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酆醒了过来，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时候就被告知可以出去了。

    他等了许久，等到肚子都饿得咕咕叫，才见鹿意过来。

    鹿意带着他乘坐电梯按照原路出了兰秋监狱。

    “好好的，别再犯事了。”鹿意说。

    “我本来就没犯事。”

    林酆嘟囔了一句，见鹿意不搭理自己，则好作罢。

    他本来是想拜托鹿意帮自己一个忙的，不过瞧这样子，想来就是拜托了，鹿意也是不怎么情愿的。

    算了，

    自己的事自己做吧。

    林酆大踏步往外走去，突然一个激灵，像是想到什么，猛地回头大喊：“你们好歹开车送我回去啊！”

    …

    …

    六公里，

    从绾溪镇与灌新镇的交界处走回自己的家，需要六公里的路程。

    林酆掏出手机，时间显示此时已接近凌晨四点。

    距离全城消杀结束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林酆想着，等他走回家，或许可以赶上家门口那新鲜出笼的第一屉包子。

    两个大肉包配一碗白米粥，再来一点小菜一根油条，光是想想就流口水。

    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也就昨天早上尝了那几口大骨粥，都没吃完。

    “什么人嘛，这么大的监狱，连口饭都不给吃。”

    林酆对此很是抱怨。

    在他看来，吃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人是铁，饭是钢”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不过想想在这里也是挺幸福的，至少不用担心没东西吃。”

    林酆悠哉悠哉地走着，速度却比正常人快上不少。

    路上，久久地才驶过一辆载着猪崽的货车亦或是其它装菜的车辆。

    城镇的道路白天一直很拥堵，所以总有些忙碌的上班族赶早起床，想着早点出门避免堵在路上难受。但有关部门却还是对夜间和凌晨的车流做出限制，理由是人类需要给城镇里人工饲养的动植物一个良好的环境。

    过多的人类活动对它们的生理以及心理都是不友好的，容易破坏之间的平衡，造成不必要的感染，

    这也是对人类的一种反向保护。

    因为一旦城镇里的生物（除人类外）也发生了异变，那人类将丧失一切可用的资源，包括最重要的食物淡水等。

    每天22点到凌晨四点之间，是它们交流生长的时间，也是科研组秘密考察的机会。

    对此，相关部门严格要求推行“早九晚五”的工作制度，除去那些为居民生活提供必要供给的人员外，其他人员全都必须严格执行这一工作制度。

    一旦有公司企业违反这一规定，那么将受到重罚，甚至会面临查封的风险。

    企业老板们表面上秉公守法，暗地里苦叫连天，然后就有了新的对策：降薪，无休。

    每年官方数据表上人均八千的月薪，实际上每月只拿着两三千微薄工资的大有人在。

    买不起名牌包包，用不起昂贵奢侈品，点份外卖都不敢超过二十块的。

    甚至可以说，除了做生意的商人外，小城镇的居民没有一个能月收入超过五千。

    苦吗？

    其实也还好。

    毕竟包子一个才一块，猪肉一斤九块，白菜一斤六毛三……

    是真正的白菜价；

    新能源替代石油，电费一度三毛五，巷子里的快餐一次两百块……咳，

    也就水费贵一点，一吨六块多。

    反正就是苦哈哈的日子，没办法郊游，没办法野炊，手头富裕的就到别的城市走一走，兜一兜，想方设法在大城市扎根；手头一般的就在自家门口附近的商场逛一逛，自娱自乐；手头紧的，就躲在房间做一做手工活。

    挺好的，安居乐业。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幸福嘛。”林酆又念叨着这句。

    …

    …

    秋天的凌晨四点半，天还未亮，依旧黑沉似海，往里面丢一颗石子都能听得见声音。

    “哗啦——”

