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位审判长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难以接近嘛。”

    莎莉亚带上面具，躲在狭长小巷的阴影之中，探出一只眼睛从远处悄悄地偷窥着正在四处闲逛的薇拉。

    在发现这位审判长的那一刻，莎莉亚就尝试进入她的浅层梦境之中，想要知道她此行的动向和目标。

    或许是得益于莎莉亚高超的潜入技术，她入梦时没有惊动这位看起来就很可怕的审判长。

    不过很可惜，她在那里只找到了几段薇拉过去的回忆，根本就没能知道她秘密来到克洛德的目的。

    而即便自己在远处根本可能被察觉的情况下观察她，他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这位审判长的身上果然有秘密，哪怕是在鱼龙混杂的下城区，也如此地谨慎，用大量的无意义行为掩盖自己真实的目的。莎莉亚如此想到。

    就在莎莉亚的大脑飞速转动，思考着薇拉的目的只是，薇拉却被烤鱼的香味所吸引。

    “是...烤鱼？”

    薇拉的脚步忽然微微一顿，这让躲在暗处的莎莉亚一惊，立刻消去身形，潜入梦境之中。

    在伦纳那里吃过的一次瘪，让这位自傲的大小姐不得不变得谨慎起来，小心应对这位同为四阶的审判长。

    薇拉迎着香气，慢慢走到正在贩卖烤鱼的摊位前，掏出了五枚银币，然后指了指滋滋冒着油的烤鱼。

    伟大的吟游诗人伦纳·克里姆曾经对她说过，出门在外，最好是带银币，金币别人找不开，铜币不好买贵的东西。

    她的金币花不完，毕竟她是一位大审判长，每年光是处理非凡事件的奖励，都足够她振兴自己早已落魄的家族了。

    只不过薇拉对外面物价的认知还是太过欠缺，和普通人接触过少也让她不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

    没错，莎莉亚还在这待着，拥有“心理学隐身”的她几乎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到，这也是她敢于跟踪薇拉的底气。

    ......

    摊主有些迟疑地看了薇拉一眼，余光瞥见她的半身长大刀上，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但他还是坚持开口：

    “这位小姐，银币我找不开...”

    烤鱼摊前的小贩眼中多出了惶恐，如果眼前的这位小姐不是某个大人物或者他的女儿，又怎么会来用银币来买自己的烤鱼呢？

    “都要了。”

    老板自然是不愿得罪眼前的大人物，擦了擦脸上的汗，他连忙点头，然后退回了三枚银币：

    “这里的烤鱼只需要两枚银币...”

    “不用。”薇拉的回答很干脆，没有留给摊主拒绝的机会。

    “那您是要将这些烤鱼送到哪里去，我可以...”

    “不用。”

    薇拉的面无表情，语气冷淡，让本就惶恐的卖鱼小贩更加汗流浃背了。

    总不得这位小姐是来找茬的吧，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贩，又何德何能引起那些贵族的注意？

    不过有些出乎小贩以外的是，薇拉并没有再多做什么，只是单手提着那些烤鱼，在众人疑惑和惊奇的眼光之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小贩也未曾想过，自己今天竟然被迫收摊了，而且还多赚了三枚银币，完全是意外之喜。

    “多谢您的惠顾...”缓过神来，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收好了还没捂热的五枚银币，慌慌忙忙地离开了集市。

    只不过薇拉已经走远了，所以她并没有听到这句话。

    薇拉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三男一女正偷偷摸摸地在背后跟着她。

    ......

