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步入十月后，衍水市这座沿海城市的风吹得更大了。

    这些年针对海洋环境的保护工作做得很好，基本不会在海边看见随意乱丢的废弃物。沿海海底的塑料垃圾清理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卵虫的感染只在陆地上进行。

    而民众并不知晓卵虫的存在，只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病毒。

    一些专家认为，是海水里的盐分降低了病毒的活性，所以建议人类多吃盐。

    但这种说法又解释不了内地淡水湖泊生物不受影响的原因。

    于是，又有一些专家认为，病毒无法在水里生存。所以建议民众多喝水，最好是海水。

    此话一出，各大医院仅一周的时间里就接诊了几十名腹痛患者后，院方不得不紧急出面，告诫民众：不要喝生水！不要喝生水！不要喝生水！

    于是，又有专家建议，大家不要吃鸡鸭鹅牛肉，改吃鱼肉，做一个鱼食主义者。

    然而很快，又有相关部门出面驳斥了这一类信息，表示城镇里的牲畜都是有经过消杀和检疫的，只要煮熟就不存在病毒，大伙还是要注意营养均衡，不要盲目听信一些专家的话。

    于是，又有一些专家建议，

    专家不要建议。

    无论如何，海洋依旧向人类敞开怀抱，只是需要节流。

    环境委员会明文规定，不允许民众在海边长时间逗留。

    可以玩，但是不能玩太久。

    （手动正经.jpg）

    一是提防潮汐的危险；二是避免人类对海洋生态的进一步污染。

    毕竟，人类才是破坏环境生态的罪魁祸首。

    不信你瞧，野外那些陆地动物在没有人类涉足的情况下，都已经把卵虫转变成寄生虫拉出来了。

    …

    …

    衍水市，白石沙滩的某一处海岸。

    正午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泛起金光粼粼，好似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矿海。

    海水被猎猎作响的海风卷席着拍向岸边的大石。

    大石的底部，已布满青苔，上面还有几十只贝壳类的生物挂在上面，星星点点，犹如一双双白色的小眼睛，正盯着海平面出神。

    两个穿着长袍的男人站在这颗略微有些打滑的石头上，面对大海，老气横秋。

    “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应该来的。”

    “可我已经来了。”

    “唉……我真希望你不会来。”

    “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脸上，直接将他抽飞了出去，险些掉入海里。

    “你这该死的在狗叫什么？我要的东西呢！”

    被扇了一巴掌的男人，手脚动作显得不是很利索，似乎瘸了一条腿。

    瘸腿男人艰难地爬了起来，颤抖着从兜里掏出一本用羊皮裱装封面的书。

    那名头顶地中海的男人并未关心对方瘸腿的原因，而是粗略翻了翻那本羊皮书，连连点头，很是欣慰。

    “很好，你能复印多少本？”

    瘸腿男人比了比一根手指头。

    “一万本？嗯，勉强可以接受。你就先按这个数量复印，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瘸腿男人颤着声音打断道：“不是一万……是一。”

    地中海男人顿时横眉竖眼，怒喝道：“一千？还是一百？”

    “不不不……”瘸腿男人接连摇头，“就是一，就是你手上这本。”

    地中海男人再也忍不了，直接一脚就把瘸腿男人踹到海里，大骂道：“你他妈神经病吧！”

    说完，地中海男人挥袍就走，可刚走没两步，他却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听见瘸腿男人掉入海里的噗通声，更没有听见对方摔在石头上哇啊啊的惨叫声。

    他感到有点奇怪，于是往石头边缘走近几步。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架无人机突然从翻涌的海水里钻了出来，机身下悬挂的那根细长黝黑的枪管，立时对准了他。

    微型“加特林”，7.62毫米转管机枪，最高射速7200/min，射程1000m。

    男人连口水都来不及咽下，头被一只白手套给按住了。

    一瞬间，他的表情变换莫名，有伤心，有哀苦，就是没有幸福。

    石头下方，瘸腿男人夹在两个黑红相间制服的男人中间，痛苦地哀嚎着：“我都说了你不该来……”

    …

    …

    “邪教徒？”

    负三层，办公室里。

    又来串门的蒙翊有点意外：“那不是归警署和宗教组织管的吗？”

    步崇明摇了摇头：“昨天刑侦和编外人员在对衍水市可疑区域排查的行动中，发现了一个伪装成基督教堂的邪教组织。那个教堂，我们的无人机和监控探查过好几次都没有发现，可现在却突然露了出来。”

