦。”

    “现在…我把我交给你们…”

    说到这里，少女的语气终于轻微颤抖起来，不再像刚才那样轻松。

    伊戈尔大概能猜出来她的结局。

    就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她把自己的身体反哺给了这片森林。

    伊戈尔犹豫着…

    在想该怎么安慰她…

    可少女转眼又正常起来，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伊戈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不知所措，便连连摇头。

    少女一笑，眉眼弯弯，如方才般。

    “这里是我给自己挖的坟墓。”

    ……

    在外面等候的银狼突然觉察到什么一般，神色诧异的朝森林某处看去。

    它的目光好像能穿透那些树林，直直看见林中那个暴怒的人类。

    奇耶尔

    ……

    在那压抑的环境下，奇耶尔终于是爆发了。

    他失去理智般，将攻击目标换成了那些树木。

    虽然不知道他那么做的起因，但从结果上来看，他做对了。

    成片成片的雾气疯狂退散，每一颗怪树倒下，周围的浓雾便淡去几分。

    奇耶尔在林中大笑，那笑声是那么畅快，又是那么癫狂。

    那些雾鬼其实也没有消失，甚至还试图去阻止他。

    那些雾鬼虽然最大的依仗便是没有实体，但同时，没有实体也是它们最无奈的一个地方。

    正如同奇耶尔挥砍于它们身上的剑气会穿透而过一样，他们再怎么对奇耶尔张牙舞爪，也只是徒劳。

    先前对奇耶尔的嘲笑与讥讽彻底激起了奇耶尔心中的怒意。

    只消片刻，先前那些猖獗的雾鬼便四处逃窜了。

    一小块清晰的地方被奇耶尔硬生生开辟出来，倒在地上的无根之树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原地。

    奇耶尔终于还是住手了。

    他也发现了，这些实体化的树，也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的？

    奇耶尔定在原地，不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开始回忆那些雾气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这段时间自己又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对了…

    那些藤蔓呢？

    那些浅红色的藤蔓呢？

    不对…

    商人们口中的危险不是血树吗？

    可自己却没有见到什么血树，反倒是这该死的雾气。

    奇耶尔回想起来，刚进入中圈没多久，自己明明还能看清前路。

    只是随着越来越深入，几个眨眼的功夫，周围就大雾四起了。

    当时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去细想，现在重新静下心来后，奇耶尔才意识到，或许自己早在进来的路上就中了什么奇怪的法术。

    奇耶尔也回想起，之前在商户们哪里听到的传言，有人说古啬森林深处其实是一群魔法使的秘密基地。

    那自己遇见这种情况，也就不算离谱了，毕竟魔纳这种东西本身就充满了奇幻感。

    眼下，自己意外的破除了部分的法术影响，接下来该怎么办？

    奇耶尔不禁难受起来，如果哥哥在身边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

    ……

    古啬森林中心处

    “那小子，怎么想到破坏那些树木的？看来我得过去看看了……”

    “要是被那些血树意识到了他的存在，他又恰好没打过，我可没办法跟里面那个人交代啊。”

