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家主人哪去了？”

    罗非的拳头抬起，悬在篝火旁一个满脸横肉的脑袋上方。

    “大人饶....饶命，我...我来的时候就剩下这条狗......”原本乖巧干净的小狗被剥了皮，串在一根长棍上。

    “认识这个么？”

    罗非眯了眯眼，一手揪住胖子的顶花皮，拳头忽然绽放出绚丽夺目的白光，如粒子般锐利的白芒闪烁。

    “认，认识....正...正气拳...您是白衣卫的大人！”豆大的汗珠顺着肥脸，滚落在地上，偷偷看一眼罗非身后提刀擦血的白衣女子，胖子战战兢兢的破音声：

    “是....龙蛇帮干的！人是二爷杀的，头是马四剁下来的，帮主说这家人多管闲事，让我们...不，让他们处理一下....”

    “大人饶命啊，我是最后一个到的，来的时候尸体都被拉走了，这事真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罗非收起拳头，看着眼前的篝火，忽然有些出神。

    借助篝火一闪而逝的光亮，四周夯土地面的空地上全是残破的尸体，断肢残臂，破垣狼藉，粘稠鲜血顺着夯土沟壑不断的扩散流淌......

    尸体......

    ……

    那是他穿越后，在漠北戈壁逃亡的第五天。

    黄风肆虐，烈日炙烤着脆弱的沙丘，流沙翻滚宛如巨浪拍岸，他正奋力朝着浪尖攀爬......

    他穿越到了《域外天魔》的游戏世界。

    他至今仍然清晰记得，玩家们对这款游戏的评价——丧心病狂！

    从一开始，游戏官方就打着‘不可能有人通关’的噱头，为此还豪掷二十万作为‘通关奖励’。

    短时间内就吸引了一大批不服输的资深玩家抢购，这些人中有声名远播的顶级UP主，有技术精湛的职业工作室，甚至还有不少靠盗版起家的程序佬。

    在日复一日的尝试和攻略中，玩家们终于惊讶的发现......是真的。

    没有人能通关。

    四十九条剧情世界线，全部以玩家的失败而告终。

    好在民间卧虎藏龙，最后还是有人摸索出了第五十条世界线，终于成功战胜域外天魔，挽乾坤于既倒....战胜域外天魔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

    外挂。

    没错，成功刷出第五十条世界线的玩家并没有获得官方奖金，他是一名靠写作弊器谋生的民间编程大佬。

    在历时两年半，失败上千次的摸索后，成功写出了一个名叫‘风灵月影’的作弊程序，玩家将其解压到游戏的备份文件夹中，可以让主角多出一条全新的成长路径。

    对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说，游戏剧情就像是一场噩梦。

    这场噩梦的源头，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诡异存在，它们像是来自世界之外的邪魔，又如一场无法阻止的可怕瘟疫，快速席卷了整个九州大地。

    反抗这种力量的武夫们，习惯将其称作‘域外天魔’。

    游戏剧情也很简单，玩家操控游戏角色，成为那只煽动翅膀的蝴蝶，掀起飓风，在这场注定波诡云谲的乱世江湖中，激起滔天巨浪，直至改变历史走向。

    像个英雄一样！

    对于英雄，人们总是充满期望，而回应期望，往往意味着个体的牺牲。

    穿越前，他和大家一样，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所有人都希望成为的大英雄，站在风口浪尖，扶大厦之将倾。

    但真的身处其中，他只看到了无尽的麻烦和危险。

    《域外天魔》四十九条世界线，游戏主角死了四十九次，死的一次比一次快，死法一个比一个凄惨，尸体更是遍布九州....这一切都仿佛印证着他对‘英雄’的理解。

    如果不当英雄，他至少可以凭借穿越者的信息差，熬死所有人，直到世界毁灭的前一秒。

    他不是游戏主角。

    穿越至今，他也没有觉醒什么金手指，他就是个普通人!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真实世界，作为真实世界里的普通人，没有存档和重开。

    他只有一条命!

    他可选的道路有四十九条，当英雄是最笨蛋的一条。

    在游戏里。

    四十九条世界线中，其中有十七条剧情会在第五天结束。

    这五天里，他利用自己所知，完美的绕开了那十七条线。

    被戈壁的一户农家所救……

    ……

    漠北戈壁，苦寒之地。

    农家小院里燃着一簇篝火，满脸皱纹的老猎户一边就着火光编织麻框，一边从篝火堆上方拿起几根热气腾腾的烤肉木签，递了过来。

    女子一身白衣，银辉倾洒下来，使她看起来愈发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怔了一下，顺着老猎户的目光，转头看到罗非走出屋门。

    老猎户背后突然冒出一个梳着双髻的小脑袋，那么小一只，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拉住罗非：“哥哥快过来，阿雅还要听故事！”

    白衣女子接过木签递给罗非。

    罗非撕下一块喂给叫阿雅的小姑娘，旁边忽然冒出一只小狗。

    “小黑！”

    阿雅把自己的宝贝小黑狗抱到一旁抚摸起来，头枕在罗非腿上嚷着要听故事，小黑狗舒服的摇着尾巴，趴在两人腿边。

    罗非不会讲故事，前世的经历虽然丰富多彩，但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仰头看着星空，目光逐渐涣散，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幕幕游戏CG画面，最后掐头去尾拼出一个白衣女侠大战邪教魔门的故事......