    同往常一样，早餐店的老板把拉到一半卷闸门彻底升到顶，陈旧生锈的闸门在升到顶端时发出“咯咯咯”的响动。

    它太老了，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与它的店主人一般无二。

    张兴今年才四十出头，头发却几乎掉光了，肿胀的黑眼圈长久下来已经固定在他脸上。

    他每天凌晨两点半就要起来和面蒸包子，煮粥炒菜，得一直忙活到上午八点左右才有空闲。

    长期熬夜的早餐生涯，令他的身体比同龄人差上不少，最近已经开始吃上降压药了。

    “张叔，包子蒸好了吗？”店外，有一人喊道。

    张兴回头，借着店内的灯光瞧见林酆的模样，不禁有些惊讶。

    “好了……诶？你怎么这么早？”

    “加班呐，现在才回来。”林酆到里面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加班？”张兴有点不相信。这年头还没有哪家企业敢这么大胆让员工加班。

    “是啊。我们公司搞科技的嘛，跟兰秋有合作，我们老板让我去兰秋监狱递送材料，结果被兰秋的人拉去帮忙帮到现在。你说这算不算加班？”林酆说。

    哦，原来是兰秋！

    那就不能算加班了。

    “为人民服务嘛。”张兴说。

    林酆挑了根大拇指：“您觉悟比我高。”

    张兴笑得露出那一口黄牙，有的都已经黑了：“抽烟吗？”

    林酆的肚子表示拒绝：“不了，饿了一天，抽着难受。”

    一小屉包子被端上桌，然后一碗粥，几样小菜。

    “油条还没送来，先对付着吃吧。”张兴说。

    林酆看了一眼门口的炉子：“自己不炸了吗？”

    “你婶最近生病在家，我一个人忙活不过来，就叫别家送了，少赚点，轻松就好。”他现在看得很开。

    “那来客人的时候你一个人怎么弄？”

    “我弟媳每天早上送完孩子上学就会来帮忙……”

    说着，张兴忽然想到什么：“我弟弟也在兰秋当差，你可能有见过。”

    他掏出手机，坐在林酆身边，埋头翻找起了照片来。

    “呐，就这个。我们哥俩长得不像，但脑袋是一样的大，哈哈哈。”

    林酆瞧着面前的照片，深以为然：“确实，不止头大，人还挺凶的。”

    “嘿嘿，他是长得凶，但心眼不坏。我俩以前经常打架……”

    张兴一谈起他弟弟，话闸子就关不上，可能是见面的时间短，所以闲暇时格外想念。

    这种不见想念，见了又要掐架的感情，林酆感受不来，因为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兄弟姐妹。

    哦，有一个。

    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个。

    林酆就着粥咬了一口包子，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兰秋监狱里被折腾太久，导致记忆有一点错乱。

    妹妹……

    在原主残存的记忆中，他跟妹妹林瑶的感情非常好。

    早早出来打工的他，只要林瑶一撒娇，他就会拿自己的工资给林瑶买零食买玩具，虽然不会读书，但总会陪妹妹一起写作业。

    这一点，林酆同样没法感同身受。

    倒也不全是林瑶这两年没在他面前撒娇的原因，为主还是在他自身。

    一碗白粥很快见底，

    林酆擦了擦嘴，觉得自己应该努力扮演好哥哥这个角色，尽快融入这个新的世界里。

    毕竟，他已经回不去了。

    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阳光虽然还没洒在大地上，但林酆身上已经有了暖意。

    一顿早餐，东扯西扯地跟店老板聊了半小时，直到客人陆续到来，林酆这才离开。

    他在街上闲逛，犹豫着是要去回家补一觉还是直接到公司去。

    一时没想好的他在路边的石墩旁站住了身子，转头望着对面的人行道。

    上面贴着红色标语，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往左：“严禁捕猎，严禁野炊。”

    往右：“吃放心肉，做干净餐，共创文明社会。”

    中间：“勤洗手，多消毒，拒绝陌生人的食物。”

    他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然后把烟平放在石墩上，任凭清风汲取。

    “老师，你看见了吗？我在你描述的故事里。”

    “原来真的有人人安居乐业的地方。”

    “真好啊……”

    “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