    男人化为银狼原型，随风声呼啸而起，在森林上空往奇耶尔的所在之处奔袭而去。

    ……

    地下空间

    伊戈尔这一趟也算没有白来。

    从〈啬〉的口中，他了解到了一些书籍上没有书写的历史。

    再结合自己的猜测……

    齐奇达尔确实没有“神”的存在。

    教廷的那位“神”也是初代魔使之一，某种意义上与〈啬〉平级。

    最初的魔法使也并不叫魔法使。

    少部分的他们受魔纳主动青睐，任由他们施展没有消耗的神迹。

    就例如〈啬〉的生命之术。

    对植物尤其有用，可以使荒芜的大地在一夜之间变为丛野。

    如果作用在人类的身上，虽然效果不至于起死回生那么神奇，但治疗一些小伤也显得足够有用了。

    不过人类是可怕的。

    在〈啬〉的讲述中…

    这种力量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这使得大部分人平静的外表下，都是忧心忡忡。

    当一个人开始造谣，便会连带起其他人心中的不安。

    彼时，人们不会去理会谣言的正确性，在他人驱逐与咒骂当中，他们自己也已然失去了思考的时间。

    那种力量本就不同常人！

    如同不可抵挡的潮流，他们被裹挟着，强迫着加入那场浩荡的讨伐。

    昔日受过恩惠的人也仿佛忘记了当时他们连连感谢的卑微模样。

    他们不能容忍那种神奇的力量不是他们的，他们嫉妒那些魔使。

    于是，一个无端的罪名成立了。

    魔使们，是脱离了人类范畴的怪物，他们利用莫名的力量逼迫人们对他们屈服。

    反抗！

    骨血里面的狰狞显现而出，他们纷纷化为暴论的爪牙将魔使推上火刑架。

    有的魔使哭泣着，呐喊着，悲怜的渴求他们的原谅。

    可他们明明没有犯错~

    人们却因为害怕他们会犯错。

    将他们判决了死刑。

    哄~

    架子下的烈火没有分毫客气，在他的痛苦嚎叫声中，他们被烧成烬粉。

    当然~

    也不是所有的魔使都不会反抗~

    有的魔使在最后关头爆发出怒火，利用没有代价和限制的魔纳将全城的民众屠戮干净。

    老人，孩子，弱小的妇人。

    通通没有放过！

    这种消息是不会瞒住的。

    当第一起这样的灾难发生。

    世界上所有的魔使彻底坐实了灾厄的罪名。

    多么完美，事情即将形成闭环。

    散发谣言的人们在阴暗的角落里窃笑着，他们为自己的计谋成功而感到开心愉悦。

    这些魔使都得死，人类会重新回到那个平稳和谐的时期。

    原本的〈啬〉，是非常善良的，她身边的民众也没有因为最初的谣言就对她恶语相向。

    相反，很多人护着她。

    可随着魔使暴动的案例越来越多，她身边的人们也开始躁动起来。

    他们是相信她的。

    可他们不相信〈啬〉。

    十二位魔使，已经有四位暴动屠城了，三分之一的概率，谁敢保证〈啬〉就不会是下一个呢？

    他们当然相信她了，因为她是人。

    可他们不相信〈魔纳〉。

    他们也更不相信〈魔使〉。

    于是，为她辩解的那些普通人在她之前死于那些暴动的民众手中。

    她想反抗，可她下不去手。

    在火刑架上，她也无助的哭泣。

    事情就是那么奇怪，下面的干柴怎么也点不着。

    在她的眼泪下，那些火引甚至冒出绿色的新芽来。

    在场的民众恐惧的四处逃窜，他们以为〈啬〉的屠杀就要到来。

    原本广场上叫嚷怒骂着的人群，在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多么讽刺啊……

    绑住她的绳子莫名松开，仔细一看之下，石板铺筑的广场已然被各种花草占满。

    擦拭掉泪水，顺着植被们所指引的道路，她离开了那座城池。

    从广场到城外。

    没有任何人敢出来拦下她。

    从那之后，她的善良也不再纯粹。

    生命，火焰，流水。

    金属，土石，飓风。

    光明，雷电，暗影。

    寒潮，尘沙，神意。

    火焰之灾令一座千人之城沦为烟尘废墟。

    金属之灾将一座千人之城以人血淋漓墙壁。

    雷电之灾直接将一座巨城轰杀至焦土巨坑。

    尘沙之灾埋葬了数十个城池之后死于兵伐之下。

    在他们四位之前，已经死去六位魔使了，有的魔使即使有反抗的能力，可最终还是任由人们那么做了。

    十二位魔使当中，有三位屠城后在逃，一位反扑人类被杀，六位被火刑架活活烧死。

    啬远离人群，还有一位不知所踪。

    那之后的事情，〈啬〉就不知道了，她已经在草原上遇见了小狼，然后来到了这处荒无人烟的地方。

    “现在不会了，魔法使受很多人敬仰，他们不会像以前那样狼狈了。”

    这句话像是在安慰她。

    可实际伊戈尔也知道，她不需要这种安慰，因为她就算自己一个人，也挺过来了不是么。

    少女没有章法的在这空间来回走动着，手指不时点着下巴，好似在想什么一样。

    “不一样的。”

    “你比我们还要强大。”

    “你的魔纳不单单只是其中的任何一种，你的魔纳是全部。”

    伊戈尔哑然。

    “可现在的大部分人，都可以使用多种类型的魔法啊。”

    少女站定在伊戈尔面前，表情严肃的说：

    “听话！少展示那么多！”

    少女似乎还知道些什么，可她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你出去了过后，跟那只笨蛋小狼说，它的主人已经离开了吧。”

    少女的神情落寞起来。

    “我觉得它不会想听见这种答案。你不能离开这里么？”

    少女撇嘴，抬起手便往伊戈尔头上敲了两下。

    “你也是笨蛋！”

    伊戈尔先是觉得她莫名其妙，然后自己也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好…”

    少女又指着桌上的纸页。

    “你也别想着带走它，跟你见完面过后它也就跟着腐化了，你现在还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伊戈尔心中升腾一种莫名的感觉。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少女一怔，不过又很快正常起来。

    “没有…”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伊戈尔默然，点了点头。

    “拜拜…”

    少女歪头一笑，身上的荧光扑闪起来，显得很是梦幻。

    伊戈尔意识到什么一样，也很郑重的向她告别。

    这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终于落下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