    蒙翊眯起了眼睛：“是【涎】”

    “我也是这样想的。”

    步崇明将一份传真递给了蒙翊，“刚好前两天警署在农贸市场抓获了一名邪教徒，我就连夜提审，对方供出了与他交接的上线。也就是今早在白石沙滩逮捕的那名所谓教师。”

    蒙翊站在一边认真翻看着那份传真报告，上面是步崇明申请兰秋正式从警署接过此案的报告，页尾已有上州郡的盖章。

    步崇明之所以给他看这份报告，其目的就是为了让蒙翊知道，这件事情上州郡已经同意了，所以不算越界办公。

    既然上头肯背书，蒙翊自然不做反对，他将报告放在一旁。

    “审讯有收获吗？”

    步崇明摇头：“没有。刚逮捕回来，那人就毒发身亡，尸体送去【202】查验了，不过还没出结果。但他的妻子倒是说出了这个邪教的秘密。”

    “妻子？呵，一家都是邪教徒……”

    话音未落，步崇明直截了当地打断：“并不是。”

    蒙翊奇怪地看了步崇明一眼，因为他听出步崇明此刻在压抑着心中的火气。

    “他的妻子在怀孕四个月的时候，被他以供奉神的名义，伙同教会成员对其进行强制堕胎。”

    “后来他的妻子想要报警，却被他发现，双腿折断锁于自家地窖。那男的还经常把供奉邪神后换来的所谓‘神水’强喂给他的妻子，导致他妻子现在耳聋声哑。”

    蒙翊眉头紧缩：“多久的事？”

    “得有一年了。”

    “一年？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与外界断了联系，竟没有人察觉到？”

    步崇明抬头，张了张嘴，可最后还是把原话压了回去：“警署已经在彻查，具体原因暂不明朗。但我从他妻子的情绪中，发现这个邪教确实跟异生者有关联。”

    他顿了顿，重新组织起语言：“我给他的妻子看过母虫遗蜕的照片，她的情绪很激动。”

    蒙翊也有点小激动，但立刻就被步崇明给压下去。

    “我知道这不符合保密条例，但……她已经死了。”

    蒙翊一愣：“也是毒发身亡？”

    步崇明掏出烟盒，第一次在办公室里点起了烟。

    蒙翊一下子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因为他太熟悉步崇明的性子。

    只见步崇明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

    他说：“我杀的。”

    “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狠狠地甩在步崇明脸上。

    步崇明好像没有感觉，自顾自地说着：“她太痛苦了。器官衰竭，整个人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可她依旧保持住了理性，不肯接受邪教的洗礼。你知道她的情绪在跟我说什么吗？”

    他又吸了一口烟，眼睛里被熏得满是血丝。

    蒙翊听也不想听，揪着他的衣领怒骂道：“你现在感情用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身为一个执法者，你有什么权利私自决定一个普通人的生死！”

    “可她……真的很痛苦……”

    “啪！”

    又是一巴掌甩在步崇明的脸上，蒙翊已经气到失声：“要是每个杀人犯都像你这样说，监狱也不用建了，通通给他们颁发奖章算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按着规章制度办事？你已经三十五了，不是那群刚出来工作的小屁孩！你TM到底懂不懂规矩啊！”

    蒙翊气到浑身发抖，想要怒踹步崇明几脚，可心里又不舍。

    步崇明的舌头撑了撑被扇的位置，蒙翊刚刚用了很大的力气，却没给他造成可见性的伤害，顶多有点发麻。

    他默然，良久：“请罪书我已经写好了，只是还没上交，我也做好了上法庭的准备，但我还是想请你暂时帮我瞒下此事，至少等我打掉这个邪教组织后再说。”

    蒙翊见步崇明一副淡然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甚了。

    他一把夺过步崇明嘴里的烟头，叼在自己嘴里，奋力地踹了对方一脚。

    然而依旧没有造成伤害，反倒是他自己险些摔倒。

    “妈的！”

    蒙翊猛吸一口，烟过肺硬吞，呛得他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咳嗽，似乎是想以此来宣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艹！”

    他又骂了一句，用力地将烟头掷到地上，火星在地板上滑过一条断断续续的红线，最后泯灭在步崇明的脚下。

    一天之内连骂了好几句脏话，蒙翊完全违背了蒙家教导多年的礼数教养。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裱装在墙上的一对诗句，上面写着：

    暮色苍茫看劲松，

    乱云飞渡仍从容。

    他收敛心神，缓缓平复心中的怒火。

    “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啊……师哥。”