    “哇....女侠姐姐是大英雄！”

    “可对人们来说，英雄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符号，是注定要被牺牲的笨蛋。”

    “英雄都是....笨蛋？”

    “对，人生道路千万条，当英雄是最笨蛋的一条。”

    “可是，世界需要英雄啊，万一哥哥以后遇到....哥哥的聪明解决不了的大麻烦，又该怎么办呢？”

    “想那么多做什么，天大地大，大不了从心而走，风紧扯呼！”

    “哇......”

    “放心，天塌下来，总会有想当英雄的笨蛋顶着。”

    “那如果，如果是哥哥不想放弃的人，或者发生了必须要面对的事呢？”

    “一神二圣九天王，还有天榜地榜那么多人，谁不比我厉害，兵来将挡咯....来，哥哥再给你讲个故事。”

    “.....”

    讲着讲着，下面传来小小的呼噜声。

    老猎户走过来，轻轻抱起阿雅回屋睡觉。

    老妇人拉着罗非进屋，她刚刚按照老猎户的身形改小了一件新衣，催罗非穿上试试。

    嗯。

    确实很合适。

    无论是衣服还是这里。

    ……

    篝火闪烁。

    罗非的思绪渐渐回归，脑海中却回荡着阿雅银铃般的笑声。

    ‘哇....女侠姐姐是大英雄！’

    ——逃命的五天里，他曾与龙蛇帮结怨，利用前世的信息差阴了对方一波，后来精疲力尽，被路过的农户救下，在其家中养了好些天的伤。

    ‘英雄都是....笨蛋？’

    ——为防止龙蛇帮的人上门寻仇，给这家人带来灾祸，他在养好伤后，留下银两不告而别。

    ‘那如果，如果是哥哥不想放弃的人，或者发生了必须要面对的事呢？’

    ——明明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连手无寸铁的老人孩童也不放过！

    “误会，都是误会！”

    “饶命啊大人，真跟我没有关系，我....”满脸横肉的胖子被浓郁的杀气笼罩着，两股战战，湿了裤子。

    罗非从篝火中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棍，面无表情。

    “那你....再认识一样东西......”

    ……

    两天后。

    龙蛇帮总部的废墟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几天要去趟西边，白衣卫的一处卫所出了点意外。”白衣女子看着罗非：“顺便调查一下血神教的事，背后真相，或许比你所说更加复杂....”

    “嗯，注意安全。”

    “我会去青山城找你。”

    “好。”

    白衣女子走了，留给罗非一块腰牌。

    罗非站在原地，望着熊熊燃烧的废墟，过去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

    他想起自己那天满不在乎的答案，怔了一下，哑然苦笑。

    这一次，他主动作出了一个麻烦的抉择，往后，他将直面这世上最大的恐怖。

    他知道，这也是他踏上笨蛋英雄之路的第一步。

    ……

    域外天魔是什么？

    其实罗非也不知道，因为没见过。

    就算玩家用作弊程序强行开出第五十条世界线通关，最后也没有出现任何关于域外天魔的彩蛋或画面。

    或许，游戏开发者压根就没有设计过相关的剧情和CG。

    游戏官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才是‘不可能通关’的真正含义。

    虽然没有形象和剧情，但罗非对其并非一无所知。

    域外天魔没有实体，它们是通过一种名叫彼岸花的东西污染九州，彼岸花靠吸食气血生长，控制被污染的生物自相残杀，为自己源源不断的攫取气血之力。

    气血越是强横的武夫，就越容易被彼岸花盯上。

    被污染之人，体内经脉会发生一定程度的畸变，如果气血被吸光，彼岸花就会吸收被污染者自身的血肉，直到变成一地枯骨。

    彼岸花现世。

    就是域外天魔降临的征兆！

    ……

    “噼啪噼啪....”

    熊熊烈火将天空映照成璀璨的橙红色，浓郁的烧焦味与漠北天然的土腥味混杂在一起，刺鼻扑面而来。

    罗非面无表情。

    这一刻，罗非仿佛透过熊熊烈火，看到了命运的齿轮被人拨动。

    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将原本想要摆烂躺平的自己拉回到历史正确的轨道。

    域外天魔，动荡，乱世....一切都会如期而至。

    没人比他更清楚域外天魔的恐怖，这个世界的人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东西。

    四十九条世界线昭示着同一个结果——败局已定，没有丝毫胜算！

    炽热的火浪令周围变得炙烤....一阵夹杂着恐惧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即便知晓部分剧情。

    可作为普通人的自己，又能撑到几时呢？

    ‘噼啪噼啪....’

    ‘....轰！’

    伴随着废墟中最粗那根木梁被烈火烧断，砸在地上发出轰然响声。

    同一时间。

    罗非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

    “检测到角色数据，风灵月影系统正在解压缩……”

    “……5％……”

    “……39％……”

    “……99％……”

    “叮！从世界之外，我们取得了否定世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