    下城区，一处废弃的公园中。

    薇拉随意地找到了一个长椅坐下，表情凝重，时不时东张西望，似乎是准备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在确定四周没有人之后，薇拉松了口气，将手中的长刀放在一旁，而后双手虚握，让逸散的魔力不停地汇聚在手心，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厉害的魔术。

    下一刻，魔力陡然消散，出现在薇拉手中不是别的，正是她方才从摊位那里买来的烤鱼。

    考虑到提着一大堆烤鱼走在路上实在是太过显眼，不利于这次秘密任务的进行，所以薇拉打算将它们暂时储存至虚空之中，然后在这里解决掉这个麻烦。

    没有人看到她施法的过程，更没人知道她在这里津津有味地吃着烤鱼。

    所以自然不会有人突然出现在她背后，拍拍她的肩膀，吸引她的注意，而后一口将她手上的烤鱼咬掉大半，还恬不知耻地说着真好吃之类的话。

    薇拉轻轻咬了一口烤鱼，然后慢慢地咀嚼，仔细品尝着它的味道。

    “好像是海鱼肉...有点肥腻，还有点咸。”

    味道不怎么好。薇拉在心中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她还是忘不掉伦纳当初亲自为下水捕捉的海鱼，以及用他的独家秘料烤出来的香气四溢的鲜美鱼肉。

    已经很久没吃过那家伙做的东西了...

    薇拉睁开了眼睛，那浑浊的没有一丝光泽的暗灰色瞳孔和她一样，看起来是那样深沉，严肃。

    当初在伦纳花言巧语的哄骗之下，自己和他签订了一个奇怪的契约，自那之后，这个契约附带的灵魂连接功能依旧存在，而且一直保持着微弱的联系。

    但就在不久前的某一刻，薇拉突然感觉到这股连接毫无征兆的断开了。

    自那之后，自己再也无法感知到伦纳的灵魂，这是否意味着，他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想到这里，薇拉的眉眼微微垂下，将双手放至胸前，做出祈祷状。

    她并没有向蒸汽之神祈祷，或者说，她的内心并不信神，加入审判庭成为审判长，也不是她的本心。

    如果能让和薇拉共事的审判员看到眼前这一幕，他们绝对会目瞪口呆，惊掉下巴。

    这位以无情冷漠著称的大审判官，罕见地垂着眉眼，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神色。

    “我会找到你的，无论你是死是活。”

    刚刚从梦境之中走出半个身子的莎莉亚恰巧听到了这句话，吓得她立刻又缩了回去。

    “不愧是金毛的委托目标，她的洞察力还真是惊人！我这就被发现了。”

    莎莉亚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平复了一下心情，打算更加谨慎起来。

    如果薇拉已经知道自己被跟踪了，那么莎莉亚打算偷偷跟随而后入侵梦境引出回忆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梦境并不是说入侵就能入侵的，一旦对方有所防备和抵触，织梦师想进入梦境的难度将成指数上升。

    虽然强行进入一位四阶审判长的梦境对莎莉亚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但她并不想打草惊蛇，与这位审判长甚至是其背后的异端审判庭对立。

    那么，只好找一个机会去正面接触这位审判长了。

    莎莉亚轻笑了一声，在内心制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然后准备用她的惊世智慧和精致演技来完成它。

    对一位五阶的织梦师来说，演技几乎是如同本能一般，让她能在各个场所之下应对自然。这一次，她打算扮演一个被渣男渣得遍体鳞伤一心寻死的少女。

    一位正神教廷的审判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

    昏沉的乌云遮盖了夜幕，天上连一颗星星都难以瞧见。

    薇拉来到荒野中的树林里，随意地挑了个树干坐下，准备将白日里剩下的烤鱼拿出来继续享用。

    “只是因为找了一个偏僻点的地方吃了一顿烤鱼，然后自己就从下城区迷路到了荒野之中，这种事情说出去，也只会有克里姆那家伙相信吧。”

    而就在不远处，莎莉亚已经察觉到了薇拉的到来，她已经准备开始飚演技了。

    “哼哼，她来了。”

    莎莉亚静静地站在悬崖边上，眺望着底下亮着零零灯火的小村庄，泪水从她娇俏的脸上划过，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泪痕。

    似乎只要再往前踏上一步，她就会坠落而下，成为底下墓地中的一具尸体。

    任谁看见了这一幕，都不大可能会选择忽视。若是这位美丽的少女恰恰因为自己没有及时阻止而丧失了生命，这该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啊。

