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药师就是之前那个老叟。

    ……

    一处废墟之中，聚集了许多村民。

    那名武德卫的伍长已经包扎好了伤口，绷带下隐隐有殷红鲜血渗出，他目光注视着已经断了气的老药师，面色沉重。

    “.....牺牲的兄弟名单已经统计出来，这是名册，轻伤十九人，重伤三十一人，九十人阵亡，还有失踪的.....我们征调了村里的青壮去清理废墟和尸体，预计明天早晨之前可以全部处理完....”

    “.....重伤的弟兄中，已经连夜送往最近的府城救治了，不过估计有一半人挺不过今晚....”

    “还有，村中药材储备已经见底，老药师就是采摘一株药植时，被一头隐藏的畜生咬伤的.....”

    听到这里，伍长的表情严肃起来。

    “可还有救？”

    一旁的武德卫摇头道：“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请了几个赤脚郎中来看，都只是摇头....诶，罗捕头来啦！”

    正说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一个方向，眼中显露出希冀的神采。

    “大人....”伍长欲言又止。

    罗非抬手打断他的话。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雅雅拖着小裙摆小跑过来，小声弱弱的唤道：“哥哥....”

    村民都认识这个小姑娘，知道她是老药师收养的小孙女，看向她的目光中带有怜悯和惋惜。

    雅雅小心翼翼的跑到罗非腿边，紧张的揪住罗非的衣服，怯怯的躲在他身后。

    随后，众人才看到跟在最后面，表情复杂的白韬。

    罗非走到老药师身边，眼中闪过金芒，望气术开启，而下一秒，他不禁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已经没救了。

    周身黑气环绕，找不到一丁点阳气，死的不能再死了。

    罗非注意到他的肩膀有一个夸张的撕咬伤痕。

    “在哪发现的？”

    一名军士连忙上前，回答道：“村头西南一里处。”

    罗非一愣。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位置，应该是之前老叟儿子被咬死的地方吧？

    所以，那里一直都有两头尸妖？

    “……”

    心中，忽然飘出一个有些荒谬的猜测。

    两头尸妖一明一暗，小女孩毫发无伤，看似是两头尸妖在攻击她，但换一个角度看，那两头尸妖.....说不定是来接她走的。

    罗非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漏了，现在他想起来了....血神教在祭坛里培养出来的那群尸妖，都只剩最基本的猎杀本能，不懂任何策略，就算碰见武德卫严阵以待的军阵，也只会硬碰硬的冲上去。

    而村头的那只，却在地下潜藏了很长时间，直到阿雅路过时才突然钻出来。

    两波尸妖，不是一伙的！

    罗非猜测，那两头藏在地下的尸妖，应该是知道其他尸妖并不是自己的同类，而阿雅的本体又太弱，再加上她选中的‘父亲’根本无力保护她，所以才来接她离开。

    而杀掉老叟的儿子，不过是顺手而为。

    它们在乎的，只有阿雅，或者说，只有她体内的那东西？

    什么东西会让尸妖主动出手....答案不言而喻。

    罗非越想心中越是发寒，低下头，看向阿雅的目光再次流露出浓浓的杀意。

    黑色，再次弥漫眼瞳。

    “嘶.....”

    “怎么回事？突然好冷....”

    周围的武德卫军士环顾四周，只觉得气温骤降。

    只有白韬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冷气的来源，目光错愕的看向罗非。

    罗非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都是温和平静，他还从未在罗非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杀意和戾气。

    这是怎么回事？

    感受最清晰的，是距离最近的阿雅。

    她望着罗非漆黑一片没有眼白的眸子，感受到宛如实质的阴冷杀意，当即吓得咿呀一声，眼泪流了出来：“哥哥....”

    虽然身体颤抖，但她仍旧紧紧抓住罗非的衣服。

    小声的抽泣起来，像个被欺负哭鼻子的小女孩。

    罗非面颊两侧血管条条绽出，脸部肌肉颤抖着，表情变得狰狞。

    随着黑色布满整个眼睛，一股难以压制的滔天戾气涌上心头，几乎要把罗非整个吞没。

    心魔....

    罗非猛然回过神，狠狠摇了摇头。

    扯开雅雅紧紧抓着自己的小手，强忍住内心狂涌的不适，罗非向远处跑去。

    “头儿....”白韬伸出手，但最终还是没敢追过去。

    “哥哥....”

