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察熹真可谓是吼声如雷，一下子都能给大家震住了，没人敢仔说什么，明明他只有残戒境初期这种，“修士第一步”的修为。

    见没人说话，季察熹弯腰捏住了凌挽曌的衣领，一把就把他给拽了起来。

    巴爷见状，以为他又要开始拳打脚踢了，大声疾呼：“季察熹！你冷静一点！他是你的兄弟，为何要手足相残？有话好好说有道理就讲出来，打人有什么用呢。”说着身上法力浮动，意思是只要季察熹再敢动手，他就会立马出手阻止他。

    “巴爷，我保证我不会再动手了，但是有些话，我希望我们兄弟俩能够自己说。外人就不要干扰了，反正他现在什么样回来什么样。”季察熹倒是泰然自若，不以为意地手一挥，意思就是让他们都散去吧。然后自顾自的，提着凌挽曌就走了，走两步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麻烦，就把凌挽曌放在了地上，开始拖着走。

    巴爷没有再做出什么反应了，他现在只觉得，这季察熹，真的不是个善茬，以后要特别注意了。但他讲话虽然没谱，但应该会是有数的吧。

    只是一旁的洛思儿有些着急了，扯了扯巴爷的胳膊，一脸不安：“巴爷，你怎么能就这么放他走了，他会对张哥哥动手的。”

    “不会的，他为人虽然不正直，但应该也很耿直，他讲话都是很直接的，大概他说不会动手就真的不会动手了，这可能也是他们兄弟俩解决问题的方式，就让他们去吧。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对那小子如此在意啊？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我到现在都没记住他的脸。”巴爷对这个问题倒是饶有兴趣，一脸“坏笑”看着洛思儿。

    洛思儿被这么看着，脸扑腾一下又红了：“什么啊！哪有......只是我觉得他看起来，好像和别人都不一样的样子，有种......如何形容呢......像是一位大公子一样，所以我还问你旁边跟的人是不是他的保镖呢......”

    巴爷听完哈哈一笑：“好姑娘！年纪轻轻一双眼睛都能够堪破虚妄！能够看出气质这种东西，我终究还是老了啊！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好了！大家都先回房吧！虽然大家现在可能都不想开这个欢迎会了，但是还有那个小哥，为了维护咱们思儿挨了打了，我们开就当为他开！大家都会去吧。”

    在巴爷的一声令下，大家又嘈杂了起来，刚刚被一个毛头小子吼得不敢说话了也让他们自己觉得有些尴尬，都开始打闹了起来，各自回去了。

    “思儿，你也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先等着他们。”巴爷背着双手，风轻云淡地说到。

    “好......巴爷你一定不要让他们打起来哦。”洛思儿有些迟疑，也有些担心，但还是选择相信巴爷让他处理，于是也离开了。

    目送着思儿回去之后，巴爷转过身来，盯着季察熹离去的方向，喃喃道：“你们兄弟俩......可别走到太远的地方去啊。”

    “唔额！”季察熹粗鲁地把凌挽曌丢在了地上，凌挽曌就犹如一摊烂泥一样歪倒了过去，只得呜咽一声。本来季察熹都没打算再理他，就这么让他躺在地上了，但是多少还觉得有些不合适，又把凌挽曌扶了起来，让其靠在树上。

    “行了！别装死了！你一个恶鬼你还能有痛觉不成？再说了你恢复很快的，别在这哼哼唧唧的。”季察熹很是没有耐心的样子。

    “谁说鬼没有痛觉？谁告诉你的。即使我恢复快，我也要疼半天的。还有，在你的词典里面，没有‘道歉’这一词吗？开口就讲这么不中听的话？”凌挽曌很是不满与气氛，整个脑子都昏昏沉沉的，艰难理清思绪，清清楚楚讲出了这么一连串话。

    “我的词典？我的词典是你给我的。我只记得我的词典里面有一句话，叫做‘听够了真话，人便再也激动不起来了‘，没错吧，我的大哲学家，张迅涟！”季察熹似乎有点在讽刺和挖苦凌挽曌。

    凌挽曌听到了这句话，猛地一惊，他对这句话印象太深刻了。这是有一次，他对他的恩师“艾阳”说出来的。艾阳就是凌挽曌发现自己身处纳冥河之后，第一时间想要通讯的人，对他而言是无比亲近之人。记得那次，艾阳同他说：“举国上下，没有任何一人是不喜欢皇子你的。”

