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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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颠倒的大佬梦想

    我是岱小乔。

    江湖有传言,宝爷走了。走得极快,但很安祥。

    威鹏通过猫头鹰告诉了我,当时我恰好在逛商场,听闻消息,脑袋像被枪打过一样,呈片刻空白雾状。然后肢体还在走动,但是心底里的千斤像是要顶起,又马上落下。

    既没有表现出成年人应该表示的哀悼,也没有一点儿情绪上的痛苦。我承认我不及菲儿对宝爷的情深意重。

    出现在猫头鹰面前的我,似乎是轻松的,是无知的,也是对立的。猫头鹰很生气,回去回复消息了。

    威鹏从此不再搭理我。

    我有时会不记得,我和威鹏的立场一直是对立的。

    这个寒冬是如此漫长,漫长到,让人不相信还有春暖花开的一天。凛冬带走了老人,也带走了心底下缓和关系的希冀。

    中午午休。

    脑海中被陆续侵入到一些支支吾吾的呢喃,辗转反侧,仔细分辨,摩托车油箱的轰鸣声呼啸而过。

    那不是苏子然,是威鹏的脑电波。

    “怎么了?”我集中精神,然后组织成句子,确认把我的信号准确地传送给他。

    还是一些支支吾吾。

    “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等你一会儿说。”

    长时间的沉默。

    收到一些放炮竹的声音。但是我不确认,炮竹声是我的环境背景声,还是来自于威鹏的脑电波。一般八卦城会用放炮竹来强调某件重大的事情。

    收到一阵又一阵的噼里啪啦的干扰声,还有孩子的欢笑声。

    最后收到了威鹏犹豫的叹息声。

    “宝爷上个月走了。”他讲。喉咙沙哑,似乎很疲惫。

    “我知道,你已经跟我讲过了……我很抱歉,当时没有及时表达哀悼之情。”

    “罗伊不在了,宝爷也走了,你和帮会的恩怨算是告一段落了。”

    “但你还在帮会之中。”

    “怎么,想劝我?”

    “是的。”

    “岱小乔,我为什么在帮会,你一一无所知,二毫无担当!”

    “我无法表现得情深意重,也无法将心比心。你走这条路,我一直是抵触的。”

    “呵呵,也不完全怪你。我尚有一些野心和抱负。现在除了二当家,接着就是我了。”

    “你不会想当大佬吧!”

    “也有可能。”

    “过来吧,威鹏,别在那里耗费时间了,到我们这里来。”

    又是一阵叹息。“你们这里有什么?金山还是银山?”

    “可以做一个正常人,还能收获友情。我保证,我和苏子然会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就一张空头支票罢了,你和苏子然连卖保险起码的谈判技巧都不会。想骗谁呢?”

    “我会托举你的,如果你往下掉,我愿意做那个保底的人。”

    “岱小乔啊岱小乔,口吐芬芳,舌灿莲花,说的就是你吧。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当年不听宝爷的劝,也不给我机会,那个人不是你吗?那你凭什么说要帮我保底?”

    “老威,我们没有结果,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如果深究起来,那是因为我不愿意。但如果现在你有困难,我愿意帮到你。”

    “说来说去,都是镜花水月。”

    “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赚钱的,曾经你有人味儿,现在你只有狼性。”

    “别说了,让我想想吧。”

    “你想想。”

    “挂了。”

    一周后,我去医院,为了配药的事情,准备和熊医生“吵架”。

    在候诊室,我想好了怎么表达药不想继续吃的诉求,理由有三,一是长期吃药对大脑神经不好,老了不想得阿尔兹海默症;其次是现在没有工作,经济压力比较大;再者是判断我患病的依据是很久之前的那套心理测试题,是自己当时瞎蒙瞎做的。

    在就诊室,熊医生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似乎洞悉了我的所有想法。

    “医生,我没有病,我也不想继续吃药了。”我尽量用简单的句子表达所有的愿望,然后好像自己是那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大冬天瑟瑟发抖,希望路过的好心人完成买火柴的愿望。

    熊医生讲,“我们回忆一下当时,你当年被抢救,是因为服药过量自杀。当一个人有自杀举动时,他的心理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我陷入了沉默,“如果我对不起一个人,那个人不是着急的队友,也不是照顾我的家人,而是我自己。”

    熊医生讲,“岱小乔,当年你经历了什么,一直都没有和我讲,我很想知道。”

    “只是一些社会霸凌罢了。”我说得很快,想让这个沉重的理由听起来轻描淡写。说完,我对熊医生笑笑,但我也知道,笑得很牵强,扯到的只是嘴角。

    “哦?那后来放下了吗?”

    “早就放下了。”我叹了一口气,“现在年老色衰,没有人再针对我了啊。”

    “像我们年纪慢慢地大了,会更注重内在。我们内在的力量只有强大了,才能足以和其他黑暗抗衡。其实我也在吃药。”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理医生自己给自己看病?

    “我吃药也有五六年了,是人都有一些烦心事,但一道道坎跨过去了,事情就翻篇了。”

    “对身体很不好哎,你还是别吃药了,自己克服克服也能过去。”

    “对药理作用的研究,我想我是专业的。我告诉你我自己也在吃药,是为了打消你认为一定会得痴呆症的顾虑。但是如果停药,身体会重新建立适应性,这时睡不着觉怎么办?焦虑了胡思乱想了怎么办?情绪上来了怎么办?如果这时候再吃药,必然会加大药剂量,对身体造成伤害。小剂量的药只是维持你目前的状态,但大剂量的药肯定是伤害大于益处。”

    熊医生表达得很温和,一切似乎只是商量和建议,一切劝说都留有余地。

    “我想试试停药。”

    “你作好思想准备了?”

    “是的。”

    “和家人商量过了?”

    “没错。”

    “那我想想办法。”

    熊医生开好药,家人拿着配药单,去付款、拿药。

    过了一会儿,家人又回到熊医生那里,说药房里没这种药了。

    “这种药是少,估计库存被其他医生开掉了。”熊医生笑笑,“那就先不服药吧,看看她的身体情况。过一个星期再到我的门诊来一趟。”

    我和家人准备往医院的出口走,迎面看到威鹏转着轮椅,腿脚绑着石膏,突兀地停在我的面前。

    “怎么了?”我震惊地问他,“被打骨折了?”

    他笑笑,“逃出来了。”然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泪水逆流而上,呛得我鼻腔发酸,眼前雾霾模糊成一片。

    我忙不迭地一边说,一边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家人看我失态了,追问,“怎么一回事?这个人你认识?是你朋友?”

    医院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光景重叠。

    而我这个老朋友终于收起了做地下城市一方大佬的梦想。

    我迎着家人诧异的目光,径直向他伸出手掌——

    “我叫岱小乔,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