    阿雅被甩开，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扁了扁嘴巴，大眼睛水雾朦胧，茫然的看着四周，眼中流露出宛如溺水者找不到岸边的绝望。

    哥哥不要她了.....

    爷爷也死了，她再也没有亲人....

    ……

    ……

    “嗬.....”

    罗非重重的喘息着。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心魔影响了。

    《气经》第四层有专门对付心魔的方法，但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还是太早了些，只能自己想办法克服。

    修炼灵气，刻不容缓。

    罗非盘腿而坐，静坐于山坡的背风处，周遭一片寂寥，晚秋黄风轻扫。

    淡淡的灵气流遍全身，他的心神也在灵气的涤净中，一点点变得平静。

    心与天地同清。

    “灵气储备的差不多了，今晚应该可以准备冲击阴脉....”

    罗非通过这段时间的辛苦修行，日夜吸纳天地灵气，以及猎杀尸妖得到的微不足道的血晶帮助，勉强攒够了开辟阴脉所需的灵气。

    《气经》第一层作为道法入门阶段，共分为两部分，即开启阳脉与阴脉。

    开辟阴脉后，炼精化气的初始阶段便可融会贯通。

    届时，实力也会有一次较大的提升。

    几个大周天过后。

    罗非缓缓睁开双眼，刹那间两道湛蓝的光芒一闪而过。

    天色已经黑了。

    罗非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回到村子里。

    村民和武德卫的军士们并没有呆在屋内睡觉，白天经历了这么大的事，任谁也是睡不着的，此时都三三两两的聚拢在篝火旁。

    “大人，您回来啦。”

    “嗯。”

    “尸体都清运完了，村民和同袍也都安葬了。”

    “辛苦了。”

    罗非跟众人打过招呼。

    ……

    忽明忽暗的角落里。

    一簇明显比其他篝火小很多的‘迷你’篝火静静燃烧着。

    黄色的火焰，照在阿雅布满泪痕的脸蛋上。

    小女孩背靠着老药师的木碑慢慢坐下，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她打算就在这里过上一夜。

    其实对她来说睡在哪里都无所谓，以前在贫民窟流浪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睡在冷硬的稻草堆上。

    ……

    不远处。

    罗非和白韬静静注视着那道小小的身影。

    “头儿....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白韬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道。

    “你也觉得过分？”

    “嗯。”

    “我也觉得过分了。”罗非道。

    白韬：“......”

    ……

    远处飘来村民和军士们大声的说话声。

    “那么大个儿的怪兽，跟山似的，咵嚓一下，就炸了！”

    “多亏了罗大人啊，不然我们陷阴村恐怕已经死光了。”

    “是啊，罗捕头是我们大伙的恩人，是整个村子的英雄啊！”

    “这算什么，你们是没见....”

    篝火旁，武德卫的军士们炫耀似的向村民讲述罗非的光辉事迹，一桩桩一件件，听得村民不断爆发出喧闹的惊呼声。

    短暂忘记了白日的悲痛。

    篝火的映衬中，一片热闹喧哗的氛围。

    相比之下。

    角落里小小的篝火，以及小小的女孩，就显得格外冷清。

    小女孩泪眼朦胧，扁着嘴，委屈呢喃道：“....英雄.....都是笨蛋....”

    这时，耳畔忽然飘来一道清朗的笑声：

    “在说我坏话啊？”

    阿雅一凛，扭头看向身后，大眼睛眨了眨。

    罗非在阿雅旁边的空地上坐下来，给篝火里添了把柴火，让它烧的更旺些。

    ‘是啊，对人们来说，英雄就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注定要被牺牲的笨蛋。’

    罗非目光中倒映出篝火黄色的火焰，微微出神，忽然想起上次说这句话时，已经过去许久了。

    阿雅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罗非，欲言又止。

    最后微微起身，慢慢移动到更近的位置，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伸出白嫩嫩的小手。

    悄悄抓了一下罗非的衣服，又马上缩回去。

    看了看罗非的表情，又暗暗伸出，抓的更紧，

    “哥哥.....”阿雅又呢喃了一声，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容。

    然后心满意足的依偎在罗非腿边，静静的闭上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