    而那位正义的审判长，又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失意的弱女子坐视不管呢？

    这正是莎莉亚用她的惊世智慧想出的对策，经过白日细致入微的观察和推演，她坚信薇拉绝对会经过附近，然后看到站在悬崖边上的自己。

    不过令莎莉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薇拉其实眼神不太好，所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敬业的表演。

    她就在悬崖边上傻站了半个钟头，虚假的眼泪都快要流光了，那位审判长还是没有过来，依旧津津有味地吃着她的烤鱼。

    “烤鱼比我的命还重要吗？”

    “不，肯定是这位审判长心细如麻，她是在试探我！”

    就这样，莎莉亚继续在悬崖边上站了半个钟头。

    “下雨了？”薇拉察觉到头顶的湿润，于是伸出了一只手，想要看看现在是否在下雨。

    “试探结束了吧，怎么还不过来？”

    其实如果莎莉亚足够有耐心的话，她完全可以等到薇拉入睡之后再潜入她的梦境。

    但问题在于高阶非凡者的身体早就不同于普通人，审判庭的家伙上的基本都是夜班，所以指望薇拉晚上睡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呼啸的冷风裹挟着冰寒的雨滴打在少女的脸上，将她银白色的长发打湿，可那件黑色的长袍，却依旧滴水未沾。

    “该启程了。”

    启程？我在风里雨里站着等了你一个小时，结果你看都不看我一眼，还要说走就走？

    听到这句话后，莎莉亚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薇拉就是在耍自己！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在薇拉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莎莉亚入侵了薇拉的梦境。

    薇拉的梦境没有什么特殊的，或者说就是她方才所处的那片树林，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下雨，也没有呼啸的冷风。

    “搞什么嘛，早知道一开始就来硬的了。”

    莎莉亚松了口气，她现在只想快点完成对薇拉的调查，然后通过梦境跳跃快速回到自己的宅邸里，洗一个痛痛快快的澡。

    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内心，她打算去接触梦境中的薇拉，从她的口中套取消息。

    梦中，薇拉依旧穿着那件纯黑色的长袍，一丝不苟地持着长刀，静静地站立在原地，似乎是没有察觉到身后潜入自己梦境的不速之客。

    就在莎莉亚还在思考自己该以什么身份接触这位审判长之时，薇拉回过头来，神色平静地问道：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尊贵的莎莉亚·艾德琳小姐。”

    莎莉亚明显做好准备，她瞬间呆愣在原地，连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都没有说出口来。

    她果然知道我的身份！怪不得潜入她梦境的时候，我连没有受到一点阻碍！

    莎莉亚的脑袋很乱，如果可以，她想要停下来整理一下思绪，但现在不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蒸汽教会本就和心理教会不对付，现在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而且自己可是织梦师，梦境是自己的主场，一位审判长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多有冒犯了，薇拉小姐。”

    下一刻，薇拉周遭的环境剧变，原本已经枯败的落叶陡然从地上升起，宛如飞刃一般，射向薇拉所处的位置。

    “【湮灭】。”

    薇拉没有拔刀，哪怕是在梦中，拔刀带来的副作用也相当难以处理。

    但这并不意味着薇拉就会轻敌，她知道，和本就擅长操纵梦境的织梦师在梦中对决，必须慎之又慎。

    术法完成的一瞬间，这些飞向薇拉的枯叶上立刻就出现了一道道黑白相间的十字印记，莎莉亚能感受到，这个十字印记正在吸收自己附着在枯叶上的魔力。

    仅仅只是飞行片刻，失去魔力附着的枯叶便如同断了弦的风筝，摇摇晃晃地落在地上。

    最近的一枚，也只是落在薇拉身前数米之外的距离，并未伤其分毫。

    不过莎莉亚显然也没有动用全力，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也只是为了试探罢了。

    “我此行虽然带着审判庭的意志而来，可我和心理教会并无冲突。莎莉亚小姐，或许我们有些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