    而凌挽曌什么反应都没有，充耳不闻，继续处理着手头上的事物。这让艾阳有些尴尬，赶忙追问道：“怎么了皇子？为什么你能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是多可喜可贺的一件事情啊！”

    但是凌挽曌的第一句，只是随口答复了一下：“人，在听到真话的时候才会激动。”

    艾阳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对啊，说的没错，就好比人金榜题名的时候，为什么会激动，就是因为这句话是真的。同样，一个人的丑闻被揭露的时候，为什么会急得跳脚。”

    虽然道理听起来如此，但是貌似也并不完全对。凌挽曌细想了一下，如果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在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之后心急火燎地去问诊，大夫也查了出来他已经时日无多了，却依然告知他身体无恙，希望他剩下来的时日能够开开心心地过完。

    大夫显然也说的是假话，但是病人听见之后，大概也会激动，所以这个说法并不全对。

    于是他又和艾阳说道：“阳叔，其实这句话并不对，我倒觉得，人，听够了真话，便再也激动不起来了。”

    这句话听着好像并不是很有道理，但是仔细推敲，比他上一句话说得还要再准确一点。

    艾阳听凌挽曌讲出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听出了无穷尽的悲哀与荒凉，因为他的这句话，让艾阳都觉得浑身一冷。艾阳心中暗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为什么我都会觉得身上发寒。

    艾阳发现不对劲，他的直觉可是很准的，于是赶忙问起了凌挽曌：“你为什么，或者说什么时候，产生了这种感觉，挽曌。”

    并没有答复，很安静，二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凌挽曌也停下了手，静静思索着什么。半天过后，他缓缓开口：“刚刚。”

    “刚刚？啊我知道你这句话肯定是你刚想出来的，但是能产生这种想法，一定有着什么事情吧。”艾阳有些担忧。

    “艾叔，我只能活四年了。”

    这句话一出，不仅是万籁俱寂了，场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冷冽，几乎就要凝固起来了。

    艾阳怔怔看了看凌挽曌，望着这位能够将死亡平静说出的十六岁少年，他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眼中也没有透露出任何的绝望，就是平静地说出了“我只能活四年了”，仿佛说的是自己早上吃了什么一般轻巧。

    是......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丧失了所有，能够让他的世界丰富起来的“感情”吗？是这样吗？可是他在很早之前就这样了。他是月宓帝国的皇子，因为国家各处动乱，从小就失去了自己该有的无虑生活。还没长多大，又要迎来自己的死亡，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又无法像英勇的战士一样选择自己的死亡，他的一生，仿佛都是错误一般。

    他看着这个孩子，这个善良的孩子。在他看着他长大的过程中，凌挽曌从未对人生气，一直在想尽办法照顾别人，无论是家人，还是百姓。艾阳越想，越觉得痛心。眼中的泪水越积越多，直至最后直接夺眶而出，开始失声痛哭起来，抱住了凌挽曌：“挽曌，艾叔对不起你，是我太无能了。我......我不该让你修炼清月心经的，我不该让你受这些苦的......”

    被抱住的凌挽曌面无表情，仿佛艾阳心疼的对象就不是他一般。而另一面的艾阳，已经涕泪纵横，哭得是如此痛心。

    “所以你知道我生气的点在于哪里吗？我所谓的‘词典’，都是你给我的，你在影响着我的观念。而你也曾觉得，只有真话才会刺激到别人。那我就问你，我方才讲得是不是真话？我讲得没有一句假话你却来斥责我，告诉这句话是错误的，我该体谅别人。哈！什么时候讲真话也成了错误的了，你告诉我！”凌挽曌的回忆，被季察熹击碎了。

    “首先，逻辑并不是这个逻辑。”凌挽曌淡淡回应了一句，但是脸上的表情居然有些痛苦。

    “怎么不是这个逻辑了？那我就问你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去讲一些假话，去讨好别人？我说他们是罪犯，他们觉得很刺耳，情绪这么激动，就是因为我只说真话？那我承认我逻辑有问题，那么我讲真话也有错？”季察熹看来是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了，气也一点都没有消的样子。

    “没有错。”凌挽曌整个人都泄了气了，回忆真的让他很痛苦，整个人瘫在了树上，望着天，随口敷衍了一句。

    回忆，多么陌生的词汇，以前的凌挽曌都是过一天算一天，从来没有仔细回忆过过去，今天，可以说是生来第一次。

    一个人，二十年才开始第一次回忆过去，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